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未婚夫成了泉州刺史,
我却沦为了海盗。
当我装扮成青楼花魁千方百计的勾引他时,
他以为我爱他至深,
殊不知我要的只是财宝。
1
一个月前,我接到了海龙帮大当家的密令。
装扮成青楼的花魁娇娘,混到了裴少卿的身边。
这段日子,为了勾引裴少卿,我使尽了浑身解数。
酒宴上,我勾住裴少卿的脖子。
娇笑道:“大人,奴家来喂您。”
说完便拿起桌上的酒杯,缀了一口,含在嘴里,朝他的唇边喂去。
他搂住我的双手一紧,眼神幽深。
我这边已是与他唇齿相依,醇厚的酒液从我的嘴中辅入了他的唇里。
他的脸瞬间染上轻绯。
哼,这个狗官裴少卿,任你装的再好,也是个好色之辈。
旁边传来一阵叫好声。
裴少卿朝四周拱了拱手:“鄙人不胜酒力,先告辞了。”
然后朝我颇有深意的看了一眼。
四周的官员豪绅们连忙会意的点头:“大人,您先去好好歇息。”
裴少卿将依偎在他怀中的我抱起,回到了房中。
还没等我得意,就将我狠狠地扔在了地上。
我捂住快要摔成四瓣的屁股,恨的咬牙切齿。
面上却装的楚楚可怜:“大人,奴家疼。”
他黑着的脸一僵,盯着我看了许久。
然后拂袖而去。
这个裴少卿真是奇怪的紧。
当着人前,他一副色令智昏的模样,对我百般宠爱。
但是人后,他却对我厌恶至极。
我蹙着眉,铜镜里的人双颊绯红,娇美的惊人。
这般无双的容颜,他也一点都不动心。
难道是有病?
不行,此次任务非常重要,必须要完成。
但是这一个月来,整个裴府已被我翻了个遍。
还是一无所获。
对了,唯一没有找过的地方就只有裴少卿本人了。
于是我端着一碗参汤,将裴少卿堵在了府中的湖边。
然后假装失手将他推下湖去。
这丫的狗官竟然一把将我也拉了下去。
湖水中,他四肢紧紧的缠住了我不放。
原来他不会游水!
我被他缠的连喝了好几口水,他也晕了过去。
幸好仆妇们及时赶到,将我们捞了上来。
我气的牙都咬酸了。
一不做二不休,将自己跟裴少卿都剥了个光溜溜,然后与他钻进了同一个被窝里。
果然,他醒来后大惊。
我埋在他胸前羞羞答答的道:
“奴家已经是大人的人了,望大人切莫辜负奴家的一片真情。”
看到他青白交加的悲愤神情,心中倍觉爽快解气。
更令人高兴的是,
我终于在裴少卿的湿衣服里找到了那把钥匙,并用软泥将其拓印了下来。
接着就是将裴少卿引开,好展开后续计划。
那天,本来一切都进行的极为顺利,却在结束时出了异变。
大海中的官船上,
裴少卿假装去剿灭海盗,也不忘记带着我玩乐。
酒至三巡,我们的人正要动手时。
有斥候来报:“大人,发现有倭寇朝我们的官船疾驰而来。”
我眉心一跳。
倭寇者,来自于倭国,皆穷凶极恶之徒。
经常侵犯我朝海域边境,杀人放火,奸淫妇女,无恶不作,比海盗还要凶残万分。
裴少卿却胸有成竹,极为镇定的发布命令,安排官兵迎战。
我却越来越迷惑了。
他仿佛有着两副面孔,让人看不清楚。
那倭寇来的极快,转眼间已杀到官船上,双方混战开始。
裴少卿护着我,准备带我坐小船离开。
突然,我的身后传来烈烈风声。
说时迟那时快,裴少卿喊了一声:“小心!”
将我一把推开。
迎面一只冷箭疾飞而来,正中他的胸口。
他身染鲜血,朝着大海掉了下去。
2
我眼睁睁的看着裴少卿朝着大海落了下去。
彼时,战斗异常激烈,他手下的兵将皆自顾不暇,哪里还管得了他。
受了这么重的伤又掉进了大海,绝对九死一生。
这样的狗官死了,应该痛快才是。
但是我却没有意想中的欢喜,反而心中一疼。
这是怎么了,竟然心软了吗?
