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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我觉得狄更斯水平很一般?

蘑菇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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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二十多年的读书生涯中,狄更斯是仅次于旧俄作家的存在,都是我心里不敢碰触的高峰,我有信心去啃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卡拉马佐夫兄弟》《群魔》,去读托尔斯泰的《安娜·卡列妮娜》,当然我承认这几本书我都没看懂,同时我也敢进攻萨尔蒂科夫-谢德林《戈洛夫廖夫老爷们》和《波谢洪尼耶遗风》,冈察洛夫的《奥勃洛摩夫》《悬崖》《平凡的故事》,很幸运,我在读懂这几本书情节的前提下,对故事的思想内涵也尝试着做了一番浅层的挖掘。

狄更斯的文章不一样,在正确认识到自己阅读水平很有限,读书天花板很低的前提下,我对读懂狄更斯这件事的预期很低,翻开狄更斯的书,心理防线就有了,我往往是先认定这些书我读不懂,读不下去,从2003年我初二的夏天第一次买来《雾都孤儿》看,2004年看《远大前程》,2006年看《双城记》,2013年看《匹克威克外传》,2014年看《旅美游记》,2015年看《艰难时世》,2018年看《老古玩店》,2021年看《大卫·考坡菲》,现在(2024年)看《圣诞故事集》,我一直以吃苦药的心硬逼着自己读下去,沉下心硬读,这样我也不敢说我读懂了。值得一提的是,08年我看《人生的战斗》,陈平原翻译的,古奥至极,我看了三页直接放弃了。《荒凉山庄》《我们共同的朋友》《董贝父子》几部,一直都不敢看,拖延了好几年,至今未买。

我们看到网上对名著的评价,很多都是套话大话,譬如这个介绍狄更斯《炉边蟋蟀》:

这里面都是高屋建瓴的春秋笔法,你从这里面能看到《炉边蟋蟀》讲了个什么故事么?“一只蟋蟀引发的一系列故事”,到底是什么故事?真看原文会发现,蟋蟀只是故事的推动,不是“引发”,主人公之间产生了误解,蟋蟀变成了精灵给主人公开解,这里连介绍都是错误的。这种错误介绍怎么能让读者读懂原本就难懂的狄更斯呢?

我不否定狄更斯的价值,我看的这本《圣诞故事集》的序言里说狄更斯在英国的地位仅次于莎士比亚,我也不能不承认,百年来的专业的研究人员都说好,我能闭着眼睛说不好么?我能把捧狄更斯当成如今的小圈子互捧么?我只能说我不懂且不喜欢狄更斯,“喜欢”就是很主观很个人的事了,萝卜青菜各有所爱,我喜欢金庸,我看不懂卡夫卡,我如实的承认,我不会因为专业的评论人说卡夫卡这么好那么好,就人云亦云,抄他们的话给自己脸上贴金,好像自己多能耐,对名著有多强大的理解能力一样。

当我如实的说在我这里金庸的评分比卡夫卡乔伊斯高的时候,我收到了下面的评论:

我不喜欢卡夫卡,那是我个人的事,你凭什么逼着我对卡夫卡打高分呢?你真看过卡夫卡么?你有过被卡夫卡酷刑折磨的经历么?我有,所以我敢说我不喜欢。

我盲猜这个评论家自己也没读过卡夫卡、乔伊斯,更谈不上读金庸了,一个不读书的人才敢拿人云亦云充面子,上来就评价别人,否定别人,专业的研究人员哪有这等闲心亲自下场去评论我写的东西呢?只有不看书的人才敢无端妄议读书,上来就骂,闭着眼睛就捧。既然没看过卡夫卡,你又凭什么说卡夫卡这么好那么好呢?你说他好,你讲讲他为什么好,你引用原著里的原文讲,你说这段话表达了什么,隐喻了什么,你讲自己的话,抄网络言论算什么?

对于好评如潮的书也好,电影电视剧也好,最好亲自去看看它到底好不好,怎么好,自己能不能接受,觉不觉得好,要别人都说好到底是自己水平不行,还是这个作品实在太小众,只在圈里有好评圈外都没人看。

同样,对于差评如潮的文艺作品,那就不要去看了,所有人都目不识丁只有你慧眼识珠么?别人告诉你土不能吃你非要亲自吃一吃才知道真不能吃么?

我读狄更斯,有这么几点我看不下去,首先是人名:

狄更斯的著作人物的名字拗口,譬如《雾都孤儿》主人公叫奥利佛·退斯特,《大卫·考坡菲》的主人公叫考坡菲,后来被美化成了“科波菲尔”,英文“David Copperfield”,按音译“坡”比“波”更接近原来的读音,《远大前程》主人公叫皮普,《艰难时世》有个主人公叫葛擂更,《圣诞颂歌》主人公吝啬鬼叫斯刻鲁济。

我们再看其他英语文学或影视剧里的人名:福尔赛(高尔斯华绥《福尔赛世家》)、比尔·博恩斯、吉姆·霍金斯(史蒂文森《金银岛》)、哈利·波特、詹姆斯·邦德等,这些名字有一个特点,朗朗上口,符合我们对昂撒人姓名的认知,再看狄更斯小说里的人名,明显就有一股百年前翻译家硬译出来的感觉,当然,狄更斯起这些名字的根据是名字主人的人物性格命运做出来的,斯克鲁奇(Scrooge)的原意就是吝啬,作者从名字上告诉大家这个人很抠门,英国人一看这些名字就知道这个人是什么样的人,但我们中国人显然没这语言环境,没这水平。

