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仙坡那事儿,过去半年了。
我胳膊上被墨斗扎出来的八卦印记,已经彻底长好了。
颜色却没褪。
摸上去还有点微微的凸起,像个精致的刺青。
三叔说这是好事。
等于是在脑门上刻了「不好惹」仨字。
以后再撞见不干净的东西,对方也得掂量掂量。
我的生活重归平静。
「不知堂」的生意还是半死不活。
直播倒是没断。
但自从老炮那件事后,我再也不跟户外主播连麦了。
尤其是那些爱往深山老林里钻的。
我怕了。
我宁愿跟那些跳「科目三」的女主播白话人生,也比沾上要命的因果强。
可我忘了我爷爷手札里的一句话——「天命,亦是宿命」。
有些事!
不是你想躲,就能躲得掉的。
1
那天下午,店里来了个姑娘。
长得很漂亮!
瓜子脸、大眼睛,皮肤白得像雪。
但她的脸色却带着一种病态的苍白。
眼眶下面有很重的黑眼圈,像是很久没睡好觉了。
她穿着一身户外冲锋衣。
背着个大登山包,风尘仆仆。
一进门。
她的目光在我店里扫了一圈。
最后落在我身上。
「你就是『阿正说宝』的主播,陈正?」
她的声音很好听。
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我点了点头。
给她倒了杯茶:「是我。美女,想看点什么?」
她没坐。
而是松了一口气,从登山包里捧出一个长条形的木盒。
那盒子是紫檀木的。
上面雕着繁复的莲花纹路,一看就是有些年头的老物件。
她把盒子放在柜台上,推到我面前。
说道:「陈老板,我想请您帮我掌掌眼,看看这个。」
我心里咯噔一下。
倒不是因为这盒子。
而是因为我闻到了一股味道。
一股很淡,却极其阴冷的味道。
就像是冬天里,有人把一块冰坨子塞进了你后脖领子里。
这味道……
跟当初在葬仙坡感受到的阴气同出一源,但又有些许不同。
我手臂上的八卦印开始微微发烫。
我没动声色,笑着问:「这里面是什么宝贝?」
她咬了咬嘴唇。
似乎有些犹豫。
但最终还是打开了盒盖。
盒子里面铺着厚厚的明黄色绸缎。
绸缎上,躺着一张黄金面具。
我的瞳孔一缩!
那面具只有巴掌大小,造型古朴。
工艺却精湛得吓人!
黄金的纯度极高,在店里昏黄的灯光下,流淌着一种令人心醉的光泽。
但诡异的是——这面具,竟然是双面的。
一面是夸张的大笑,嘴角咧到了耳根。
透着一股说不出的癫狂。
另一面,则是悲恸的哭泣。
眼角的位置,甚至雕出了两行泪痕。
笑脸和哭脸背靠着背。
被一种我看不懂的榫卯结构连接在一起,形成一个矛盾而又和谐的整体。
我由衷地赞叹了一句:「好东西啊!」
单从工艺和用料上看,这玩意儿绝对价值不菲。
「陈老板。」
姑娘的声音压得更低了:「您,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声音?」
这是什么问题?
我愣了一下,问她:「什么声音?」
「哭声。」
她的眼中闪过一丝恐惧,低声说道:「一个女人在哭,一直在哭,日日夜夜,停不下来……」
玛德!
又是邪门东西吗?
我心里一沉。
我仔细去听。
店里很安静,只有墙上老座钟的「滴答」声。
什么哭声都没有。
我看着她,试探着问:「姑娘,你是不是最近没休息好,出现幻听了?」
「不是幻听!」
她激动地摇着头,眼泪差点掉下来:「是真的!自从我爷爷从西藏回来,把这个东西交给我之后,我就一直能听到!一开始还很微弱,像是在耳边吹风。可现在,那哭声越来越响,就在我脑子里哭!我快要被逼疯了!」
西藏?
黄金面具!!!
我脑子里「嗡」的一声,像是被重锤砸了一下。
我猛地想起了爷爷的手札。
那张画着四个「X」的地图。
其中一个!
就在西边的雪域高原。
旁边的标注是:
鬼哭川——黄金面具,待启。
2
我感觉一股寒气从脚底板顺着脊椎骨一路窜上了天灵盖。
鬼哭川——黄金面具……
这玩意儿!
不就是手札里记载的那个凶物吗?
「待启」的意思是等待开启。
难道说,这姑娘把它从西藏带出来,就是「开启」它的钥匙?
别特么瞎想!!
我捏了捏手指,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然后看着姑娘,沉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你爷爷是做什么的?」
「我叫林雪。我爷爷是个探险家,准确地说,是个『倒斗的』。」
林雪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苦涩:「他一辈子都在追寻那些传说中的东西。半年前,他不知道从哪儿听说了『鬼哭川』的传说,就组织了一支队伍去了西藏。结果只有他一个人活着回来了。」
「回来的时候,人已经不行了,神志不清,嘴里一直念叨着什么『面具』、『钥匙』、『哭声』……他把这个盒子交给我,说这是我们林家欠下的债,一定要找到陈家的后人,把东西还回去,不然我们林家会不得安宁。」
陈家后人?