脑袋胡思乱想着,却不由自主地纵身一跃,朝着他落下的地方跳了下去。
进入了大海的我完全变了模样,
仿若一尾本就属于大海的人鱼,利箭般朝海水深处潜去。
一个月后,大海深处一座不知名的小岛上。
老阿嬷笑得露出落光了牙齿的牙床,对着裴少卿夸赞:
“小伙子有眼光。娶的小媳妇是老阿嬷见过的最能干的女娃娃。”
“是啊。小媳妇漂亮又能干,自从你们来了,我们这些老人孩子天天都能跟着你们打牙祭了。”
旁边的老阿公挤着一脸的菊花褶,也跟着夸。
我一点也不谦虚,挺了挺自己的小胸脯,笑得可开心了。
那可不,我自小水性就出奇的好。
只要我下了水,就没有我到不了的地方,抓不到的鱼虾。
裴少卿对着众人拱手一礼:
“阿裴与妻子回娘家时遇到海盗,身受重伤,感谢各位父老乡亲收留。”
然后,转头对着我宠溺一笑:
“阿裴也谢谢娇娘的细心照顾,娘子辛苦了。”
我脸色一红,竟觉得他不似以往那般令人讨厌了。
我们流落到的这片海域,海盗肆掠,倭寇横行。
官府不但不管,还私下里与海盗勾结。
百姓们苦不堪言,青壮年死的死伤的伤,十室九空,竟只剩下这些老弱病残了。
裴少卿捡回来了一条命。
他与我为了掩人耳目,假扮作了一对夫妻。
于是白日里,我下海捕鱼。
将捕来的鱼虾分给岛上的老人和孩子食用。
裴少卿也没有闲着,用树枝当笔,在沙地上教孩子们识字。
晚上则回家为我洗手做羹汤。
如此简单而幸福的生活,让我恍惚中又回到了很多年以前的那个渔村。
忆起那一段我不敢碰触的记忆。
半月后的一天夜晚,有一艘挂着鬼头的船缓缓靠近海岛。
不好,是海盗。
老阿嬷赶忙把我和裴少卿叫了起来:
“海盗来了,阿裴赶快带着你的媳妇去山顶上的洞里躲一躲。”
“阿嬷你们为何不去?”裴少卿反问,
“哎呀,我们这些老弱病残,又一无所有,海盗是不会管我们的。”
“倒是你跟你的小媳妇,唉,她长得这么好看,千万不能让海盗看见了。”
“快去吧,明天早上就没事了。”
我拉着她:“大家一起去躲躲吧。”
“那个山洞太小,容不下这么多人。”
“再说了,咱们都躲了,反而引起了海盗的注意。”
“你们放心,阿嬷我在这里住了几十年了,应付海盗比你们有经验。”
在老阿嬷的催促下,我跟裴少卿登上山顶,躲在了一个非常隐蔽的洞里。
但是,事情却没有往我们希望的方向发展。
从第一声惨叫传来,我就知道,坏了。
裴少卿红着眼睛,拼命的想往山下冲去,我却死死的按住了他。
这惨绝人寰的一夜啊!
如此的熟悉,跟许多年前一样,让人心生绝望。
岛上所有人都被虐杀,血水汇流成河,渗透进了海岛的沙地。
裴少卿气急攻心,伤口复发,又倒下了。
他发烧昏迷时,一把抓住了我的手,悲痛欲绝的嘶喊:
“别走!明珠……”
我脸色大变,伸手狠狠勒住了他的脖子。
裴少卿,你到底是谁?
3
我叫明珠,从小与阿爸阿妈生活在泉州附近的一个小渔村里。
十多年前的那一天,是我与大海哥哥的订亲日。
我们两家是邻居,平时里关系就非常好。
再加上我与大海哥哥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他阿爸就上门来表示,想跟我家结个娃娃亲,我阿爸阿妈一口就答应了下来。
渔民不讲究那些繁文缛节,两家人聚在一起吃顿饭就算礼成了。
那天,我们的阿爸阿妈都高兴的喝醉了,谁知半夜里却出了大事。
倭寇来了,
一进村子就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到处都是哭喊声和惨叫声。
阿爸拿着鱼叉拦住了要闯进屋的两个倭寇。
阿妈颤抖着将我从窗户推了出去,让我赶快去找大海哥哥他们。
我流着眼泪,
最后看到的是阿爸被倭寇拿刀削掉了半边的身体,
以及阿妈被撕破的衣裳,还有她凄厉的惨叫声。
大海哥哥家就在我家后面,他阿爸阿妈护着我们俩逃到了海边。
将我们俩偷偷地放在了小船上,咬着牙狠心将船推离了海滩,让我们赶紧跑。
他们却站出来,将追了过来的倭寇引开了。
黑暗中的大海犹如一只巨兽。
我们俩个年仅十岁的小孩紧紧靠在一起,在小船上随波飘荡 。
更加令人绝望的是,
远远的有一艘倭寇的船发现了我们,朝着我们追了过来。
