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能够指挥得当,且士兵在训练和士气方面是出色的,那么完全能够做到以少战多,利用现有的火器抵挡清军长时间的进攻。
比如1631年的长山之战,就是一个比较好的研究样本。一万二三千的车营步兵,凭借佛郎机、鸟铳、三眼铳、灭虏炮、将军炮这类垃圾小土炮以及少量的山寨轻型红夷炮,在缺乏骑兵有效支援的情况下,阻挡了两三倍于己的清军步骑兵和拥有真正量产红衣大炮的三千汉军炮兵一整天的轮番进攻,最终以主帅宋伟突围,步兵大部覆灭惨败收场,足见带明废物兵的费拉不堪。
反观1643年的法西两国罗克鲁瓦战役,2.7万士兵并配备有30门正版红夷炮的西班牙军队,在骑兵被击溃后,面对法国步骑兵的轮番突击以及火炮的轰炸,孤立无援下坚持斗争两小时,阵亡数千,被俘数千,仅剩主帅德梅洛和一千多人逃回,虽败犹荣,彰显英雄气概。
后金兵力
长山之战的清军兵力根据满文老档记载,天聪五年,后金征明,初一日,皇太极与八路蒙古军在辽阳河会师,蒙古各部共同出动步骑兵两万余人。
八月初一日,抵旧辽阳河。宿一日。约各路蒙古兵来会。科尔沁、阿鲁、扎鲁特、巴林及敖汉、奈曼、喀喇沁、土默特等八路蒙古骑步兵,两万馀人。蒙古诸贝勒见汗时,为首诸贝苗遥拜两次,又近前叩拜一次,抱汗腋下相见。诸小台吉及塔布囊行三跪三拜礼。蒙古诸贝勒、台吉共四十馀人。彼等以所携酒肴,进汗光尝。杀牛羊,备酒,宴蒙古诸贝勒。
九月二十七日四更,皇太极亲自带领满洲兵和部分蒙古兵前往视察渡河明军车营的动向。此时后金兵力不到两万。
汗及大贝勒、莽古尔泰贝勒、德格类台吉、阿济格台吉、额尔克楚虎尔、硕托阿哥,率诸申、蒙古兵及西乌里额驸兵,共不及二万人,往视之。
长山之战,满洲兵只出动了一万五千名,而八路蒙古兵的两万余马步兵,在围攻车营的过程中也全部投入战斗。若算上汉军炮兵,后金方面共计投入的兵力在三万六千人以上。
诸申兵一万五千,概此言无大出入。自征明以来,较之以前,此次杀敌明兵甚多……
是役也,蒙古所有马步兵俱来矣。生擒太仆寺卿及三十一名官员,战死官员不计其数。(《值月档》记载相同)
明军兵力
关于明军的兵力,根据《天聪五年八旗值月档》原档所载,明军马兵七千,步兵两万,合计二万七千人。
详细情况如下:
二十三日,后金的奸细得到情报,宋伟的有一万名步兵和吴襄的七千骑兵抵达锦州城。合计一万七千人。
又闻消息云 山海关宋总兵官、遵化吴总兵官、宁远邱都堂、副将三四名、山海关外马步兵俱至,马兵七千、步兵一万悉入锦州。
二十六日,皇太极带领部下看见明军有两万多人开始进渡小凌河。兵力相较于进入锦州时增加了数千人,不清楚是不是汇集了部分来自锦州的驻军。
二十六日汗率大贝勒、贝勒莽古尔泰、台吉德格类、额尔克楚虎尔、台吉阿济格往列车盾觇之,见明步骑二万余渡小凌河。
同日,后金方面又复称渡河立营的明军的兵力是三万人的规模,立营已经非常坚固了。皇太极放弃主动攻击的打算,坐等明军出营后再交战。
明兵步骑共三万渡小凌河,于广十尺、深十尺壕内列车盾炮枪,立营坚固。
(二十七日长山之战爆发)
二十九日,长山之战战后,皇太极做战斗总结,提到了前往凌河驻扎的明军的兵力构成:
汗曰山海关宋总兵官、遵化吴总兵官、副将十余员、游击参将甚多、马兵七千员、步兵二万名,由太仆寺卿张春统领此军往驻扎大凌河。