我心里又是一惊。
这不是点我呢吗?
只是……
她爷爷,居然认识我们陈家?
我追问道:「那你又是怎么找到我的?」
「我爷爷给了我一个地址,就是潘家园的『不知堂』。他说如果店还在,就一定能找到人。我找来的时候,店门关着,问了隔壁的店家,他们说老板是个年轻人,喜欢搞直播,网名叫『阿正说宝』……」
「我……我就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
原来如此。
真特喵的躲不掉啊!
这因果,终究还是找上门了。
「这面具,你除了听到哭声,还有没有别的异常感觉?」
我盯着那张黄金面具,不敢用手去碰。
林雪想了想,说:「有。我感觉身体越来越冷。而且……」
她撩起自己的袖子。
我倒吸了一口凉气。
她那截皓白的皮肤下面,竟然出现了一道道如同冰裂纹一样的纹路。
那些纹路还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慢地蔓延。
「医生查不出任何问题。」
林雪绝望地说道:「陈老板,求求你!你一定有办法,对不对?我爷爷说,只有你们陈家的人,才能解决这个东西。」
我沉默了。
我哪儿有什么办法?
葬仙坡那次!
要不是三叔在,我坟头的草都一人高了。
现在这「黄金面具」……
鬼知道它又有什么邪性。
见我半天不说话,林雪的眼神一点点黯淡下去。
她惨然一笑,把盒子盖上:「对不起,打扰了。可能……是我找错人了。」
说着她抱起盒子,转身就要走。
我叫住了她:「你等等!」
我做不到。
要么别被我遇到。
让我看着她,就这么被邪物折磨死——我做不到。
我爷爷的手札里写着:「陈家子孙,世代镇守。此乃天命,亦是宿命。」
以前我总觉得这话,就跟犯了中二病似的。
但经历了葬仙坡之后……
我才明白,这八个字有多重。
「东西留下。」
我深吸一口气,说道:「人也留下。在我没搞清楚这玩意儿之前,你不能走,它也不能离开这个铺子。」
林雪猛地回头,眼中重新燃起了希望:「你,你愿意帮我?」
我苦笑一声:「不是我愿不愿意。是这东西可能已经找上我了。」
我指了指我的手臂。
那里的八卦印记,烫得像一块烙铁。
3
安顿好林雪。
我第一时间就给三叔打了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才接通。
那头传来三叔懒洋洋的声音,还伴随着搓麻将的嘈杂声。
「糊了!清一色,哈哈哈!给钱给钱!」
「喂?阿正啊,啥事儿?你三叔我这儿正赢钱呢!」
我没工夫跟他贫。
把黄金面具和鬼哭川的事儿,一五一十地跟他说了。
电话那头,搓麻将的声音瞬间消失了。
过了足足半分钟。
三叔应该是找了个僻静的地方,声音才再次响起:「那玩意儿……终究还是出世了。」
我忙追问他:「它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手札上写得不清不楚的。」
「手札上当然写不清楚!」
三叔显得有些烦躁:「因为当年我和你爷爷,还有玄清道长,根本就没进到鬼哭川的核心区域!」
「什么?」
我愣住了。
「三十年前,在我们去葬仙坡之前,其实先去了一趟西藏。」
三叔的声音,仿佛陷入了久远的回忆。
「当时玄清道长夜观天象,说西边有异动,是一处了不得的『阴穴』出了问题。我们三人就去了。那地方就是鬼哭川。」
「鬼哭川,藏语里叫『朗萨喀』,意思是『灵魂哭泣的河谷』。传说那里是古代一座巨大的天葬台,成千上万的尸体被秃鹫啄食,但他们的灵魂,却因为某种原因,无法进入轮回,被永远地困在了那个河谷里。」
「那些灵魂日夜哭嚎,怨气冲天。为了安抚他们,吐蕃王朝时期的一位高僧,用自己的头骨和喜马拉雅山深处的星辰金,铸造了一对『阴阳渡魂面』,也就是你现在看到的这个黄金面具。」
「阳面是笑脸,用来超度善魂,让他们笑着往生。」
「阴面是哭脸,用来引渡恶鬼,让他们哭着赎罪。」
「这面具,就是进入轮回通道的『钥匙』。高僧把它放在鬼哭川的祭坛上,让那些灵魂可以自行往生。可后来,不知道出了什么变故,祭坛崩塌,面具失落,轮回通道关闭。鬼哭川的哭声,就再也没有停止过。」
我听得头皮发麻:「那,那林雪听到的哭声,就是那些灵魂在哭?」
「不止。」
三叔的声音压得更低了:「哭声,也是一种召唤。它在召唤一个『引渡人』。一个能戴上它,重启祭坛,重开轮回通道的人。」
「谁戴上它,谁就是新的引渡人。但引渡灵魂,是要耗费阳寿和气运的。普通人戴上,不出七天,就会被吸干精气,变成一具活尸。林雪身上的冰裂纹,就是魂魄被阴气侵蚀,即将离体的征兆。」
我心里一寒:「那我们怎么办?把面具送回去?」
「送回去?说得轻巧!」
三叔骂道:「鬼哭川那地方,海拔五千多米,地势险恶而且磁场混乱。最要命的是,那里盘踞着一种东西,叫『念尸』。」
「念尸?」
「就是那些被困住的灵魂,常年累月听着彼此的哭嚎,怨念互相纠缠,最后凝聚成的一种怪物。它们没有实体,介于虚实之间,专门攻击人的意念。当年玄清道长只是在谷外看了一眼,就被念尸所伤,折损了十年道行。我们三人联手,也只能在谷口布下一个『锁龙阵』,勉强阻止怨气外泄,根本不敢深入。」
「你爷爷手札上写的『待启』,意思就是——我们根本没解决问题,只是把门锁上了而已。」
「现在林雪的爷爷把面具带了出来,等于把门锁给拆了。里面的东西,早晚要跑出来!」
我听得手脚冰凉。
连玄清道长那种级别的高人,都栽了跟头。
我和三叔去了,不是送菜吗?