在这危急关头,我做下了一个决定。
将大海哥哥放在一块小舢板上偷偷离开,而我留在船上引开追兵。
哥哥死也不同意。
我急了,
他从小就有一个毛病,怕水,所以一直都不会游泳。
我则跟他刚刚相反,在渔村的孩子里面,水性第一。
我抓着他的手浑身止不住的颤抖,声音却非常坚定:
“大海哥哥,你要相信我。”
“只有这样,咱们俩才能逃出去,才能给咱们的阿爸阿妈报仇。”
然后,我毅然将哭得不能自已的大海哥哥,推上了舢板。
而自己摇着小船朝另一边划去……
裴少卿这次病得十分严重,海中的孤岛又缺医少药。
正在危急关头,他的部下搜寻到了这里,将我们救回了泉州城。
刚到裴府,迎面就快步走来了一位年轻的妇人。
她见到身受重伤的裴少卿大惊失色,
吩咐丫鬟婆子赶快伺候,却仿佛没有看到我一般。
直到第三日后,才有一个婆子过来请我:
“我们夫人请姑娘过去叙话。”
裴夫人说:“我刚刚来到泉州府就听说了娇娘姑娘的大名。”
“我家大人为官清正,偶尔有应酬也在所难免。”
“这里有纹银五百两赠予姑娘,姑娘还是回青楼去吧。”
我做娇羞状:“夫人您实在是太客气了。”
“奴家跟着大人这么久,早已是他的人了。”
“大人还说,要接奴家进门呢。”
旁边的仆妇大怒:“大胆,你一个妓子,也敢肖想大人。”
我赶忙跪下:“夫人恕罪。”
“奴家是真心钦慕大人,并没有替代夫人的意思。”
“只要能让奴家待在大人的身边,奴家做什么都愿意。”
裴夫人没有出声,只看了看旁边的仆妇。
仆妇会意,朝着我骂道:“你这种下贱至极的烟花女赶快滚!别脏了刺史府的地。”
我赶忙上前抱住裴夫人的腿,悲痛欲绝地恳求:
“夫人呐,您就行行好吧。”
“奴家若是离了大人,就再也活不下去了。”
仆妇吼了一声:“大胆,贱人!”
扬起巴掌就朝我扇来。
“住手。”
是裴少卿强撑着病体,站在房门外出声制止。
他神色莫名的看着我:
“你,恋我至深么?”
4
我终于在裴府留了下来。
身份是服侍裴少卿——养病!
他跟在海岛的时候完全不一样,常常看着我发愣。
我有些忐忑不安,问:“大人,您怎么了?”
“可是奴家伺候的不周?”
“你这些年过的可好?”他突然问。
然后未等我回答又道:“是我问差了。”
“那种肮脏的地方,你怎么会过得好呢?”
“只要以后大人待奴家好,奴家就心满意足了。”我赶忙表忠心。
他蹙眉:“你真的愿意嫁给我做妾吗?”
“奴家能伺候大人,是这辈子最大的福分了。 ”我一副感动至极的神情。
他却脸色难看,欲言又止。
难道是我拍马屁,拍错了地方?
正在此时,裴夫人来了。
她对着裴少卿嘘寒问暖了一番后说:
“夫君,娇娘姑娘长得是貌若天仙,妾身见了也极为欢喜。”
“不如就将她收为妹妹,与妾身一同伺候夫君吧。”
裴少卿沉默不语。
裴夫人流下泪来:“妾身嫁给夫君多年,对夫君情深意重。”
“若夫君想将她扶正,妾身愿意让出正室之位。”
啪!
“好了。”裴少卿额头青筋暴起,忍不住狠狠拍了一下桌子:
“娇娘她……她是很重要的人。你要好好待她,切不可怠慢。”
裴夫人赶忙答应,十分柔顺。
我冷眼看着,一声不吭。
自此之后,背地里府中下人开始对我各种的刁难。
并且指桑骂槐,各种羞辱。
我却都没有理会。
夜深人静时,带着用拓印下来的图案制成的钥匙。
偷偷潜入了裴少卿的书房,终于取到了泉州府衙的布防图。
等到裴少卿的伤好之后,
他接到密信,泉州海域附近出现了大批海盗。
于是领着官兵急忙赶去剿匪。
在他走后第二日,泉州府衙数十万两库银被洗劫一空。
如此惊天大案轰动了整个泉州城。
外面风声鹤唳,我却在自己的房间里悠然自得。
肥鱼在一旁拍着伤腿不住的自责:
“哎,都怪我冲动,不然,这会儿咱们早就回到帮里吃香的喝辣的了。”
“既来之则安之,等你的腿伤好了以后再走吧。”我安慰他。
“咦,奇怪了,小虾米说自己从来都没有见过官银,让我用他的私房钱换了一块,说要收着以后当传家之宝。”
“我明明放在了褡裢里,怎么会不见了?”
听到肥鱼的话,我心头一跳,不好。
赶忙吩咐肥鱼:“我们马上离开这里。”
话音刚落,就听到外面人声鼎沸,来不及了。
我决定由自己引开官兵,肥鱼却抢着要他去。
我怒了,低吼道:“我的话都不听了吗?”
