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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有住过「筒子楼」的经历吗,对你来说住在「筒子楼」里是一种怎样的体验?

知乎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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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时候在筒子楼住过。

那栋楼是当年民政局兴建的家属楼,虽然只有五层楼高,但也算是当时当地最高的楼层了,不过没有电梯。

我家在四楼。

楼层梯间只有一个透黄的小灯泡照明,万一不幸灯泡坏了,那就得摸黑上下楼。

楼层单位有前后门,前门入口是长长的过道直通厨房,一旁是与隔邻紧靠的墙壁,另一边则是一个除了放张祖母来住时睡的单人床外,还可供我们姐妹数人打地铺的房间。

然后是厕所、冲凉房,最后才是厨房,圆圆的大理石餐桌也摆在那儿。

厨房尽头就是后门。

这后门一般都紧闭,只有在母亲煮晚饭时才开那么一小阵子。

而前门入口往左拐就是一个不小的客厅,奇怪的是中间放着一张开会用的长桌,除了让我们做功课看报纸之外,也没什么用途。

一旁是电话桌子、书橱。

另一边放着一张藤制躺椅,是父亲每晚下班回来,吃饭冲凉后躺下来听单钱芳讲《白眉大侠》评书的宝座。

客厅尾端是一面长而阔的窗,面对成保路,也是当年提供我娱乐的地方(让我趴在窗沿看街上的人来人往)。

旁边有一个小房间,是父母亲的卧室,只可放一张双人床、一个衣橱、一个梳妆台,都磕磕碰碰地挨着。

房里有一面小窗,但常年深帘长垂,因为窗侧就是隔壁人家的阳台,彼此的谈话声总是那么隐约。

大哥和二哥,入夜后就在客厅打地铺。 

这是我们的家。

不大,但是被父母打造得安详、温馨。

格局也是历史的一部分吧?

因为现在的家属楼似乎没有这样的格局了。

或许,有些单位家属楼的格局依旧,但是今人肯定已非故人。

夜宵炒河粉

父亲当年在福利巴士公司上班,有点小手艺。

每天大约七八点我们都已吃饱了才下班回来。

只要一听到父亲扭动钥匙的声音,母亲就会急忙去给父亲盛饭布菜。

两人没有太多的言语,但是可以感觉到小厨房里充满着一片宁静和谐。

父亲每每在听完评书后,大约七点多吧?