「三叔,那……那这事儿……要不,咱管不了吧?」
我有点打退堂鼓了。
「放屁!」
三叔在电话那头吼道:「陈家的规矩忘了?『见之,则破之』!这因果既然沾上了,就躲不掉!你要是当缩头乌龟,那玩意儿早晚顺着林家的线,找到你头上来!到时候,你想跑都跑不了!」
「你现在立刻去准备东西!最好的麝香、藏红花,越多越好!还有,去藏药店买『九眼石页岩』,磨成粉。再准备三斤黑驴蹄子,要刚宰的,带着血!我订今晚的机票,咱们拉萨见!」
挂了电话。
我看着柜台上那张诡异的黄金面具,长长地叹了口气。
得!
这安生日子,又到头了。
4
我和三叔在拉萨贡嘎机场碰了头。
三叔还是一身洗得发白的中山装。
但脚上换了双厚实的军勾皮鞋。
他背着那个熟悉的军绿色帆布包,脸上多了一副墨镜,看起来有那么点儿老干部的意思。
林雪也跟我们一起来了。
她的情况越来越差,一路上几乎都在昏睡。
就算醒着也是精神恍惚,嘴里不停地念叨着「冷」。
我注意到——她手臂上的冰裂纹,已经蔓延到了脖子。
我们没有在拉萨停留,直接租了一辆性能最好的丰田陆巡。
找了一个叫格桑的藏族向导开车。
直奔鬼哭川所在的藏北无人区!
车子在广袤的藏地高原上行驶。
窗外是连绵不绝的雪山和一望无际的草原。
风景壮美得令人心颤!
但是!
我却丝毫没有欣赏的心情。
海拔越来越高,空气也越来越稀薄。
我出现了严重的高原反应——头痛欲裂,恶心想吐。
三叔倒是跟没事人一样。
还从包里掏出个小酒壶,时不时地滋溜一口。
我虚弱地问:「三叔,你喝的什么?」
「红景天泡的青稞酒,提神活血。」
他瞥了我一眼,说道:「你小子身体太虚,得多练练。想当年,我跟你爷爷在这高原上,追着藏羚羊跑都没问题。」
我懒得理他,转头看向后座的林雪。
她裹着三条毯子,还是冷得瑟瑟发抖。
她的嘴唇已经完全变成了青紫色,呼吸微弱。
我问三叔:「她还能撑多久?」
三叔收起了酒壶,脸色沉了下来。
「最多两天。我们必须在两天之内,找到祭坛,把面具放回去。」
向导格桑是个黝黑的康巴汉子。
他的话不多,但车技极好。
他听我们提到了「鬼哭川」,脸色也变得有些不自然。
「两位老板,你们真的要去那个地方?」
他用不太流利的汉语问道,「那里……是不祥之地。我们本地人就算是白天,也从不靠近。」
我问道:「格桑大哥,你知道那里的传说吗?」
格桑点了点头,眼中流露出一丝敬畏。
「传说很久以前,那里住着一位得道的高僧。他怜悯世人,发下宏愿,要渡尽世间所有亡魂。于是,他在河谷里建了祭坛,日夜诵经。十里八乡的人,都会把逝去的亲人送到那里,请求高僧超度。」
「可是有一天,从山外来了一个魔鬼。他嫉妒高僧的法力,就用谎言欺骗了山神,引来了史无前例的雪崩。祭坛被毁,高僧圆寂,那些等待超度的灵魂,就全都被困在了河谷里。」
「从那天起,河谷里就终日回荡着哭声。据说,那是灵魂在为高僧哭泣,也是在为自己无法往生而悲鸣。」
魔鬼?