“我先出去引开他们,你躲在床下。”
“等人都走了,再想办法回去报信,让帮里的兄弟们来救我。”
等到肥鱼藏好后,我缓缓的推开了房门。
外面灯火通明,无数的官兵举着火把,手拿武器,把整个房间围了个水泄不通。
见到我出来后,领头的同知大人冷冷一笑:
“娇娘姑娘,你还是乖乖的跟着本官走吧。”
5
说,官银被偷盗去了哪里?凶戾地声音恶狠狠地逼问着。
说,你是跟哪个海盗帮勾结的?凶戾地声音继续响起。
鞭子,浸过了盐水,再次狠狠地抽在了我的身上。
撕裂般的剧痛传来,
仿佛那天晚上,我阿爸被倭寇的长刀劈成了两半,飞溅出来的鲜血染红了我阿妈惊恐的脸。
竹签一根根从手指钉了进去,十指连心痛不欲生。
如同那晚被倭寇洗劫的渔村,仿若人间炼狱。
到处是残缺的尸块,流淌着的血河和哀嚎着的村民。
我的小伙伴阿水年仅两岁的妹妹,被倭寇哈哈笑着高高举起,摔死了;
村口经常给我零嘴吃的阿公,被倭寇划开了肚皮,肠子内脏流了一地……
审讯的官差狞笑着向我扑来,一个两个三个四个……
无数个身影,从我的身上爬起来,又扑了过来。
一张张鬼魅般的脸,跟另外一张张身穿和服,恶魔般的脸重叠在了一起。
也是如此这般,疯狂撕咬着我的血肉,将我的灵魂也拉入了无底深渊。
不知道过了多久,有暴怒的声音传来:
“住手!”
“将这帮畜牲都给本官杀了。”
然后又是哀嚎声不断,却惊醒了我的噩梦。
我勉强睁开了双眼,
那个人冲了过来,不顾我浑身的血污和肮脏,将我紧紧抱在了怀里。
听说裴少卿一怒为红颜,杀光了所有严刑拷打和侮辱过我的官差。
他是日夜兼程赶回来的。
以从没有过的强硬态度将我救了出来。
我重伤垂危,他衣不解带的亲自照顾。
待我终于苏醒时,他抱着我喜极而泣。
我呆呆地看着他胡子拉碴,憔悴到极致的脸。
跟我记忆中的那张脸渐渐重合。
于是我拼命举起包裹着厚厚纱布的手,
想要帮他擦擦眼泪。
他再也忍耐不住,
捧住了我的双手,
眼睛血红,哽咽了一声:
“明珠……”
明珠啊,明珠。
这个名字已经很多年都没有被人叫起了。
无数尘封的记忆朝着我涌来。
欢乐的、幸福的、伤心的、痛苦的……
交织在一起,化成了一张网。
让人喘不过气来。
我看着不住哭泣的他,心里最坚硬的那一块也跟着松动了。
正待将实情和盘托出时,
门外传来裴夫人的哭喊声:
“夫君,求求您,不要赶妾身走,妾身知错了。”
裴少卿闭了闭眼,脸上满是愧疚和歉意,对着我解释:
“芷兰的婢女在你的住处发现了一块官银。”
“我朝每处官银都刻有印记,而这块官银上刻的就是泉州。”
“所以,芷兰指使仆从偷偷地上报了官府。”
他停顿了一下接着道:“我已让她即刻返回老家,不要再来了。”
我将伸出来的手又慢慢收了回来。
荣芷兰哭声悲切:
“夫君,您当初在妾身早逝的父亲面前,说要一辈子都对妾身好!”
裴少卿脸色一变,
眉目间涌上深深地无奈和痛苦,转头对我恳求:
“明珠,当年与你分别之后,我顺海漂流,被途经此地的荣老爷所救。”
“他待我极好,帮我看病疗伤,又供我读书赶考。”
“我本欲终生不娶,可是荣老爷临终之时,将其独生女儿托付与我,要我好好照顾。”
“荣老爷待我恩重如山,每年都会派人去泉州附近寻找你,可是皆没有消息。”
“我万念俱灰,才答应了他的请求。”
“芷兰她,她也只是一个可怜人。”
“你……可否原谅她?”
6
我气笑了:“裴少卿,你真是让我失望至极。”
“你自己为何不回来看看?”
“你可知我每年都会在咱们的秘密基地,留下一个当年约定的暗记?”
“你可知,我已将渔村所有死去的父老乡亲都重新埋葬,修建了坟茔?”
“这就是所谓的每年都会派人前来寻找,皆没有任何消息吗?”
裴少卿满脸苍白,如遭雷击:
“原来,荣老爷竟然欺骗了我!”
“是啊,我为何没有亲自回来看看?”
“为何呢?哪怕回来看上一眼啊……”
他身体佝偻了下来,仿佛一下苍老了许多。
神色黯然的吩咐下人:“将夫人送回房中吧。”
然后又看向了我 :“都是我的错,让你流落风尘,受了这么多的苦。”
“你要打要骂要如何,我都没有任何的怨言。”
“若你愿意,我也可以纳了你。”
我呲笑:“我不愿意。”
他愕然,似是不敢相信。
沉默半晌后又劝我:“你如今这样,跟着我是最好的选择。”
我笑的更欢:“因为我是个妓子吗?”
“所以,连你也觉得纳我为妾就是给我最大的施舍了?”
