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所有的宫斗剧都是女性在职场和爱情中的平衡。
所有的宫斗剧都要回答一个问题:目下这个时代的女性在职场和爱情的平衡中,理想的模板是什么。
这是很难的,因为归根结底,在现实人生中,我们还没有广泛的见证到,那个传说中的“平衡”到底是什么。
我们是女人,不是男人,如果我们完全像男人一样走入男性世界,那么必然意味着我们一部分的本能和天性被抹杀。
如果我们不像男人一样走入男性世界——也就是在100年前还几乎专属于男性的、主要由社会工作组成的世界——那么我们可模仿的典范是什么?
女人的整体心理意识都在上涨,更多的意识到自身,这个过程不会是安静从容的,而是充满了挣扎、迷茫和挫败,以及之后物极必反的曲折上升——这几乎意味着偷盗、行窃、在阴影和光明中交错着行走,同时,坚定的向上。
人类最标志性的去获得意识大幅提高的时刻,可以从各民族“取得火种”的神话中看到痕迹,向上和向下的力量同样有力,因此无论向哪个方向运动,都不会是全然的正大光明。
如懿就好像在说:“我知道这些,但是……”
如懿用一个“我要保持初心”的问题,牢牢的掩饰住了“我要做怎样一个人的问题”——我的完整性在哪里?我原本通过爱情要追寻的我的生命到底是什么样子?
然后她就一直在原地转圈了。
观众想看的是,一个女孩子,“她说,我不知道前面是什么,但是我要推开门去看一看。”——这个女孩子替整个时代的女人前行半步去窥视了命运,也许很蠢,也许什么都没有,也许根本没有代表性,但是,她没有停留,她是一个伟大的盗火者。
(二)
宫斗剧的宫廷不仅仅是嫔妃的家庭,更是嫔妃的职场,这里是职场和个人情感交错的地方,这点远比男性取向的宫廷剧复杂的多,究其源流,在上万年的人类生产生活中,近100年来是女人首次来到一个名为“职场”的地方,这里给女性带来天然的困惑——这里所有的人,在距离和分工合作上这么密切,却又在心理和情感上这么疏远。皇宫这个场景让女人的心理得到了奇妙的综合,在这里情感和职场只有咫尺之遥,微妙又重叠。
宫斗剧中的皇帝,绝对不是一个单纯的作为恋爱对象的男性,他兼顾职场和情感对象的双重属性,但这并不意味着皇帝的角色可以拥有更多的剧本自由度,恰恰相反,好的宫斗剧必须把握住其中微妙的变幻尺度,在进退自如之中严守一系列当下女性心理对皇帝形象的期待。
最重要的一条,当皇帝作为情感对象的角色出现的时候,他必须是专一的。
男人天生有多偶制倾向,没有一个女人的心底不对这点至少有所觉察。但是这并不意味着当下时代的女性很愿意去探索如何在多偶制前提下去生活。
当代女性接受宫斗剧中皇帝坐拥后宫佳丽的前提是:皇帝作为职场对象而不是情感对象存在。
当他作为职场对象的时候,可以说他和NPC并无差别。女人在皇帝之外的地方拥有她们的情感,她们的父母家人、孩子、朋友以及秘密的情人们。皇帝的喜欢对她们来说是和职场KPI没有区别的东西。
这是《如懿传》的根本问题所在,这部剧真的很认真的在探索一个好女人如何在一妻多妾制下生活并保持她对丈夫的爱——这根本与当代女性自身的心理探索需求南辕北辙。
或许在《甄嬛传》的大杀四方之后,创作者认为需要有一个物极必反的回还,故事需要回到去维护爱情、维护家庭的心理氛围中去。但是,你不能将如懿放到爱情的位置上同时只让她作为妾室。想让一个女人去探索关于爱情和家庭深沉复杂难以理清的情感,就必须给她作为妻子的名分。在她作为妻子被尊重之前、在她作为唯一的爱被珍惜之前,皇帝只能是她的职场,不能是她的情感对象。
否则无论这部剧服饰如何华丽,演员如何出色,如果这一点不得到厘清和修正,那剧情表现的就只是过去时代陈腐精神的沉渣泛起。
而且甚至还不如真正的过去,而是一个存在于我们心理世界底部淤泥堆积的幻想中的“过去”。这部剧中如懿最勇敢和出格的行为:断发——恰恰是历史上的废后自身的行为。一个终身生活在贵族制度中的女人,在她后位稳固的时候选择决绝,历史上没有留下更多的记载,皇帝删掉了一切。我们分不清废后的行为到底是出于真正的疯狂还是真正的勇敢,也许两者兼有,那一天她光芒万丈,两百年后这光照在如懿身上,仍然很好的掩饰了这个角色陈腐的基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