我跟三叔对视了一眼。
这传说跟三叔说的版本,似乎有些出入。
车子又开了大半天。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我们终于抵达了鬼哭川的外围。
这里是一片荒凉的戈壁,寸草不生。
远处……是两座巨大雪山的夹缝,形成一个狭长的河谷。
那就是鬼哭川。
我们刚下车。
一股刺骨的寒风就迎面扑来!
风中夹杂着令人心神不宁的呜咽声。
不是幻听。
这次……我也听到了。
那声音,像是无数个女人在同时哭泣。
充满了绝望和悲伤!
「就是这个声音……」
后座的林雪突然惊醒!
她惊恐地看着窗外,喊道:「就是它!」
格桑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他双手合十,嘴里飞快地念着我们听不懂的经文。
「三叔,这……」
「别慌。」
三叔从帆布包里掏出三根比手指还粗的藏香,点燃后插在地上。
说道:「这是『安魂香』,能暂时屏蔽咱们的活人气息。」
做完这一切,他又拿出那个老罗盘。
罗盘的指针像是在跳迪斯科,疯狂地旋转。
「磁场全乱了。」
三叔皱着眉,说道:「比三十年前更厉害了!『锁龙阵』很可能破损了,那些怨魂还在不在阵中?这可就难说了!」
他抬头看了看天色。
「今晚不能进山,阴气太重。」
然后选了一处背风之地:「我们就在这里扎营,等明天太阳出来再说。」
5
那一夜,我几乎没合眼。
鬼哭川里的哭声,持续了一整晚。
那声音仿佛有魔力!
不断地钻进我的脑子里,搅得我心烦意乱。
我感觉自己的情绪也变得越来越低落。
越来越绝望!
甚至产生了一种「就这么死了也挺好」的念头。
要不是三叔及时发现不对劲,往我嘴里灌了一口他的宝贝药酒,我可能真的就自我了断了。
「妈的,是念尸!」
三叔低声咒骂道:「这些鬼东西,已经能把意念攻击传出这么远了!阿正,守住心神,默念你爷爷教你的《清心诀》!」
我赶紧盘腿坐好。
按照记忆中的法门,一遍遍地默念起来。
手臂上的八卦印记,再次传来灼热的感觉——就像一个暖宝宝,将那股侵入脑海的阴冷绝望,一点点地驱散出去。
天亮时,哭声终于停了。
我睁开眼。
发现自己出了一身冷汗,衣服都湿透了。
三叔和格桑的脸色也不太好看。
只有林雪。
在安魂香的作用下,睡得还算安稳。
但她的情况,肉眼可见地又差了一分。
「不能再等了。」
三叔看着河谷的方向,说道:「今天必须进去!」
我们收拾好装备,把林雪扶上车。
格桑说什么也不肯再往前开了。
他把车钥匙交给我们,自己从包里拿出一串佛珠,盘腿坐在原地,为我们诵经祈福。
「愿佛祖保佑你们。」
三叔拍了拍他的肩膀,没再多说。
我们开着车,缓缓驶入了鬼哭川的河谷。
一进到谷内,温度骤降。
明明外面是晴天。
谷里却弥漫着一层灰蒙蒙的雾气,能见度极低。
两边的山壁上光秃秃的,看不到任何植被。
只有一些黑色的岩石,形状千奇百怪,像是一个个沉默的巨人。
这里安静得可怕。
连风声都消失了。
只有我们的车轮,碾压在碎石路上的「咯吱」声。
压抑。
非常压抑。
开了大概十几分钟,三叔突然喊道:「停车!」
我一脚刹车踩下。
「怎么了,三叔?」
「你看前面。」
我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
只见前方的雾气中,影影绰绰地站着一个人。
那人穿着一身破烂的藏袍,背对着我们一动不动。
在这荒无人烟的鬼地方……
突然出现一个人?
这画面,要多诡异有多诡异。
我下意识地握紧了方向盘,手心全是汗。
「你是……是人是鬼?」
三叔沉声道:「不管是人是鬼,都别理他。绕过去!」
我咽了口唾沫,挂上档。
准备从那人旁边绕过去。
可就在车子启动的瞬间,那人缓缓地转过了身。
看清他脸的一瞬间!
我感觉自己的心脏都漏跳了一拍。
那是一张完全干瘪的脸。
皮肤像风干的橘子皮一样,紧紧地贴在骨头上。
他的眼眶是两个黑洞,里面什么都没有。
最恐怖的是——他的嘴,正以一个极其夸张的弧度,咧开笑着。
那笑容跟黄金面具上的笑脸,一模一样!
「是念尸!」
三叔暴喝一声:「别看他的眼睛!不,他没眼睛!别看他的脸!阿正闭上眼,踩油门冲过去!」
我脑子一片空白!
