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看过一个对张作霖的评价我觉得特别妥当,那就是张作霖并不是一个毫无头绪的利己主义者,他是有主义的,他的主义就是无政府主义的反面,姑且称之为政府主义。这个政府是来自皇帝,来自大总统,来自议会,甚至哪怕是来自军阀土匪,他都ok,但是好歹一定要有一个政府。有了政府才有秩序,这个秩序可能未必好,但是好歹也要有一个。
刘慈欣的思想,你说他是精英主义,说他认为民众都是愚蠢的,我认为这个不对,他的作品里是非常相信人民力量的,而且他的作品里的精英也经常非常不当人。尤其是刘慈欣文中永远不变的“时日曷丧,予及汝偕亡”内核,从《光荣与梦想》到《全频段阻塞干扰》到《三体》,还有那个人体改造出翅膀攻击航母的,都是讲落后文明的不屈与反抗,这个总不能否认吧,一个推崇被压迫民族的绝地反抗的人,无论如何你不能认为他是精英主义者,他要是精英主义者那他应该觉得你落后你活该灭亡才对,你反抗个球。
我认为更准确的描述是,刘慈欣本质上是一种秩序主义,或者姑且叫做组织主义更恰当。这种主义也是无政府主义的反面,同时它也是民粹主义、解构主义和后现代主义的反面。
他的内核是认为,不管你是聪明还是蠢,是富有还是贫穷,是这一行的还是那一行的,总之你要办成事儿,你是得组织起来才能干,这种组织必须要具有一定的强制性和权威性,你总归不能各行其是,布朗运动。只要你能组织起来,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哪怕是一帮笨比也能多少干成点事儿;你要是不组织,天天布朗运动,那就算你们都是人中龙凤,最后也必然是一个人一条龙十个人十条虫。
我个人倒是觉得,这种思想没什么不对。人类文明之所以能够存在,归根结底确实是因为组织,那组织肯定是要有点强制性,要是人人都只看个人的眼前利益,那最后肯定是啥也干不成,退回去当猴都打不过猴。只有有了组织,才能干成事儿,哪怕这个事儿干的不完美,总归也比不干好。
但这不代表这种组织主义就应该推向极端,在明明没有太大的外部威胁,或者说外部威胁虽然存在但远远达不到全民性生死存亡的程度的时候,强行上纲上线,强行维持长期的高强度动员,这就可取。高强度动员相当于打肾上腺素,它本质上是一种透支,不是不能打,有必要的时候当然可以打也应该打,但是不能天天当饭吃。
而刘慈欣的作品毕竟是科幻小说,现在确实没有三体人要入侵,也确实没有太阳要爆炸。当然我们的社会存在一些内部和外部的危机和威胁,但是你针对这些危机和威胁,适当地提高警惕集中资源就行了,不能屋里进了只蚊子你就要烧屋,天天动不动打这个杀那个,说你两句你就把罗辑程心那一套搬出来。你那不叫组织主义,你那叫唯恐天下不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