第二是文章的叙事方法:

狄更斯的书里,有大量的环境描写景物描写,夸张漫画式的人物对话,而真正推动情节的句子就几句,隐藏在各种芜杂的描写中,二十句话里,只有一两句可以推进情节,你得找,你得往回头了读,你得真沉下心来读,一字一句掰开了揉碎了读。

“掰开了揉碎了”这话说出来简单,教育别人永远比自己亲身力行简单,给别人挑毛病永远比被人折腾容易,在我,所谓“掰开了揉碎了”我做不到,我读狄更斯往往就是一头雾水,读着读着忽然一看,这个情节怎么进行到这里了,然后翻回去找关键句子,《艰难时世》就是这样,读完全书我都不知道情节怎么发展到这个地步,我得看序言,看简介,才知道故事的情节发展脉络,才能读通全文,不看简介根本读不懂,等于简介替我们读书了。

狄更斯书里,有时会出现这样的句子“于是他就跟他说。。。”我前后文的看,也没看懂说和谁说,两个“他”指的是谁,这也是狄更斯原著的难点之一。

第三是某些人物的称呼:

《圣诞故事集》第三部《炉边蟋蟀》主人公姓皮瑞彬格,又是一个佶屈聱牙的名字,本身读起来就别扭,还用一个不常出现在外国人名里的“彬”,而不是“宾”,主人公在原文里出现三种称呼“皮瑞彬格先生”“运货夫”“约翰”,这些名字突然出现,前面不会告诉你皮瑞彬格的全名是约翰·皮瑞彬格,职业是运货夫,不知道的那就会一头雾水,心想这都是谁?怎么出现这些人?前面那个“约翰”去哪里了?

皮瑞彬格夫人,有时候用名字,有时候用外号“小不点儿”,有时候用“皮瑞彬格太太”,前面同样也不会明确告诉你皮瑞彬格夫人年龄比她丈夫小,所以昵称“小不点”我读这些书,常有初三那年阅读能力有限时读鲁迅先生《呐喊》的感觉,我怎么都不明白“夏家四少爷”原文里就说叫“阿瑜”,怎么就成了夏瑜了呢?怎么不是“夏瑜X”或者“夏X瑜”呢,原著里哪一句说叫“夏瑜”了?狄更斯也是一样,曲笔暗笔很多,连人物称呼都是暗笔。

第四是情节:

我早年间看过的狄更斯的书,《雾都孤儿》《远大前程》,包括《老古玩店》,都有各种巧合,无巧不成书,奥利佛·退斯特遇见的很多好人最后都证明是他亲属,皮普也是,一个巧合接一个巧合,怎么就那么巧,用郭德纲说自己不说评书的话,“我说服不了我自己”。

而且,在狄更斯书里,好人会得好报,坏人会改过自新,会得到惩罚,这里面包含了作者的美好愿望,但读起来总觉得稚嫩,也说不服自己。

第五再说语句的事:

据说英国人很幽默,我是没感觉出来,看英国人拍英国人演的电影《傲慢与偏见》、《理智与情感》,这里人物对话很绕弯子,尤其是讽刺与调侃的时候,句子得绕着理解,得慢慢琢磨,光凭原意,光看翻译观众都看不懂,看这些电影得加注释,否则你会看到剧中人物莫名其妙的就大笑了,莫名其妙就尴尬了,就发怒了。

狄更斯也是一样,有些话他憋着英国式的坏,不明说,绕弯子,前面是肯定句,后面加上一个“如果。。。的话”,阴阳怪气一下,其实是否定,这都是需要理解的地方。

对于这些话怎么翻译,这是个学问,张谷若先生翻译《大卫·考坡菲》,从书名就是硬译,书里的各种梗,他一点一点的查资料,加注释,网上评论张先生的翻译,说他是“查资料大师”,宋兆霖翻译《大卫·科波菲尔》,把书名人名都做了符合中国人认知的调整,里面把梗都翻了出来,直接写梗的意思,譬如“海格力斯”,他就翻译成“大力士”“壮汉”。

鲁迅先生主张“硬译”,不要多加二次创作,因为二次创作可能曲解了原文的原意,就是说翻译的不对,作者没那意思硬说他有,“信达雅”,鲁迅关注“信”,狄更斯的翻译家面对狄更斯佶屈聱牙的语句,一般只敢硬译,只要把句子捋顺了,就容易臆断,容易出错,譬如前面说的“皮瑞彬格夫人”,翻译家只能按照原文,一会儿说真名,一会说“小不点儿”,他不能都翻译成“皮瑞彬格夫人”,那样就表达不出来不同称呼下人物的心情与态度了,这是狄更斯难于理解的主要原因。

所以对真正的名著,对有门槛的,思想性大于故事冲突性的好书,还是要心怀敬意的,你可以因为水平不行而不去啃它,你可以因啃不动而不喜欢它,但你不能上来就怀疑否定它。

编辑于 2024-05-23 10:29・IP 属地北京
列兵阿廖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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