几乎是本能地闭上眼,一脚油门踩到底。
陆巡发出一声咆哮,像一头发疯的野牛,朝着那个「笑脸人」直直地撞了过去。
我没有听到任何碰撞的声音。
也没有感觉到任何撞击的颠簸。
车子仿佛直接从他的身体里穿了过去。
等我再睁开眼。
后视镜里——那个「笑脸人」已经消失不见了。
「妈的……操!!!」
我浑身都在抖:「那是鬼什么东西?」
「是执念。」
三叔的脸色,前所未有的凝重:「是那些想要笑着往生的善魂,他们的执念,凝聚成的怪物。」
「它没有实体,物理攻击对它无效。但它会污染你的心神。一旦你被它的『笑』感染,你就会不停地笑,直到耗尽所有精气,笑着死去。」
我听得毛骨悚然。
笑着死?
……
车子继续往前开,雾气越来越浓。
很快,我们又遇到了第二个「人」。
这次是个女人。
她蜷缩在路边抱着膝盖,身体不住地颤抖,发出悲恸的哭声。
那哭声,跟林雪描述的一模一样。
三叔吼道:「别停!继续冲!」
有了刚才的经验。
我这次连眼睛都没闭,直接踩着油门冲了过去。
车子再次毫无阻碍地穿过了她的身体。
我问道:「这个是『哭』的执念?」
「对。」
三叔点了点头,说道:「被缠上之后,你就会不停地哭!流干眼泪,哭着死去。」
「笑、哭……」
我喃喃道:「这鬼哭川里,到底有多少这种鬼东西?」
「不知道。」
三叔从包里掏出几张黄符,分别贴在车窗上:「这才刚进谷口,真正的麻烦还在后面。」
他的话音刚落。
前方,浓雾散开。
我们眼前的景象,让所有人都呆住了。
6
那是一片开阔的河谷盆地。
盆地的中央。
矗立着一座由黑色岩石垒砌而成的祭坛。
祭坛已经坍塌了一半,残破不堪。
而在祭坛的周围,密密麻麻,站满了「人」。
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成千上万。
他们全都穿着破烂的藏袍。
全都面无表情。
全都像木雕一样,一动不动地站着。
一部分在笑。
一部分在哭。
笑声和哭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诡异的交响乐。
在他们中间,还有十几个人。
那些人穿着统一的白色僧袍。
袍子上绣着黑色的莲花。
他们坐在地上围成一圈,嘴里念念有词。
在他们圈子的中央。
站着一个中年男人。
那男人身材高大,面容儒雅,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气质。
他手里拿着一串黑色的念珠。
目光狂热地看着祭坛的方向。
看到我们开车进来。
他似乎并不意外,反而露出一丝微笑。
「陈家的传人,还有,陈三两?!」
他缓缓开口,声音洪亮,在整个河谷回荡:「贫道在此,恭候多时了。」
玄明?
这个名字好熟。
我突然想起来!
我爷爷的手札里提到过这个人。
当年,玄清道长有三个弟子。
大师兄法号玄真,继承了道长的衣钵。
成为了正一道的新任掌教。
二师弟,就是我爷爷的拜把子兄弟——陈三两。
但他不喜拘束,早早地就还俗下山了。
而那个三师弟——法号玄明!
天赋最高,却心术不正。
因为偷学禁术,被玄清道长逐出了师门!
后来他自创了一个叫「净世莲宗」的教派,在南洋一带活动,专门搞一些邪门歪道的勾当。
没想到,他竟然会在这里!
「师兄,别来无恙啊。」
玄明看着三叔,笑呵呵地说道:「三十年不见,你的脾气,还是这么火爆。」
「我呸!谁是你师兄!」
三叔啐了一口:「玄明,你这个欺师灭祖的叛徒!你来这里做什么?」
「我做什么?」
玄明仰天大笑,状若疯癫:「师兄,你难道看不出来吗?我在做一件师父他老人家想做却没能做成的大事!」
他伸手指着周围那成千上万的念尸。
「这些不是怨魂,不是恶鬼!他们是这天地间最纯粹的能量!是无主的精神力!只要将他们炼化,化为己用,便可一步登天,立地成仙!」
「你疯了!」
我忍不住骂道:「这些是枉死的灵魂!他们只是想往生!你竟然想拿他们炼丹?」
「无知小儿,你懂什么?」
玄明轻蔑地看了我一眼:「天道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他们既然无法往生,与其在这里日夜哭嚎,不如成全我,化作我飞升的阶梯!这,才是他们最终的归宿!」
「放你娘的狗屁!」
三叔气得浑身发抖:「玄明!你这么做,会遭天谴的!」
「天谴?哈哈哈!」
玄明笑得更猖狂了:「我命由我不由天!等我炼化了这万千魂魄,我就是天!谁敢谴我?」
我终于明白了。
格桑口中的「魔鬼」,不是别人!
就是这个玄明!
是他!
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引来了雪崩!
毁掉了祭坛……
还困住了这些灵魂!
他的目的就是「圈养」!
把这些灵魂当猪狗,养在这里。
等他们怨气最盛的时候,再来收割!
