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在我们面前的,是平地的艰难
逛书展买了一本《都柏林人》,就是那位以难读难懂著称的詹姆斯乔伊斯早期的作品。
所以没有那么“意识流”,更好读些。
围绕都柏林这座城市,书中15个短篇故事,全部以epiphany结束。
我不知道该怎么翻译和理解这个词,乔伊斯形容为the most delicate and evanescent of moments,大概意思是说:
在那个转瞬即逝的时刻,主人公有机会对自己的人生做出不一样的思考,可能是颠覆性的改变,也可能是某些执念的幻灭。
如果改变发生,可称之为顿悟瞬间、天启时刻,否则就是幻灭;而epiphany介于两者之间,相对更靠近幻灭一些。
因为,这不是喜剧也不是悲剧,而是现实。
正如一首诗所写:当爬山的艰险已被抛在身后,横在我们面前的,是平地的艰难。
说起意识流和改变,谁还记得——
襁褓里哇哇大哭的时候你在哭什么?曾经向往早点成年的你,期待的是什么?小时候老觉得自己将来会征服世界,哪来的自信?
没有任何事物,能在时间河流的冲刷下保持原貌,马尔克斯早说了“过去都是假的”,记忆不可靠,记录也不可靠,因为情感和思维会流走。
互联网时代的一个特征是“留痕”,这并不是说照片、笔记就“真实”,不信你翻翻三四年前的朋友圈。
我最近就翻看了很多旧东西,旧照片、旧便签和旧的分享,的确没有给我可靠的真实性,时间流走了,“自我”也流动着。
但我有了一个新的视角:过去都是假的,是不是反衬出“我思故我在”。
我的便签里有这些“痕迹”:旅行计划(重庆、南京、太平峪)、阅读笔记(讲座、书、电影)、备忘(WiFi、书单、账号密码、生日、地址)、细碎(心情、感悟、诗句)、工作日报……
如果放弃使用河流这一模型来理解岁月和生活,是不是也可以认为,我在生活(网络也是其中一块)这块土地上种花种草种庄稼,春夏秋冬往复,景致不同,收获各异,但土地始终都在脚下和手上。
这种感受往往是当下的,也是真实的。
回到那一系列关于“意识流”的问题,答案就是,你不记得当时的想法了。
想想过去十年你改变了多少,再想想,你真的能预测十年后的自己是怎样一个人吗?
恐怕不能。这也符合哲学家休谟的说法,我们压根没有办法“做自己”,因为根本就没有“自我”这个东西
——我们只能去体验每一秒。
无独有偶,神经科学领域的研究者们在脑部实验中也逐渐发现,人类的“自我”其实变幻莫测,并不是一个稳定的状态,甚至连“自由意志”这样东西都是很虚幻的。
就像那些年少时的梦,成长中忙着忙着就忘掉了;
就像那些分过的手,总在几个月后的某天醒来就突然释怀。
所以关注一个新的公众号,结交一个陌生朋友,是因为当下那个瞬间,我们真的以为自己会继续做一个那样的人。
然而,脑中的神经突触变化悄然改变着我们。
只有当一段时间过后,我们才能意识到过去的自己,给当下的自己留了多少订阅,或联系人,多少智慧和友谊。
现实中,真正的改变是非常难的,不像常常比喻的“比登山还难”,如果我们把当下的时间花在修改过去和控制未来上,还是会怀着无尽的遗憾被困在原地,这正是平地的艰难。
然而,在青蘋之末,在细微之间,一次次选择,一字字阅读,已经潜移默化了我们大脑和生活的双重神经突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