也不问我们一声,就叫来五姐和我,掏了六毛钱叫我们去买炒河粉吃。

吃夜宵,在今天会觉得没什么不可思议,可当时盈满的就是雀跃欣喜。

其实我们已换上睡衣,也不饿。

但是依然开心听话地下楼买炒河粉。

母亲拿了两个碟子,每个碟子里放一颗鸡蛋交给我们,并且吩咐我们小心拿着。

我和五姐就一人拿一个放着鸡蛋的碟子,同时也各自把三毛钱放在碟子里,开心又小心地走下楼去买夜宵了。

通常父亲是回家时看到楼层间的灯泡没有坏掉才会叫我们下楼买夜宵的。

五姐大我两岁,比我聪明能干得多。

所以我很自然地成了她的跟班。

河粉档就在楼下隔着一小段空间的水果店里。

好像从来也没看过炒河粉的大叔有停歇的时候,一条汗湿的白背心下包着个肚子,颈上披着条“为人民服务”的白面巾。

永远脸泛油光的他话不多,但还算可亲。

五姐清楚地交代要一碟河粉一碟米粉,然后我们把碟子与鸡蛋与钱交给他。

随着锅铲的戚擦声,阵阵香味熏得不饿也饿了的时候,一碟炒河粉与一碟炒米粉已交到我们手上。

于是,我们俩又小心翼翼地捧着夜宵(毕竟是热腾腾香喷喷的),步步为营地走上四楼。

当年,我们还是小学时光。

两盘夜宵回来了,兄弟姐妹们也只是一人一口,却是非常快乐满足。

父母亲不吃,可他们脸上的安慰我们在多年后也体验了。


傍晚时光

那时候还没有电视,我们也没有什么娱乐。

最舒服松懈的时间就是傍晚时分。

那个时候母亲在厨房做饭,一般上她会把后门打开,让空气流通。

而我最喜欢在那时候搬张椅子,趴在楼栏处往楼下看。

后门的楼下是个大草场,年轻人也是趁傍晚时分在那里踢球玩乐。

另外,不玩球的一批,就在自家后门处,练习吹奏萨克斯风,断断续续,叭叭趴趴,虽不好听,但是声音配合草场上的动作,也可将就一下耳目的寂寞了。

再来是妈妈煲汤的味道与左邻右舍炒菜的味道综合起来,是很令人神往的肠胃渴求。

还有,偶尔跑进厨房去偷吃桌子上煮好的菜,口鼻也算得上大大的满足了。

当然还是留恋后门的楼栏处,无所事无所求地看着踢球的人东奔西跑,好像很清高地不往那批萨克斯风的红毛派处张望。

但是那单调的试音调音总清晰可闻,唔……其实那也可算是为天际变幻的晚霞伴奏吧?

最最喜欢的是看人家买东西!

没有电梯的年代,上下楼很累,想买一点东西都很麻烦,于是,有人发明了“垂吊”。

傍晚,夕阳下,楼下来了一批流动小贩,他们有的肩挑,有的踏脚车,有的推车,把食物都带上。

卖甜品(红豆汤之类)、鱼圆面汤、印度飞饼等等。

有些人不想吃自家煮的饭菜或没做饭,就买现成的。

可他们不像我与五姐那么乖拿着碟子鸡蛋下楼买,而是把一个竹篮子绑上长长的绳索,盛食物的碗就放在篮子里,当然也把钱放在碗里,然后对着楼下卖东西的人喊,譬如要一碗鱼圆面之类的,小贩听到,答应了。

楼上的人把篮子垂挂下楼,小贩把食物煮好盛入碗中(当然先把钱拿走),喊声“好了”,楼上的人就一心一意地把盛着一碗热腾腾的汤面的篮子一寸一寸地往上提拉……这是一门超强的手艺,也是艺术。

现在看不到了,未来应该也不可能。

所以,那是我们当年民政局家属楼黄昏的风景。

如果有很多人做买卖,那楼层间,每栋楼处就会有很多垂吊的绳索在忙忙碌碌。

另外要说的是,其实我很怕走后楼梯,好像很陡直,好像一个不小心就会从楼栏处往外跌,所以万不得已,我只能紧紧地挨着楼梯内侧走。

不过,另一个更可怕的是螺旋梯,虽然这也是风景,但是我总不能想象,那弯弯曲曲的上下究竟有什么保障?

今天的一些老小区,还有这种螺旋梯,但我就是没敢尝试。


叩叩面


五六十年代,卖面食的小贩,推着三轮车沿街叫卖,每到一处,为招徕顾客,省去高声呼叫的困境,他们就拿出一个竹梆子来敲敲,竹梆子发出来的声音“叩叩叩”的,因此这种面食就形象化地被叫成“叩叩面”。

有一件与叩叩面有关的事,如今想起来还是很心酸。

大伯母住在乡下,我们这算是市区。

大年初三,她和堂姐到我们家做客,母亲煮了一桌菜请他们吃饭。

我们也为有客来访能有好料吃而开心。

到了开饭时间,母亲请客人入座,但大伯母却迟迟不肯就席,只叫我们先吃。

客人没动筷子,母亲是不会让我们开动的,所以大家僵持着,大伯母觉得很不好意思,但又似乎有难言之隐。

这时候我们才发现堂姐不见了,大伯母支支吾吾地说她到楼下买东西。

奇怪,楼下是杂货店,买什么呀?

不久,看到堂姐带着卖叩叩面的小贩上来,小贩捧着一碗热腾腾的面汤,放下就走了。

堂姐抱歉地对母亲说,是大伯母要吃的。

母亲有点不解,是自己的食物不好吃不对大伯母的胃口吗?

还是⋯⋯这时,大伯母尴尬地对母亲说:“我……咳嗽……”

母亲一时无法意会,但是转念一想,她明白了,觉得抱歉又觉得无所谓地对大伯母说:”大嫂,其实没关系的。”

但是大伯母坚持吃那碗叩叩面,母亲夹菜给她,她也只用那份碗筷。

我们小孩都不明白为什么大伯母那么奇怪。

当晚,母亲对父亲说起这件事,我们听到,原来大伯母患有肺痨病,她怕传染给我们,因此坚持不用我们的碗筷。

当时年纪小,不太清楚大伯母的苦心,后来想起,很心酸。

编辑于 2024-04-15 14:44・IP 属地江苏
道前街木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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