「林家的那个丫头,也是你搞的鬼吧?」
三叔冷冷地问道:「是你引诱她爷爷,把面具带出去的?」
「不错。」
玄明坦然承认:「那老东西贪心不足,以为自己找到了什么宝藏。我只不过是顺水推舟,让他帮我把『钥匙』带给你们而已。」
「这『万魂归一』大阵,还缺一个『阵眼』。一个能够承受万千魂魄冲击的『阵眼』!」
他的目光落在了我的身上,贪婪而又炙热。
「陈家的血脉,天生亲和魂魄。再加上有阴沉建木的滋养,简直就是为我量身定做的材料!」
我瞬间明白了。
他做这一切的目的——是我!
7
「动手!抓住他!」
玄明一声令下。
他身后那十几个白袍教徒立刻站起身,朝着我们的车子扑了过来。
这些人——个个太阳穴高高鼓起,脚步轻盈!
显然都是练家子。
「阿正,保护好那丫头和面具!」
三叔暴喝一声,推开车门就冲了下去。
他抽出一把乌木短剑和一个巴掌大的八卦镜。
「一群藏头露尾的鼠辈,也敢在陈三爷面前放肆!」
三叔如虎入羊群!
手里的乌木剑上下翻飞,八卦镜金光闪烁。
那些白袍教徒根本近不了他的身。
一个个被打得人仰马翻,鬼哭狼嚎。
玄明站在原地。
就那么冷眼看着,丝毫没有插手的意思。
他捻动着手里的黑色念珠。
突然!
周围那些密密麻麻的念尸,动了!
他们不再哭,也不再笑。
而是齐刷刷地转过头,「看」向了正在激战的三叔。
「不好!」
三叔脸色大变,抽身后退。
但已经晚了。
那是一股强大的精神冲击!
就像海啸一般,朝着三叔席卷而去。
「噗——!」
三叔一口鲜血喷出!
身体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倒飞了出去,重重地摔在地上。
他手里的八卦镜也碎了!
「三叔!」
我目眦欲裂,想要下车去帮他。
「别动!」
三叔挣扎着爬起来,冲我吼道:「你出来就是送死!他们的目标是你!」
玄明缓缓地向我们走来。
脸上挂着猫捉老鼠般的戏谑笑容。
「师兄,都这把年纪了,何必还这么拼命呢?乖乖地把你那好侄儿交出来,我念在同门一场,可以给你留个全尸。」
「我呸!」
三叔抹了一把嘴角的血,挣扎着站起来。
又重新摆开架势,说道:「玄明,只要我陈三两还有一口气在,你就休想动他一根汗毛!」
「冥顽不灵。」
玄明摇了摇头,眼中闪过一丝杀意。
他不再废话。
身影一晃,瞬间出现在三叔面前。
一掌拍向三叔的天灵盖。
那一掌看似平平无奇。
但是!
三叔瞳孔骤缩,丝毫不敢小觑。
他举起乌木剑格挡。
「砰——!」
一声闷响。
乌木剑居然应声而断。
三叔整个人再次被击飞。
这一次,他连站都站不起来了。
嘴里大口大口地涌着血。
完了。
我脑子里一片空白。
连三叔都不是他的一合之将,我们死定了。
玄明没有再看三叔,而是把目光转向了我。
他一步步地走向我们的车子。
我只觉浑身冰冷,动弹不得。
林雪已经吓晕过去。
就在这时,一个虚弱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陈,陈正。戴上……戴上那个面具……」
是三叔。
他虽然身受重伤,但还是在指引我:「那面具不是凶物,是,是钥匙。也是圣物……」
「戴上它。你就是引渡人。这些灵魂就会听你的……」
戴上面具?
我看着黄金面具。
现在还有别的选择吗?
没有了。
与其坐以待毙。
被玄明抓去当什么狗屁「容器」,不如拼死一搏!
我颤抖着手,拿起了那个黄金面具。
入手冰凉,仿佛没有一丝温度。
我深吸一口气。
猛地将它扣在了自己的脸上!
8
在面具贴合我脸颊的一瞬间。
整个世界——
变了!
我眼前的景象不再是荒凉的河谷和狰狞的玄明。
而是一片灰蒙蒙的虚空。
在虚空中,有一条由无数光点组成的「长河」。
我走近一看。
那些光点……
每一个都是一个挣扎的灵魂。
他们伸着手……
张着嘴,发出无声的呐喊。
我能感受到他们的痛苦。
他们的绝望!
他们的不甘。
这就是鬼哭川的真相。
一条被堵塞了的——灵魂之河。
而在河的对岸!
有一扇散发着柔和白光的大门。
那里就是轮回之门。
门外有一个人影矗立!
看得出来是个喇嘛的造型……
我明白了。
这不是一个简单的面具。
我戴上的是一位高僧的「宏愿」。
是引渡这些苦难灵魂的——「责任」。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一个狂喜的声音,在我脑海中炸响。
是玄明!
他也看到了我看到的景象!
「轮回通道!真的是轮回通道!只要吞噬了这些灵魂,再打碎这扇门,我就可以汲取轮回之力,超脱这个世界!」
下一秒!
