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难是不能被歌颂价值的,这个道理不知道受过高等教育的吴先生自己是否清楚。
诚然,苦难可以作为文学创作的素材和灵感源泉;但若是以论文的形式,去赋予苦难价值,美化、称颂。那就只有三种可能:要么蠢,要么坏,要么就是为了碎银几两作传声筒而已。
而五胡乱华,恰恰是一场真正意义上的无妄之灾。
它是塞外异族趁西晋八王之乱,国力衰弱之际入主中原,建立了数个非汉族政权,彼此攻杀不休;自此中原彻底变成杀伐乱战的丛林世界。
纵观历史,那些外表“汉化”,乃至写汉字说汉语的异族,并不代表他们就放弃了自己的民族认同和优越感,更不代表他们不会歧视打压汉人。这样的融合本质是落后短暂战胜先进,后对先进的拙劣模仿;亦是外来入侵者基于统治需要,对本土文明的沐猴而冠。
就拿史学界最热衷标榜的民族融合典范北魏来说:
我们都知道北魏孝文帝拓跋宏(元宏)的汉化改革,却很少有人知道北魏的汉化进程,起始于魏武帝拓跋焘重用汉族世家。然而没过多久,北魏便爆发了鲜卑贵族针对汉族世家发动的国史之狱。崔浩的清河崔氏同族无论远近一概被杀,与此同时范阳卢氏、太原郭氏、河东柳氏等参与北魏朝政的汉人世家也全部遭到血洗,北魏前期的汉化之路被汉人干涸的鲜血阻塞,戛然而止。
我们都知道北魏中期孝文帝汉化改革的辉煌成就,却很少有人知道:改革仅过去五十载,北魏后期又爆发河阴之变,当初孝文帝汉化的基本盘——洛阳汉人世家和汉化鲜卑贵族被胡人军事集团屠戮殆尽,汉化成果终被胡化完全反噬。
事实上北魏自建国后,一直压榨境内的其他民族,其中尤以压迫汉人最深,当时著名的文学家谢灵运记到:
“北境自染逆虏,穷苦备罹,百姓苟不保命,安无宁日。或死于干戈,或弊于饥谨,其幸而自存者盖十五焉。”
《通典·边防典》记到:
“每以骑战,驱夏人为肉篱。以骑蹙步,夏人未战先死。”
这句话的意思是,每当北魏军队作战时都先将夏人(汉人)驱逐在前,充当肉盾消耗敌军,而鲜卑骑兵则在后面不断驱赶步兵,很多汉人都被鲜卑骑兵活活踩死,未上战场就死于非命。
从这些例子足以看出,或许鲜卑上层贵族会被先进而绚烂多彩的汉文化吸引,但这并不妨碍他们敌视防备汉人这个民族实体,他们不但对汉人世家几欲除之后快,对普通汉人更是视如草芥。
而真正的融合,还是在杨坚代表汉人重新掌握天下,消灭鲜卑贵族阶级后方才实现的。而在此之前,胡人入主中原不论是对于华夏文明整体而言,还是对于广大汉族百姓,都是一场不折不扣的无妄之灾,汉家儿女血流漂杵,横尸遍野;中原典籍尽毁,衣冠南渡。
试问这样的融合、汉化,到底是华夏的幸运,还是不幸?
事实上,任何一个带着自己的族群基本盘入主中原的异族,都不可能真的汉化,所谓汉化,只是野蛮落后向文明先进靠拢的必然追求。但这可不代表他们真的愿意变成被他们征服的汉人,也就是所谓的融合。
不过,这些外族略微褪去前期的野蛮,意识到需要统治这片被征服的土地和广大人口时。倒是可能会短暂出现一种“泛汉化”主义,但这只是基于统治需要所做的权宜之计。归根结底是由于他的底蕴过于匮乏,面对先进的汉文化不知道该如何取舍导致的。
在这一过程中,会出现一些鼓吹全盘汉化的声音,以及“精神汉人”;(北魏的特殊在于皇帝拓跋宏恰好是个精神汉人,且颇有政治手腕,在世时能力排众议压制鲜卑贵族,尽管如此,其改革成果还是在他死后被推翻。)但这些只会出现在一些特定时间段,而且只是现象级,不会成为最终的主流。
之后,随着异族对汉文化具备兼收并蓄的能力,得以不断吸收汉文化的养料充实自身,逐渐站稳脚跟形成稳定的统治秩序后,他们就会对前期的“泛汉化”进行取缔。这个过程可以是循序渐进的纠正,也可以是激进的反攻倒算。但有一点可以肯定:所谓汉化,绝不意味着他们会变成汉族人。因为他们骨子里仍然是征服者,而非被征服者。
就好像我们今天也学英语,也独用英文来编写程序。曾几何时全盘西化脱亚入欧的声音也不绝如缕,但却从未成为中国社会的主流思想。
过去我们并没有被西方世界征服,面对与西方文明那令人窒息的差距,文化落后的我们尚且没有全盘西化变成西方人。如今我们正在赶超西方,全盘西化的声音便肉眼可见地日渐式微。那么反过来假设,某一天中国成功征服统治了西方世界,届时全盘西化的声音还会剩下多少?