明朝方面自己的兵力记载可以参考《明清史料》乙编、《后督师纪略》和《度支奏论》,支援大凌河的宋伟与吴襄两部合计约一万七千人。这与后金间谍在锦州打听到的情报相符。

至于《满文老档》中对明军兵力的记载是四万人,与年代更早的《值月档》和明朝方面的记录不相吻合,应有夸大之嫌。
根据《满文老档》的记载,二十七日,明军起营向大凌河奔来,清军于是出动两翼骑兵开始进攻,明军见到后金兵杀来,于是开始修营挖壕防守。后金的右翼兵趁吴襄立营未稳,便集中了优势骑兵,率先彻底击溃了吴襄的骑兵。
但是进攻宋伟的左翼骑兵被明军密集的火器击退,于是皇太极便先将宋伟的车营围困起来,让其无法走脱。而宋伟张春等人也趁着这个空挡,尽力收拢了吴襄部溃败后未能走脱的的步兵火器,继续抵抗。于是皇太极便调来了汉军的火炮以及楯车来轰击车营,明军发现清军的火炮后,打算用火攻焚烧清军的火炮阵地,但是风向突变,反而将自己烧了。
等追击吴襄的右翼骑兵撤回来后,皇太极便让汉军推着盾车掩护步骑接近车营,缩短冲突距离,然后用密集的箭雨与车营对射,双方在次期间激战至少六七个小时,根据明方的记载,车营的从巳时(上午十点左右点)到申时(下午四点左右),火器经过数个多小时的高强度使用,一直没有停歇过,以至已经打到炮管发热,没法继续装药。根据《八旗值月档》的记载,也可以印证到明军在火炮打热后,在炮战中支持不住,才出现万余人的车营步兵在不敌清军箭炮射战的情况下溃败,被清军骑兵突入击破。
《后督师纪略》卷十的记载中提到吴襄的骑兵原本正下马挖壕沟,结果被立营未稳的广武、车中二营的苗卒步兵自冲而溃。(后金冲立足未稳的二营步兵,二营步兵溃败的同时,连带着冲垮了吴襄的骑兵)
那么溃败前的吴襄的骑兵是什么状况呢,他们为了赶时间建立工事,居然也在干步兵的活(挖壕沟)“骑兵方以一人联五骑为守,而四人挂弓刀挑壕。”
方拟议间,虏辄来冲。伟营有栅有拒马一排,竖即营,虏连攻不能入,而虏之前锋死者无算。
虏南望襄营纷纷,遂移闯广武、车中二营,二营兵精而营未定,中有黔兵四百,裹红布,为苗卒之鋭,总督特遣,而禾嘉乡兵也,以置襄营。然目未见虏,及虏来冲辄退,广、中二营亦开而退,骑兵方以一人联五骑为守,而四人挂弓刀挑壕,步营退而众乱,骑兵与将抢马随吴襄南奔……
虏全力攻伟营,伟仍以兵拾襄营器甲火炮于营,炮出如雨,所击杀无算,然死一层复一层上,自巳至申,炮不绝声。




由于吴襄的骑兵和宋伟的步兵未能合营作战,以至于吴襄部骑兵溃败后,宋伟和张春的车营仅有靳国臣的一千余骑,难以对后金展开反攻。最终随着车营的溃败,靳国臣令骑兵护送总兵宋伟等将校突围而出,而监军张春因伤被俘。
是时,伟营骑将靳国臣尚堪迎敌,而合营止千余骑,余尽在襄营,多骑先奔而少,遂不堪战,假得从公合襄之步如伟,虏何能冲伟之骑如襄,尚堪一战,无奈禾嘉憎伟而不知所以爱襄,既以下营不堪致虏,仍以马步不合致溃,则军中不容二令也。
兵既溃,张春伤而卧,谓金国祯曰:「报阁部,此予死所也。」无何,为虏虏,骂虏求死,虏故不予死。张弘谟等同为虏,独靳国臣以二十骑闯凌河,不得入。
二十八日。靳国臣从十三山归,窦浚、李登科从宋伟以次日至。