我感觉一股强大的吸力从四面八方传来。
是玄明在动手!
他正在用他的「万魂归一」大阵疯狂地吞噬着灵魂之河里的光点!
那些灵魂发出了更加凄厉的哀嚎。
他们就像被卷入漩涡的鱼群,身不由己地被吸向一个由黑气组成的漩涡。
而那个漩涡的中心!
就是玄明!
「不!」
我不知道哪来的勇气,发出了一声怒吼。
这声怒吼!
不是从我嘴里发出的,而是从我的「意识」里发出的。
随着我的怒吼。
我脸上那张黄金面具猛地亮了起来。
哭脸和笑脸同时亮起。
一股截然相反的,却又无比和谐的力量从面具中涌出,注入了我的意识。
我感觉自己的精神在无限地拔高。
我仿佛化身成了那位慈悲的高僧。
我的意识瞬间覆盖了整条灵魂之河。
「所有执念皆为虚妄……」
一个宏大、庄严、慈悲的声音,在整个虚空回荡。
这声音不是我的。
「所有苦难~终将……往生……」
随着这个声音。
我缓缓地抬起了「手」。
那是一只由纯粹的光芒组成的——巨大的手掌。
手掌伸出。
轻轻地按在了那条灵魂之河上。
「醒来!」
一声棒喝。
那些被玄明吸向漩涡的灵魂,猛地一颤,停了下来。
他们扭曲的脸上,露出了迷茫的神色。
仿佛一群迷路的孩子,终于听到了母亲的呼唤。
「不够!还不够!」
玄明的咆哮声,在虚空中回荡:「一个死了几百年的老秃驴,留下的一点执念,也想跟我斗?给我吞!」
黑色的漩涡,旋转得更加疯狂。
吸力,再次暴增!
那些刚刚清醒过来的灵魂,再次被拉扯,露出了痛苦的表情。
我感觉自己的意识,也快要被那股吸力撕碎了。
面具的力量,在快速地消耗。
我撑不了多久。
怎么办?
就在我即将绝望的时候!
我突然想起了葬仙坡的经历。
想起了三叔的那句话——「以影攻影,以实破虚!」
影为实,实为影……
我的精神是「虚」的,玄明的阵法是「实」的。
我根本无法和他抗衡。
除非……
我也有一个「实」的支点!
我猛地想起——我手臂上那个八卦印记!
那是阴沉建木留下的力量。
现在与我是一体的!
若是我出事,那上千恶鬼也会受到影响吧!
我在心中狂吼:「若不想灰飞烟灭,就借我力量!」
手臂上的印记,在这一刻!
瞬间爆发出璀璨的金光!
那光芒穿透了我的肉体,直接照射进了这片虚无的灵魂空间!
轰!
我的意识,仿佛被注入了一支强心针。
那只巨大的光芒手掌,瞬间变得凝实无比,上面甚至出现了掌纹!
而我的脚下。
也出现了一方金色的八卦阵图,将我牢牢地定在原地。
抵御着玄明的吸力!
「这是师父的《八方镇狱功》?!不可能!」
玄明发出了不敢置信的惊叫。
「你这个叛徒,没什么不可能的!」
我感觉自己的意识,已经和那位高僧的执念融合在了一起。
这一刻!
我不是陈正。
我是这里的引渡人——「尘归尘,土归土。」
「轮回之门,开!」
我的意念推动着那只光掌,推向了灵魂之河对岸的那扇光门。
轰隆隆——
尘封了数百年的轮回之门,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声响。
缓缓地,打开了一道缝隙。
一股令人心安的气息,从门缝里泄露出来。
灵魂之河里的所有灵魂,全都停止了挣扎。
他们转过身。
痴痴地望着那扇门。
脸上露出了向往和解脱的表情。
我轻声说道:「去吧。」
灵魂之河!
再次开始奔流。
但这一次,不是被吸走。
而是主动地涌向了那扇光门。
他们化作一道道流光,没入门中消失不见。
每消失一个灵魂,他们都会对我投来一个感激的眼神。
或是微笑。
或是流泪。
但那泪水不再是悲伤,而是喜悦。
玄明发出咆哮:「不——!我的!这些都是我的!」
他放弃了吞噬!
转而将所有黑气凝聚成一柄巨大的枪!
朝着我刺了过来!
他要毁掉我这个「引渡人」!
我没有躲。
也无需躲。
因为在我面前,出现了一道光幕。
那是成千上万个刚刚得到解脱的灵魂。
他们在用念力,为我筑起屏障。
轰——!
魔枪刺在光幕上,寸寸碎裂。
玄明遭到了巨大的反噬!
他惨叫一声,黑色的漩涡瞬间崩溃。
他披头散发,状若疯魔:「我不甘心!我不甘心!」
而此时!