“明珠,你明知我不是这个意思。”他痛苦又无奈。
“那就是舍不得你的好夫人了。”我讽刺道。
“你放心,我明珠这一辈子都不会嫁给你裴少卿。”
他一听,如遭雷劈。
强制镇定了半晌后,惨然道:
“明珠,我不敢奢求你原谅,请你听我一句劝。”
“库银被劫乃是大逆不道。”
“若你是被海盗胁迫,可以将实情告知官府将功赎罪。”
我鄙夷:“呵呵,这些狗官将我害的还不够吗?”
“我为何要告知他们?”
“再说,我一个妓子,有客就接。海盗要做什么,我一概不知。”
“你若不相信,大可以把我再送回监牢去。”
我撕开了平日里假装的面具,
与裴少卿针锋相对。
正闹得不可开交时,有仆妇前来禀告:
“老爷,华神医来了 。”
“快请进来。”裴少卿松了一口气,小心翼翼地对着我解释:
“这些年来,你一定过的十分辛苦。”
“我特意请来了泉州有名的妇科神医为你调养身体。”
当华神医将手指搭上我的脉搏时,脸色大变。
终于,瞒不住了吗?
其实,当年的我并没有逃出去。
我被倭寇抓回了他们的巢穴,在那个地方待了整整五年。
那是怎样绝望的五年啊!
那个地方关着无数从各个地方抢来的年轻女人还有女孩,每个人的眼睛里除了麻木就只有死寂。
因为天天被那些倭寇殴打、虐待和侮辱,女人们通常熬不了多久,死的极快。
我算是个奇迹吧,一开始被其他抓来的年轻女人们偷偷地护着,
再后来,全靠一个信念支撑着活下去。
那就是要活着逃出去,找到我的大海哥哥,替阿爸阿妈们报仇。
五年之后,海龙帮的帮主看上了我,花了重金将我从倭寇手里换了出来。
于是,我被倭寇迫害完了,又来伺候海盗。
老神医打断了我的回忆,摇着头叹息:
“唉,姑娘这伤是被人用木棍等东西重重的击打腹部,导致子宫脱落。”
“这样恶毒的方法一般是海盗或倭寇所为,为的是不让被他们抓来的女人怀孕。”
“可惜了,这伤得实在太久,老朽也无能为力了,姑娘往后子嗣上恐怕……”
我无法形容裴少卿现在的表情,
惊讶、悲伤、愧疚、痛苦、悔恨等等情绪疯狂的交织在一起,
然后化作死一般的沉寂。
7
裴少卿落荒而逃。
然后,我的身边终于安静了下来。
可以好好养伤了。
直到我的伤好的差不多时,荣芷兰又找到了我。
她扑通一声,跪倒在我的面前,哭着求我:
“明珠姑娘,您行行好吧。”
“老爷他,他竟要与我和离。”
“我愿意将正妻之位让给姑娘。”
“只求能在他身边做一侍妾,或者婢女也可以啊……”
我冷漠的看着她:“裴夫人,收起你那副假惺惺的嘴脸吧。”
“你与你的父亲一样,让人不耻。”
“你的父亲为了留住裴少卿,隐瞒了我活着的消息。”
“而你,向官府举报我,并不是为了追回官银。”
“只是因为害怕我让你地位不保,所以向我痛下杀手。”
我走上前去,拉住她的手臂一拧,断了。
她发出凄厉的惨叫声。
我恍若未闻,只盯着她的脸:
“痛吗?”
“我当日被抓去官府监狱,受的罪不知道比这痛了多少倍。”
“你放心,这笔账我迟早要来向你讨还的。”
荣芷兰瑟瑟发抖,看着我就像见了鬼。
看来,这个地方是待不下去了。
我连夜偷偷回到了海龙帮。
换上特制的衣服和鞋子,再把脸涂上秘药,粘上络腮胡子。
嗯,我看起来就是一个瘦小一点的臭男人。
因为我这样的漂亮女人太过招眼,所以对外一直都以男人的面目示人。
帮中除了最心腹的两个兄弟,谁也不知道我真实身份。
我翘起二郎腿,歪在太师椅上:“哎,还是咱们海龙帮住着舒服。”
“这几个月可把老子给憋死了。”
小虾米赶紧过来给我捶腿,肥鱼端上来大鱼大肉。
大口吃肉大碗喝酒时,小虾米问:
“大哥,您说要去找一个人,找到了吗?”
我脸色一沉:“没有。”
“那咱们?”他又问,
我望向远方:“以后只能靠咱们自己了。”
然后自嘲一笑:“还是我错看了啊,竟会对他们还抱有幻想。”
肥鱼把碗一摔,豪气的叫道:
“不管大哥要干什么,小弟们都跟着您。”
小虾米也点头附和。
七日后,沿海的东岛村。
一群官差正在百姓家里抢东西。
“大老爷们,求求您。”
“家里的娃娃已经几天都没吃饭了,您多少给留一点东西吧。”
孙大爷苦苦哀求,旁边的孩子哭的格外凄厉。
“哼,泉州府衙库银刚刚被盗,你们家就有了银子,定是你们与盗匪勾结得来的。”官差怒道。
“大老爷明鉴啊!小人确实不知,银子是今早起来发现放在小人屋里的。”
“大胆刁民,还敢狡辩。”官差举起手中的木棍就朝着孙大爷打去。
我这边正欲动手,那边突然闪过来一个人影。
“住手!光天化日之下,不但强抢东西,还要伤人。难道就没有王法了吗?”