纵观人类历史,从未出现过一个征服者族群被其所统治的被征服者族群同化,从而完全变成被征服者的。
即便是深受希腊文化影响,素来以开放普世著称的罗马,在征服希腊后,也会特别注意将希腊神名改为拉丁神名。如宙斯改名为朱庇特,赫拉改名为朱诺,爱神阿佛洛狄忒改名维纳斯。
所以,但凡是少数民族占据统治地位的王朝,就不可能与汉族真的发生融合;但凡少数民族被融合了,那一定是在汉人掌握统治权,或者“驱除鞑虏,恢复华夏”之后。
何况外族征服者对汉文化乃至汉族的尊崇态度,是随着“融合次数”的增多而不断递减的。
契丹的辽国,是最后一个认祖古代炎黄子孙,尊重汉族文化风俗的征服者
辽本炎帝之后,而耶律俨称辽为轩辕后——《辽史·世表》
后面女真的金国,是最后一个以汉字为蓝本,创造本民族文字的民族。
而到了元清,这种尊崇态度已经荡然无存,连外表的汉化都不屑于去做。元朝皇帝根本不会汉语,汉族被全面排斥在其中央统治集团之外,元廷甚至试图推广巴斯八文取代汉字。
满清时期,汉文化完全变成统治汉人所需的表面工程,其更是用强力手段直接毁灭汉人的衣冠文化,将其全面改造成本族样式的“金钱鼠尾”。满清从始至终都注重保护本民族的特征,强调“国语骑射”、“首崇满洲”。对汉族、汉文化表面选择性套用,实质却戒备排斥的心态,贯穿了满清的一生。
例如:康熙晚年,刑部还会出现找不到汉字文书的问题:
康熙四十三年,擢刑部尚书。刑部奏谳无汉字供状,拠言:"本朝官制,兼设满、汉,欲其彼此参详。今狱词不录汉语,是非曲直,汉司官何由知之?若随声画诺,几成虚设。嗣后定谳,当满、汉稿并具。"诏报可,著为令。——清史稿
到了清末时,连一心帮大清君主立宪的梁启超,最后也直呼带不动:
“盖防家贼三字,实为满洲全部之心事。彼一切新策,皆从此三字演出也。故刚毅常语人云:“我家之产业,宁可以赠之于朋友,而必不界诸家奴。朋友谓俄国,家奴谓汉人也!”——梁启超的《戊戌政变记》
到这里我们就清楚了,所谓五胡入主中原汉化,自此民族融合亲如一家。不过是自欺欺人、自我感动的呓语罢了。随着“融合”次数的增多,外来征服王朝“融合”的程度和主观意愿,以及汉人、汉文化的地位却是肉眼可见越来越低;汉文化被敌视、打压、扭曲、篡改的比重却越来越高。
这就像工业化合物泄入大海,造成海洋生态大灾难,无数海洋生物死亡。经过数百年的澄清,大部分有害的化合物被剔除。少数残留的化合物被海水完全稀释,最终成为海水的一部分,而海洋生物也接纳了它们。大海恢复最初的生机。
但因此自我感动,将其作为海纳百川的证据。赞美歌颂工业污水入海有利于“海洋多元化”和生态可持续可持续发展。认为工业污水越多对海洋越好。大家觉得可笑不可笑?
事实上,五胡乱华本质是华夏凭借自身尚且年轻强大的身体,抵御住了较为原始的病毒入侵,最终同化了病毒,用漫长的时间恢复调养,最后重新回归正轨。
事实上历史上的每次异族入侵,都伴随着华夏民族的苦难,文明的沉沦,汉家儿女血流漂杵,横尸遍野。而异族的所谓汉化,实际是建立在无数汉家儿女尸骨和血泪之上的。
而华夏文明之所以能延续至今,恰恰是凭借自身的韧性挺过了外来入侵的一次次打击。承认过去的屈辱并不代表可怕,曾经有过被征服奴役的历史,并不意味着永远不能站起来。重要的是我们自己要正视它,感谢度过苦难的自己,而不是美化给我们造成苦难的根源和苦难本身。
比苦难本身更可悲的,是不曾从苦难里学到任何教训;而比不曾从苦难里学到任何教训更可悲的,便是赋予苦难价值,将其视作丰碑歌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