灵魂之河,已经见底了。
鬼哭川里的灵魂,都已往生。
「该你了。」
我冷冷地看着他。
我抬起手,指向玄明。
「你罪孽深重,不入轮回。」
「当!魂飞魄散!」
随着我的话音。
那扇即将关闭的轮回之门里射出一道金光,瞬间笼罩了玄明。
「啊——!」
在凄厉的惨叫声中。
玄明的身体被金光净化,魂魄也未能逃离。
化作了点点飞灰……
彻底消失在了这个世界上。
虚空中。
只剩下我一个人。
我看着那扇轮回之门,心中一片空明。
黄金面具——传来「咔嚓」一声轻响。
裂开了。
它的使命结束了。
我的意识也开始变得模糊。
在彻底失去意识前——我仿佛看到一个身披袈裟、面容慈悲的老和尚。
他在轮回之门对我微笑着。
双手合十,行了一礼。
9
我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还坐在车里。
脸上的面具,已经化作了一堆金色的粉末,散落在我的腿上。
车外天朗气清,阳光明媚。
鬼哭川那令人压抑的雾气和那无处不在的哭声消失了。
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一场噩梦。
「阿正!你醒了!」
三叔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我转头看去!
他正靠在车门上,脸色苍白。
但精神还好。
他被玄明打断的胳膊,已经被用木板和布条简单地固定住了。
「三叔,我……」
「你小子,牛逼啊!」
三叔冲我竖起一个大拇指,咧嘴一笑:「比你爹当年,可猛多了。」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臂。
那个八卦印记,光芒已经黯淡下去。
但颜色!
似乎变得更深邃了一些。
我能感觉到一股温和的力量。
它正在我的经脉里缓缓流淌,修复着我刚才因为精神力透支而受损的身体。
这是……
道行?
数十年之功啊!
它竟然留在了我的体内。
「我们,赢了?」
我还是有些不敢相信。
「赢了。」
三叔点了点头,指了指不远处。
玄明和他那些教徒,全都消失了,只在原地留下了一堆堆黑色的灰烬。
「那丫头呢?」
我赶紧看向后座。
林雪也醒了。
她正呆呆地看着自己的手臂。
那骇人的冰裂纹,已经完全消失。
皮肤恢复了光洁。
她脸上的病态苍白,也褪去了不少,多了一丝血色。
她抬起头看着我,眼神复杂。
有感激,有敬畏,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她轻声说道:「谢谢你。」
我笑了笑,摇了摇头。
真正该感谢的,是那位不知名的高僧。
是我爷爷!
是玄清道长!
是三叔!
还有那些最终选择了善良的灵魂。
我?
只不过是恰好站在了那里而已。
我们没有在鬼哭川久留。
三叔在祭坛的废墟上,重新画下了一道镇魂符。
「这里的地脉,已经被玄明搅乱了。虽然灵魂都已往生,但阴气散尽,还需要一些时日。这道符,能保这里暂时安宁。」
做完这一切。
我们开着车,离开了这个让我们永生难忘的地方。
回去的路上。
格桑看到我们平安归来,激动地抱着我们,念叨了半天的「佛祖保佑」。
回到北京后。
林雪把她爷爷留下的一张银行卡给了我。
她说密码是六个 8。
里面的钱,是她爷爷一辈子的积蓄。
算是给我们的报酬。
也是替她爷爷赎罪。
我没要。
陈家的规矩——镇魔驱邪,只讲因果,不讲钱财。
这是爷爷从小就教我的。
林雪最终没有强求。
只是深深地看了我一眼。
说以后但凡有任何需要,她和整个林家万死不辞。
送走林雪。
我把三叔安顿好养伤。
他的胳膊伤得不轻,得养上一阵子了。
老头子嘴上骂骂咧咧。
说我把他当废人。
但每天喝着我炖的骨头汤,脸上的褶子都笑开了花。
我的生活,再次回归了平静。
「不知堂」的门——照常开着。
我还是那个——守着一屋子破烂,靠直播说宝混日子的,潘家园小老板。
只是有些东西,不一样了。
这天晚上。
我再次拿出了那本黑色的手札。
我翻到画着地图的那一页。
用朱砂笔在「鬼哭川」那个「X」的旁边,写下了五个字——「黄金面具,已归寂。」
然后。
我的目光,落在了剩下的两个「X」上。
一个在北方的茫茫戈壁。
「九婴墓——青铜古棺,异动。」
另一个!
在东部沿海的某个坐标点。
「归墟——龙骨天书,现世之兆。」
看着爷爷那龙飞凤舞的字迹——「陈家子孙,世代镇守。此乃天命,亦是宿命。」
我合上手札。
点了一根烟,走到窗前。
窗外!
是北京城的万家灯火,车水马龙。
这个世界。
表面上看起来平静而又祥和。
但只有我知道。
在那看不见的角落里,隐藏着许多不为人知的诡谲和凶险。
以前,我觉得这是麻烦。
但现在嘛……
我看着手臂上那个已经与我融为一体的印记。
心中却涌起了一股前所未有的豪情。
这或许,就是我的路。
三叔说得对——这安生日子,怕是到头了。
不过,那又如何?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我陈正,接着便是。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