是一个脸色腊黄留着胡须的中年书生。
我伸手制止了肥鱼他们出手。
官差笑了:“呵呵,王法,老子就是王法。兄弟们,狠狠地打!”
于是,官差们朝着书生劈头盖脸的打了过去。
我估计打得差不多了,再打就要出人命时,做了个手势。
肥鱼和小虾米冲了过去。
三拳两脚打跑了官差,救起了书生。
孙大爷看着我们眼泪唰唰的掉:“阿朱,幸亏你们来了啊!”
8
我扶住了孙大爷,安慰他:
“我最近有事,一直都没有过来看您。”
“没想到乡亲们都困顿成这样了。”
“您别着急,一会儿我让小虾米换粮食去。”
然后吩咐肥鱼:“去把我们带来的馒头分给孙大爷的小孙子吃。”
孙大爷抹着眼泪道:“这些天杀的官差,每隔几日就要来村里搜刮民财。”
“今日虽然将他们赶跑了,但是往后要怎么办呢?”
我面色阴沉,这些贪官污吏,越来越无法无天了。
小虾米叫我:“大哥,这书生真是搞笑,我帮他上药,他偏偏不准我动他的脸。”
我瞟了一眼书生,原来瘦削的脸已经肿成了猪头。
心里一晒,裴少卿,让你装。
回答道:“由他吧。”
又故意装作不知道,问孙大爷:“这位先生是?”
孙大爷连忙夸赞:“这位海先生是前几天来我们村的。”
“说是免费为村里的孩子们教书识字,还带了干粮分给了大家。”
“海先生大德啊!村民们都对他感激不尽呢。”
裴少卿对着我们拱了拱手:“感谢几位小哥的救命之恩。”
又赞道:“几位小哥好身手!”
“请问要怎么称呼?”
孙大爷连忙道:“他们都是小老儿的子侄,专门来探望我的。”
众人一番契阔后,裴少卿拿着刚刚从官差手里夺回的碎银反复查看。
突然道:“这银子确实是丢失的官府库银,只是被绞碎了。”
肥鱼立马接话:“先生慧眼,我就见过官……”
小虾米急忙跳过去狠狠地踩了他一脚。
向裴少卿赔笑道:“让先生见笑了。”
“我这兄弟惯爱吹牛,我们这些贫苦百姓哪里会见过官银呢。”
肥鱼也反应了过来,跟着赔笑道:“嘿嘿,我,我这是跟先生开个玩笑。”
裴少卿微笑,只是那张肿得变形的脸笑起来格外的狰狞。
他问我:“阿朱兄弟对附近的海域可曾熟悉?”
我点头,回答道:“我们渔民出生,从小在这里长大,自是熟悉。”
“平日里,这些官差也如今天一样欺压百姓吗?”他又问。
我接着点头。
“真没想到,在我大明治下,百姓竟然过的如此水深火热。”裴少卿感叹道。
“上梁不正,下梁歪。”我直言以对。
“泉州那些大官员为了敛财,不择手段。”
“下面的小吏和官差便有样学样。”
“不但祸害百姓,还与海盗勾结。 ”我意有所指。
“阿朱兄弟说的对啊,以前是我狭隘了。”
“官不一定都是好官,匪也不一定都是盗匪。”
裴少卿感叹完,突然对我行了一礼:
“我并不是教书的海先生,而是泉州刺史裴少卿。”
“想请阿朱兄弟帮一个忙。”
众人大惊,连忙跪在了地上。
裴少卿将我们扶了起来:“都是本官不查。”
“致使泉州百姓饱受倭寇、海盗还有贪官污吏的欺压和迫害。”
“本官欲剿灭海盗和倭寇,想请阿朱兄弟们当向导。”
“不知道你们可否愿意?”
9
我答应了裴少卿,做官军的向导。
这些日子,带领着官军剿灭了好几个海盗帮派,也因此引起了某些人的注意。
在偷袭海马帮时,遇到了倭寇夹击。
肥鱼拿着长枪边刺边骂骂咧咧:
“奶奶滴,这帮龟儿子倭人,老子总有一天会将他们的老巢一锅端了。”
我一脚将他背后的海盗踹翻,再举起刀挡住了另一边斜刺过来的日式长刀。
喊道:“招子放亮点。别先把自己的小命交代了。”
呸,肥鱼吐出来一口带血的唾沫,咧嘴一笑:“大哥您放心,死不了。”
倭寇异常凶狠,我们背腹受敌,正在危急关头,海边又飞快驶来了数条官船。
小虾米十分焦急:“不好了,大哥。”
“泉州的这些贪官污吏不但偷偷给海盗通风报信,竟然还敢明目张胆的支援了。”
我心底一沉,示意大家稍安勿躁。
若是真到了山穷水尽的时候,我明珠这些年不愧天地,亦能去九泉之下见我的阿爸阿妈了。
一旁的裴少卿也面色阴沉。
转头看向我却笑了:“阿朱兄弟,看来今日你要跟愚兄一起埋葬在这里了。”
“是愚兄拖累了你。”
我深深地看着他问:“你相信我吗?”
