牢刘的政治倾向是非常特殊的,和当今网络世界的鉴证刃的任意主要流派都不一样。
首先他是红左,这一点毋庸置疑。但是他同时还带有一定的伤痕文学的色彩,这一点在《三体》中体现得淋漓尽致。
刘慈欣还带有很浓厚的唯生产力论和唯技术论的色彩,这个就不用多谈了,只要读过他的小说,看过他的访谈,都能看出这一点。
牢刘是一个俄粉,这是他们那一代的红左经常具备的一个特征。
刘慈欣同时还是一个非典型的民族主义者,只不过他和小粉、赢学家、阴谋论者等带有浓重民粹主义色彩的民族主义者截然相反,刘慈欣这个人拥有着极其强烈的反民粹主义和精英主义色彩,甚至达到了有些过分的地步。
接下来讲几个非常经典的刘慈欣与民粹主义基本盘的观点完全对立的例子:
对美国的态度
作为民族主义者,刘慈欣当然是反美的。
但是从《三体》、《球状闪电》、《全频带阻塞干扰》等作品来看,刘慈欣眼中的美国,类似一个无所不能的幕后大boss,刘慈欣带有一定失败主义情绪。
但是当今网络上的赢学家相反,看不起美国。
对日本的态度
刘慈欣对于日本的态度更好玩,既有传统红裤衩的反日,又有类似上一段与反美类似的,把日本也当成一个虽然不如美国、但也接近无所不能的大boss。
同时,刘慈欣眼中的日本,非常像刻板印象中的昭和日本。
我记得他还曾说过类似什么“中国武术都是花架子,西洋剑术讲究技巧,只有日本剑道是一击致命的”这类尬吹日本剑道的言论。
他眼中的日本,就和老一代公知(注意,这些“公知”往往是体制内)眼中的人均超人、人均奥特曼的“夏令营中的较量”那样幻想出的昭和日本人差不多,与现实差距较大,像是某个架空的平行世界的日本。
老一代公知的吹日,其底层的观点其实是“我们落后了,你看人家日本人怎么怎么样”的恨铁不成钢的那一套,是老登们的爹味思维的一种。
牢刘虽然不是公知,但在对于日本的认知上,和古墓派公知也差不到哪去。
而当今网络上的赢学家与牢刘相反,看不起日本。
对中国古文化的态度
如果说刘慈欣对中国古文化中类似诗歌这样技术性+艺术性的“形而下者”还算比较赞赏的话,他对于古文化中的“形而上者”的思想,多数是持有批判态度的。
比如他在《三体》中讥讽了儒家和墨家(当然,是牢刘脑中的儒家和墨家,与真实的儒家和墨家并不一样)
他当初还曾为此没少被劳保式民族主义者批判:
——刘慈欣《乡村教师》
而反观网络上的民科、阴谋论者、民粹主义基本盘们,绝大多数不但极其吹捧中国古文化,甚至还不惜发明伪史论,把洋人的科研玩意儿也说成是东方的。
我之前说过,一个拥有民粹主义思维方式的人,在各个问题的思考过程中,往往会拥有着不同的阴谋论:
在学习世界史的时候,支持西方伪史论,认为埃及、希腊、罗马等文明的历史是伪造的。
认为西方工业革命以来的科技成果,比如牛顿的微积分,麦克斯韦的电磁学,爱因斯坦的相对论,奥本海默团队开发的原子弹,都是从《永乐大典》里边偷的。
把徐光启、李善兰等人污蔑成“向洋人泄露科技的焊件”。
认为现代日本流行音乐取得如此辉煌的成果,是因为从中国夺走了大量“古谱”的结果。
支持美国登月不存在的阴谋论,以至于在b站直接骚扰欧阳自远院士而被院士拉黑。
相信美国有气象武器,以至于去骚扰辟谣的中科院账号。
(为什么美国的科技水平都高到能够精确操控天气了,却连载人登月的技术都没有?这就不是阴谋论者的大脑的智力水平能够想到的了。)
极度迷信中医,相信中医可以根治癌症、狂犬病、阿尔兹海默症、帕金森、渐冻症、糖尿病、尿毒症、艾滋病、白化病……总之什么病中医都能治。
反对已经被考古化石证据和分子生物学证明的人类非洲起源说,非要认为人类起源于东亚,或者认为东亚人的起源与众不同。
(这里还得说明一点,大多数阴谋论者甚至连智人演化出不同肤色的时间晚于智人走出非洲都不知道,这些人估计还以为人类非洲起源说=人类是黑人后裔,不学无术可见一斑)
更有甚者还会反相对论,反量子力学,反进化论
……
以上这些言行,经常出自同一个阴谋论患者、民粹主义者。这些言行往往是高度相关的。
而刘慈欣与以上这些特质完全相反。
这就要引出刘慈欣一个最大的特征,以及与民粹主义基本盘最大的区别了,那就是:
对科学的态度
刘慈欣另外有个特点也与现在简中网络日益声音巨大的赢学家、民粹主义者们(如伪史论患者、美国登月阴谋论者、极端中医痴,等等)截然相反,就是他对于科学极其尊崇,尊崇得甚至有些过分,某种意义上真的到了把科学当成宗教的那种程度,几乎没有哪个科学家会对科学这么狂热。
我感觉刘慈欣小时候的梦想很可能是当科学家搞科研,但因为种种原因没实现这个梦想,所以退而求其次去写科幻小说。
但他内心深处对此应该是有遗憾的,因此只能在科幻小说创作中去弥补这份遗憾。
再加上他没搞过科研,没进过科研圈子,在创作早期可能都不认识什么科学家。
于是他——用一种当前流行的说法——对科研抱有一种不切实际的幻想,没有对科研“祛魅”。
这就是为什么他笔下的很多科学家都被写得像圣人一样,以《朝闻道》尤为明显。
我想这也是某种意义上的皈依者狂热吧……
刘慈欣的这一特点正好与当代简中网络的以反智主义、反科学、带有特别明显的民科、科学妄想家和阴谋论色彩的各路民粹主义基本盘,是两个极端。
刘慈欣提到过,跟科学家比想象力,科幻小说作家算不了什么:
这既是事实,也是刘慈欣本人的心声。
不过总有一些刘慈欣的粉丝认为这是牢刘在谦虚,实际上真不是……
特别是到了创作后期,人家牢刘是真的认识了一些科学家,是真的对自然科学有了更进一步认识的……
对了,关于对科学的态度,还有个彩蛋,就是刘慈欣对霍金的态度,那真是极度崇拜,崇拜到直接把霍金当成爱因斯坦之后物理学第一人。
这当然是不客观的,霍金固然是伟大的物理学家,但成就上比杨振宁、李政道差一些,即使在英国物理学家中也不及希格斯有地位,更谈不上爱因斯坦之后的物理学家第一人。
刘慈欣在《朝闻道》、《中国太阳》等小说中,表现出的对霍金的过度崇拜,可能和他对科学的过度崇拜是一个道理:
他当时不认识什么科学家,不了解物理学界,只能通过科普去管中窥豹。
不过呢,对比现在网络上的小粉、民粹主义者们对霍金的抹黑:
这又是一组特别有意思的对比。
总之,虽然民粹主义者、赢学爱好者里边有大量的刘慈欣的粉丝,但从根子上来说,他们恰好与刘慈欣完全相反。
这一点真是极为讽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