《八旗值月档》

《满文老档》四十一册,清方二者的记载与明方差不多。
军来必与我战,何必攻其坚,致伤我军,欲俟被起行前来,攻其不备。遂引军还。
二十七日,而明兵四更未起行,趋大凌河,距城十五里,消卒见之来报。
汗及大贝勒、莽古尔泰贝勒、德格类台吉、阿济格台吉、额尔克楚虎尔、硕托阿哥,率诸申、蒙古兵,及西乌里额驸兵,共不及二万人,往视之,见明马、步兵合营,四面布列大小枪炮,以备接战。
汗虑若候战车兵至,势必迟误。於是,率两翼骑兵列阵,呐喊冲击。明兵竟岿然不动,从容应战,齐发枪炮,击震天地。铅子如电,矢如雨霰。左翼兵因辟敌炮矢,未从汛地迎敌冲入,亦冲右翼兵而进,故敌营有兵抵抗,遂破敌营,追杀其大半。其余少半之敌,复聚列阵。时我军追击敌溃军未还,汗命西鸟里额驸旗,屯於明兵营东,乃发大炮火箭。时有黑云起,且风向我军,明兵趁风纵火,火燃甚识,将逼我阵。天忽雨,反风向西,火灭,明军反被火燎。於是,我追敌之军还将至,天晴。汗观战情,不可收兵,遂亲临阵,发矢斩杀。刚收兵,即命列行营兵车于前,护军、蒙古兵及厮卒列於後。於是,营兵推战车近敌,纵马兵发矢冲击,明兵仍不动。枪炮力战,我军又以矢攻之,矢下如雨霰,明兵不能挡,遂溃走。我军斩敌步兵,如捻死聚挤之虫,无一人得脱。敌马兵四处逃窜时,汗预知其出走之走,遂遣精兵,尽截杀之。斩罢收兵。生擒明统兵主将监军太仆寺卿张春。
在时间线上,清军的记载也能和明方的记载相互印证。双方从清晨对垒交战,直到太阳快落山,甚至出动了精锐的护军,才击败车营。
《清太宗实录》卷六十二
以阿桑喜为三等甲喇章京,赐之敕曰:尔以虚衔官,当琐诺木杜棱部众叛时,尔同琐诺木杜棱追斩之。察哈尔国人来刈琐诺木杜棱禾稼,尔复率本旗兵斩之,又追斩图勒克都塔布囊、坡萨、纳哈楚、西代、巴达纳五次逃人,获其妻子以归。征燕京时,败敌步卒于卢沟桥,至遵化,又遇敌步卒,遵所指汛地,率本旗兵击败之,克大凌河时,敌人攻我所据台,尔复败其众,及还,见镶红旗哈哈纳马毙徒行,尔奋射敌人,力救之归。遇明张兵道营军,晨率本旗兵对敌,至夕,又同护军进击,连败之……
《钦定八旗通志》卷一百八十一
图扪,满洲镶蓝旗人,姓西林觉罗氏,世居汪秦村,父屯泰国初率其属来归,太祖高皇帝以其众编佐领,使统之,屯泰卒,图扪袭父职。天聪五年,从征明,随五大臣进战,败明兵于大凌河,明监军道张春率众数万来援,图扪复争先迎击,足中火炮不退,我师继进,遂破明兵。太宗文皇帝闻其伤足,亲临抚问,图扪奏言,臣无妨,观敌势已怯,易于破灭,勿以臣为念,是夕卒,太宗深悼惜之,特赐备禦世职,子图颜图袭。雍正二年敕建昭忠祠,祀阵亡殉莭诸臣,图扪以庶官当旁列,适其曾孙鄂尔泰任云南贵州总督,以平苗功议叙因请以议叙之官,貤封图扪,得旨加图扪内大臣兵部尚书衔,给与一品诰封昭忠祠牌位改书新衔入于大臣之列。
《孙承宗集》卷四十



