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目前最能触动我的是王小波的《黄金时代》,陈清扬的“梦无法醒来”,以及龟头血肿李先生受到“印度师兄诅咒”事件。
痛苦加身,我往往会想到我是不是活在梦幻之中。
真实就是无法醒来。
陈清扬说,在此之前二十多年前一个冬日,她走到院子里去。幼小时她爬出门槛,感到了外面的风。天是那么蓝,阳光是那么亮,天上还有鸽子在飞。鸽哨的声音叫人终身难忘。那时节她穿着棉衣,艰难地爬过院门的门槛。忽然一粒砂粒钻进了她的眼睛。这是那么的疼,冷风又是那样的割脸,眼泪不停地流。她觉得难以忍受,立刻大哭起来,企图在一张小床上哭醒,这是与生俱来的积习,根深蒂固。放声大哭从一个梦境进入另一个梦境,这是每个人都有的奢望。 那时她哭了又哭,总是哭不醒。而痛苦也没有一点减小的意思。她哭了很久,总是不死心。她一直不死心,直到二十年后面对小和尚。那东西太丑,简直不配出现在梦幻里。当时陈清扬也想大哭一场,但是哭不出来,好像被人捏住了喉咙,这就是所谓的真实。真实就是无法醒来。那一瞬间她终于明白了在世界上有些什么,下一瞬间她就下定了决心,走上前来,接受摧残,心里快乐异常。
《黄金时代》王小波
现在,随着生活中各种事情迫近,我愈来愈感觉到这种虚幻感和不真实。好像是行走在一个无比真实的游戏世界。
再有就是,到了《三十而已》里面,龟头血肿李先生的命运的波折也让他频繁想起了印度师兄对他的诅咒,只是因为当初留学时期故意打搅了印度师兄的祈祷。
后来李先生自己对我说,老弟,我们是校友,同行,又是同事,当年你还给我送过馒头,这关系非比寻常。所以,告诉你实话不妨。在干校的时候,我正在发俗懂,觉得自己着了别人的道儿。像我这样学科学方法的人,也有这种念头,实在叫人难以置信。但是想到我在大陆遇到的这些事,又是血肿,又是托派,又是满头大包,实在比迷信还古怪。还有一件更古怪的事:每天下工以后,床上必有一张纸条。所以我宁愿相信自己是得罪了人,正在受捉弄。第一个可疑分子就是我大学时同宿舍的印度师兄。有一回我嫌他在房间里点神香,就钻到厕所里弄点声音给他听,一连扳了七八下抽水马桶。这下把他得罪了,他就叫我做起噩梦来,一梦三年不得醒转。既然碰上了这样的非自然力,还是乖乖屈服为好,免得吃更大的苦头。李先生在干校里的事就是这样。
《三十而已》王小波
现在,有的时候,我可能就是依靠这两段话活着。
余华的《活着》的痛苦太过于具体,亲人的不停远去,确实令人非常痛彻心扉。亲密关系的失去与精神上的折磨虽然有些共通,但是它们仍旧不是完全相同的东西。只有经历了同样的境遇,那些书中的感悟才会活过来,或者治疗我们,或者让我们一瞬间澎湃起那种痛感。
博士入学以前,和同学聊天,我们畅想着以后做出什么样的牛逼成果,做出来什么惊天动地的成就。博士毕业要不要去进博士后流动站干两年。而现在,随着读博时间的渐长,我发现学术没搞多好。倒是越来越理解为什么会有那么多博士去自杀。博士的痛苦在于上不能恤父母下不能养妻子,而年龄渐长。18岁读大学,22岁大学毕业,25岁研究生毕业,博士学制四年,但是四年不毕业的还有很多,三十岁而立之年,身无分文,唯有一肚子的不合时宜。压力是成吨成吨的。有时候看液压机视频,感觉自己就像一个在液压机下强行支撑的气球。如果毕业前还不能从液压机里跑出去,估计人都没了。
对比死后的无知和活着的痛苦,死亡并不可怕,反而有一种奇特的魅惑力。
我唯一能够克服这个痛苦的办法就是用现在去想十年前,用十年后想现在。
十年前我大学毕业,忙着考研,忙着搞毕业设计,焦头烂额,每天都很紧张,很忙碌,我一样一样的踏过来了。
想必十年后,现在的痛苦和辗转反侧(从来没有睡不着过,此处仅当形容词使用)不过是一个谈资罢了。那时候我也会和熟人谈论起校园里的各色花朵和大礼堂的风景。
人的痛苦,放在生命的长河里,它只对瞬时有作用。起不了太久的作用。我们总会被当下的困难折磨,但是十年后可能折磨的是别的东西。所以,我就用十年后的眼睛看待现在,我只觉得我就想一个推粪球的屎壳郎。可怜但是不得不推着粪球往前走。
所有的博士(像我这样的水货博士)可能都过有这种自杀的想法,甚至有的还会采取行动,因为黎明前的黑暗真的很黑。
有多少次,熬夜到早晨时候,鸟已经开始叫了,但是天还很黑。那种黑,真的是很黑很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