他上前一步握住了我的手,重重点头。
我喉头一哽,又强制压了下去。
吩咐肥鱼和小虾米,保护好裴大人,等我回来。
然后嘴咬着尖刀,从海岛的另一面悬崖偷偷溜了下去。
不敢有一丝停留,接着跳入大海,朝着海龙帮飞奔而去。
快入夜时,我带着海龙帮众人赶到了裴少卿被围困的海岛。
打杀声,呼喊声连成一片。
我挥舞着大刀,拼命的朝前冲去。
面前是倭寇和海盗的残肢不断飞舞,溅起的鲜血已经将我染成了血人。
我一刻也不敢停顿,生怕晚了一步就见不到那个身影。
杀过重重包围,终于见到了裴少卿。
还没等我松下一口气,
突然有烈烈风声迎面袭来,旁边的裴少卿又飞快的朝着我扑过来。
这个狗官裴少卿,吃过一次亏了还不经心。
我左手顺势拉住了他的衣襟往自己身后一扔,狂吼一声:
“待一边儿去,别碍着老子。”
右手抡着鬼头大刀朝着对面的倭寇狠狠砍去。
倭寇发出一声惨叫,一只胳膊被我一刀斩断。
我再接再厉,快步上前,手里的鬼头刀舞的虎虎生风。
眨眼间,倭寇脑袋已被我削掉了一半。
我又往前走了两步,转回头对着呆若木鸡的裴少卿吼道:
“不想要命了吗?还不快跟着老子。”
这一战十分激烈,全歼了所有的倭寇和海马帮众,还有勾结盗匪的官兵。
趁着裴少卿带领的官兵们打扫战场时,
我带着海龙帮众人正欲偷偷溜走,却在上船时被一排官兵挡住了去路。
裴少卿从后面走了出来,笑着对我拱了拱手:
“大当家的请慢走,可否跟裴某一叙?”
肥鱼小虾米等弟兄皆手拿武器,围绕在我周围,警惕的盯着他。
我看了他许久后,对着弟兄们做了个停止的手势,然后也是抱拳一笑:
“裴大人,请。”
当我独自一人跟着裴少卿来到了海马帮的议事厅,正等着他发难时。
他却挥退了左右,推金山倒玉柱对着我跪了下来。
10
我大吃一惊,他却神色分外肃穆:
“裴某这一拜,是替这泉州城的百姓们感谢大当家的高义。”
“大当家这些年来带着海龙帮,表面上是海盗,实际却暗中救护了无数百姓。”
“裴某一直误会了大当家,实在是羞愧难当。”
我轻轻一笑:“大人礼重了。”
“阿朱也是渔民出生,被逼无奈才当了海盗。”
“只望大人不要辜负百姓的期望,肃清盗匪,还世间一片清明。”
“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我们就此别过吧。”
说罢我转身欲走,他连忙拉住了我的手,哽咽道:
“明珠,你,还不肯认我吗?”
我心口一疼。
他双目通红:“是我错把珍珠当鱼目,你我之事可否容后再说?
“如今沿海百姓生活疾苦,我奉皇命前来巡察。”
“为了蒙蔽泉州官员,假意装作贪官模样。”
“现已掌握了他们勾结海盗,贪赃枉法的证据。”
“就在前日,已将他们全部拿下,呈报朝廷由陛下处置。”
他停了停,又轻声哀求:
“明珠,可否等一等?”