崇禎長編卷之之五十
长山大败,总兵宋伟、吴襄及参将祖大乐、张邦才、靳国臣、于永绶、刘应国、赵国志、海参代、杨振、朱国仪、尤禄、李成、祁继光、祖大弼俱逃回。夷将桑昂、那木气、七庆、归正、黑云龙、道臣张春、参将薛大湖俱被拘,其张弘谟、祖邦林等不知所往。
以整场战斗来看,车营的步兵表现最为顽强,而因为溃兵自冲而逃的吴襄部则伤亡最少。
根据《度支奏议》的记载,从八月到九月底的大凌河之役中,救援大凌河的明军前后阵亡散失13957人。

其实长山之战与1643年的法西两国进行的罗克鲁瓦战役有很多相似点,可以拿来互相比较一下。法军总计2.3万人,野战炮12门,西班牙军队总计2.7万人,野战炮30门。西军骑兵被击溃后,火炮也被被法军夺取,西班牙步兵在法军的攻击下利用长矛方阵自保。法国则利用步骑兵轮番突击以及火炮的轰炸,迫使孤立无援的西军步兵仅坚持了两小时。最终以自己阵亡数千,被俘士兵数千名,军官数百名而惨败收场。战后仅剩主帅德梅洛以及390名军官、1386名步兵撤回。(有一说是西军的顽强抵抗震撼了法军,最终体面议和,顺利撤出战斗)

丢下步兵溃逃的西班牙骑兵伤亡很小,其实吴襄部的骑兵也是差不多的情况。

根据《度支奏议》的记载,吴襄部骑兵在大凌河之战中仅阵亡、失踪士兵137人,战马297匹。相较于车营步兵来说,这点损失的确是微乎其微了。

清军弓箭为何能对明军士兵,尤其是步兵造成较为严重的杀伤,这或许与明末步兵甲胄轻量化有一定的关系。而甲胄轻量化又与明末骡马匮乏存在一定联系,因为明军的各种轻型火炮、弹药、甲仗器具都需要用骡马来运输,需求量很大,而明末的财政问题以及马匹来源的崩溃,导致骡马常常入不敷出。
天启三年七月,顺天巡抚岳和声在《餐微子集》卷二中的议拨兵饷疏中称,马兵应优先发铁甲,而步兵则需以皮甲、纸甲、棉甲这类轻便无铁的甲胄为主。

《重订批点类辑练兵诸书》中,戚继光指出,若要堵截入边的蒙古骑兵,步兵穿着铠甲是很难步行追击的,此时必须乘马匹。

《筹辽硕画》万历四十八年,蓟辽总督文球称援辽的士兵甲胄颇重,士兵行军难以久持,故需要用大量的骡马来驮运。若用车辆运输,势必装运缓慢,难以跟随士兵机动。

《从征实录》所载清军之所以能够做到身披重铠作战,无非是倚仗充足的马骡驼供应。而郑军缺少这些东西,若穿重甲,即便战胜,也难以追击扩大战果,若是战败,则完全没法逃脱。果不其然,1659年的南京之战,郑军组建的那些身披重铠的左虎卫镇精锐步兵,在清军的包围下,全军覆没葬身于南京札大山下。
二月,藩驾驻思明州。调各提督统领班回思明,选练征剿。迨至,集诸将议曰:先年护国岭杀败阿格商所拾衣甲,全身披挂是铁;所以敢下马打死仗者,恃有此耳。其如我兵精勇何?今我亦用此披挂,剿杀丑虏,诸将以为何如?
戎政王秀奇进曰:披挂全身穿带,不下三十斤,虏有马驼,载穿带尤易。若至下马打死仗,战胜不能追赶,战败则难收退。今我兵欲以一人穿带三十斤步行,雄壮者步伐不难,痿小者未见其便。藩曰:须拣选雄壮强健者当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