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见过才旦卓玛本人，一次军地联欢庆祝西藏百万农奴大解放晚会上。当时已经七十多岁的才旦卓玛已经步履蹒跚，走路是那种藏族老阿妈常见的微微前倾的姿态，已经比较困难了。
一个女兵搀扶着她上台的。
即将走上舞台的时候才旦卓玛轻轻摆了摆手坚决的推开了女兵，自己一步一步摇晃着走到了舞台中央，聚光灯打在她脸上，这里是她的领地，她一辈子为之魂牵梦萦的地方，那一刻她还没有开口，我就知道下一秒即将迸发的是震撼人心的歌声。
掌声已经雷动起来，一些不明就里的小战士还没意识到，一头雾水的跟着鼓掌。会场里情绪已经压制不住了，认识才旦卓玛的人都像是看见了什么明星、偶像，震耳欲聋的掌声让我不免担心一会儿听不到歌声。
事实证明我的担忧是多余的。
才旦卓玛一开口，全场惊雷一样的掌声瞬间就消失了。
“唱支山歌给党听，我把党来比母亲……”
七十多的老人，早已不复青春，歌声却一丝一毫没有走样，像水一样流进在场每一个人心坎里。
所有人立刻停止了鼓掌，有的人手都还停止在空中。
“母亲只生了我的身，党的光辉，照我心……”
有的人开始跟着无声的哼唱起来，嘴在上下翕动，却不发出声音，才旦卓玛的一丝声线也没人愿意放过。虽然这首歌很老很老了，其独特的魅力和无穷的力量，却依旧萦绕在每个人心上。
“旧社会，鞭子抽我身，母亲只会泪盈盈！”
旧社会农奴是不配有母爱的。有个母亲为你泪盈盈已经是奢望，不少农奴从小就被转卖，多少农奴妇女死于难产，最基本的物质保障都是没有的，对于农奴来说根本不知道自己母亲是谁才是常态。除了泪盈盈又能干什么？
我亲身接触过好几个根本不知道自己父母是谁的农奴，他们都是被转卖的，旧西藏转卖儿童跟卖猪崽没有什么区别。“人权”在旧西藏不是人人都有的，对于农奴来说那甚至都算不上神话，而只是轮回中某种对苦难的“奖励”，你这辈子遭罪，下辈子就好了。
问题是从来没人想到过，这辈子遭罪的人那么多，下辈子享福的能有那么多？这辈子99%的人过着牲口一样的日子，下辈子99%都是贵族老爷了？为什么这都上千年了，也没看到哪一辈子99%的人都是贵族老爷呢？
因为农奴连“99%”都没有，没有教育、没有启蒙，他们仅仅是简单谎言欺骗下的人形牲口。数学、哲学、逻辑这些东西对于他们来说，跟不存在没什么区别。
“共产党，领导我闹革命，夺过鞭子揍敌人！”
高亢激昂的歌声一下子引爆了会场气氛，无声的哼唱汇聚成一股低沉的洪流，在会场里蓄势待发。
百万农奴翻身得解放，这事儿放在历史上是份量很重很重的东西，它是人类解放史上彪炳千古的壮举：一个外族，既不搞屠杀，也不占土地，而是与另一个民族的阶级兄弟团结在一个旗帜下，赋予了“解放”全新的意义。谁是你的亲人，谁是你的敌人，谁赐予你肉体，谁塑造你的灵魂，这是最大的分野和最深刻的问题。尽管会有无数的人试图迷惑你、混淆你、扭曲你，你自己心里要有数，要知道好歹，否则终究是个笑话。
在历史面前玩儿虚无，最终虚无的是你。
面对印第安人，西方人是屠杀、灭绝、掠夺、圈禁，民族差异的结果是“非人化”，他们就是农奴主、刽子手，他们当然会惧怕把农奴当人、把异族当人的那群人，他们只是怕火烧到自己头上而已，从而对八竿子打不着的旧西藏奴隶主抱以同情。实际上，如果让他们来西藏的话，这些奴隶主的命运不会比印第安人酋长更好。
才旦卓玛的歌声引起了最大的共鸣，整个会场每个人的胸腔都发生了奇妙的共振，这不是歌唱声乐“胸腔共鸣”、“腹腔共鸣”，而是更高级的灵魂共鸣，它可以摆脱人与人的隔阂、民族与民族的隔阂，形成一种神奇的共鸣音。
在我们手里，这群曾经“会说话的牲口”，汉族佃农的儿女、藏族农奴的后代手里，西藏早已天翻地覆换了人间。某些食古不化的还在怀念那个涂脂抹粉的过去，某些心怀鬼胎的还在沉迷那个浓妆艳抹的制度，不过这个不要紧，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碾碎一切试图挡住它的人。
我现在已经离开了西藏，但是依旧对那个晚会记忆犹新。才旦卓玛老师结束演唱之后久久无法离开舞台，雷鸣般的掌声一遍又一遍挽留她，七十多岁的她容光焕发，仿佛一下子回到了那个战斗中的岁月，紧接着又唱了两首，才在女兵的搀扶下依依不舍离开了舞台，她的战场，她抡起来揍向敌人的“鞭子”。这条鞭子是那么的犀利那么的无情，每一下都狠狠打在敌人的心窝里，让战友们意气风发、精神振奋。
敌人不恨她是不可能的。
离开西藏以后我经常向西远眺那一片雪山、草原组成的神秘土地，我曾经战斗过的地方，那里不是什么“仙境”，那里也是人间，只不过我们让它变得更好而已。一排排巨大的铁塔从遥远的雪山上一路延伸下来，那是“西电东送”工程，西藏与祖国的联系从未有过如此紧密，这个跟你的什么“情绪”都没关系，这是汗水与奉献的结晶。
萧瑟秋风今又是，换了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