“等我将这些祸害百姓的贪官、海盗和倭寇全都肃清后,我的命皆由你处置。”
此时,我心中所有的高墙全部瓦解,伸手扶起了他。
然后从怀里拿出来一本小册子:
“大海……”
许久都没有呼唤过这个名字,
我再次说起时分外的艰涩:
“大海哥哥,这是我这些年来收集到的,泉州附近各个海盗和倭寇巢穴的航海图。”
“如今都交与你了,希望你能还泉州百姓一个朗朗乾坤。”
裴少卿,不,大海哥哥猛地将我紧紧拥抱,我们抱头痛哭。
我哭着哭着却笑了,
心里想着,或许,这会是我最后一次哭泣了吧。
泉州海域一战大获全胜,全歼了盘踞这里几十年的海盗和倭寇。
勾结海盗的官员皆已下狱,秋后问斩。
皇帝圣心大悦,封裴少卿为福建都督,镇守一方。
他还欲封赏我们海龙帮上下,被我婉拒了。
我跟他求了一个恩典:
允许我们海龙帮众人转为良民,可以自由来往国外进行商贸交易,
其中获得的利润七成上交国库。
皇帝准了。
清晨的海风带着一股咸咸的温柔 ,我悠然自得的躺在甲板上品尝着葡萄酒。
小虾米来报:“大当家的,后面那条船已经跟了咱们一个月了。”
“要不要小的把他给……”他做了个比刀的手势。
我不禁扶额。
我的这些小弟啊,从良这么些年了,还是改不掉一身的匪气。
旁边的肥鱼“啪”的拍了小虾米头顶一巴掌:
“这是那啥英,对啦,英吉利国的王子。”
“自从上次咱们跟他们国家王室做生意,他看到了大当家的以后,就被大当家的给迷住了。”
“还发誓一定要让大当家的做他的那个亲爱答。”
“你小子少掺和。”
小虾米嘿嘿一笑,露出了一个会意的眼神,朝着舵手喊道:
“兄弟们开慢点,大当家的要看风景!”
我额头一排黑线,算了,由他们去了。
抬头望去,天空蔚蓝,连接着深蓝色的大海。
我们驾驭的大船犹如沧海中一颗闪耀的明珠,缓缓朝着未来驶去。
11
裴少卿番外
我自小就被渔村的孩子们嘲笑,做为渔民的后代竟然怕水,不会游泳。
这天,我又被同村的阿水鄙视了一番,
心情郁闷,偷偷躲在海滩的巨石后面抹眼泪。
啪,一只小桶放在了我的面前,里面全是各种奇妙的小鱼小虾。
抬起头来,一张可爱的笑脸出现在我的眼前,
“大海哥哥,这是我刚刚捉来的,你看看喜欢吗?都送给你了。”
明珠的声音娇软清甜,让人听了如同喝下了蜂蜜,从嘴到心里都是甜滋滋的。
往常只要看到这些,我就能转悲为喜,但今天不知怎么了,就是怏怏的打不起精神。
她黑漆漆的眼珠一转,拍了拍我的肩膀:
“大海哥哥,你等等我,我去拿一个好东西给你看哦。”
然后就转身跳入了大海。
一刻钟、两刻钟……正当我等得心急,要冲下大海去找她时,她浮出了水面。
神秘兮兮的将我拉到一边,递给了我一样东西。
我打开一看,愣住了,宝光闪耀,竟然是一颗罕见的夜明珠。
我们渔民世世代代以捕鱼采珠为生,珍珠越大越难采摘。
尤其是夜明珠,简直就是稀世珍宝,而明珠竟然将它送给了我。
回到家中,我死皮赖脸的满地打滚。
要阿爸阿妈去明珠家里提亲,我一定要让她当我的小媳妇。
阿爸阿妈拿我没办法,只好去了明珠家。
那一天,是我此生最快活的一天,我与明珠订了婚,从此以后她就是我的了。
那一天,也是我最痛苦绝望的一天,我所有的亲人朋友都离我而去,包括我的明珠。
十数年后,我救起了一艘商船,船主人做为报答,向我送上了船上最美的花魁。
当时我为了迷惑当地官员,查找贪官污吏犯罪的证据,便欣然接受了。
其实,看到她的第一眼我就认出了她。
她跟她阿妈长的一模一样,一样的美丽动人。
我本来想把她当做妹妹,一辈子都好好照顾的。
可是我又一次对她心动了。
还没等我从她不愿意嫁我的悲痛中苏醒,
更沉重的真相也被一层层的掀开。
我羞愧至极,再也无法坦然的去面对她。
她质问我,为何不亲自回来看一眼?
为何呢?
因为我害怕了。
我其实是个胆小鬼。
渔村被血洗的那晚,我害怕了。
所以,明珠被倭寇抓走,而我却获救,一路富贵荣华。
这么多年来都没有回过家乡,也因为我害怕了。
害怕看到那些熟悉的脸化成了白骨,声声泣血来质问我。
都是我害怕了,不敢去想那个最坏最坏的结果。
只能自欺欺人,我的明珠或许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吧。
我本男儿,却不如她。
她虽遭受过无尽的苦难,却依然坚强。
数年来,暗中领着海龙帮杀匪济贫,保护着黎民百姓。
还将泉州附近所有倭寇和海盗的巢穴绘制成了航海图。
正是因为这张珍贵的航海图,朝廷一举歼灭了泉州附近所有的倭寇与海盗。
明珠虽然曾经蒙尘,但终会大放异彩。
我已跟荣芷兰写下了和离书。
然后向皇帝陛下请旨,愿终生镇守福建,剿灭海盗,肃清倭寇,保一方平安。
至于明珠,是我配不上她。
我欠她的,又岂止“补偿”两个字能还清?
所以,嫁给我吧。
那句话我没有资格,也一直都没有再说出口了。
还君明珠泪双垂,恨不相逢未娶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