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海钓的时候,我捡到一个女人。
她在海上漂了一天一夜,整个人有些神志不清。
看着她红扑扑的脸蛋,我私心作祟将她带回家。
可没料到往后几天,我陆续又捡到了几个女人。
1
小渔村不兴夜钓,村里人觉得阴森,担心钓上不该钓的东西。
我初来乍到,没有听劝。
一条木船趁夜滑出海。
海浪凄凄,蓝色夜灯倒映在水面上时,我看到了一个女人。
她半身扒在一块木板上,头发遮着脸。
起初我以为是个死人。
现在这个社会,寻短见的人很多,我不害怕反而有点同情。
可她忽然仰头朝我发出一声呜鸣,吓得我脚底一滑,差点摔出船舷。
出海前,老张就劝我不要贪,莫要听信夜钓有大鱼的谣言。
「要是有大鱼,这几十年来村民早就发达了,哪里还会那么穷?」
「你听我一句,这海水深着哩,就怕你真碰上什么,有命去没命回。」
他敦敦教诲,我走哪他跟哪。
直到我觉得烦了,给他塞了三张钞票。
他一副不知好歹的表情,瞪了我一眼,然后把钱放进了口袋。
「好言难劝该死的鬼,算了,我最后就讲一句。
「你要真遇到什么奇怪的事,不看不听,心底默念『鬼不灵』,快点离开。」
此时,我撇过头不断呢喃:「鬼不灵,鬼不灵……」
赶紧转舵。
不料那个东西就像是缠上来了。
船行了一段距离,忽然海浪袭来,那东西又出现在我眼前。
她的声音更近了。
那种似怪物喉咙里发出的「咕咕」声,让我浑身发寒。
我要绕开。
下一秒,风起浪涌。
船随着海浪晃荡,就在我眨眼的片刻。
那东西直接被海浪掀起,拍到了船上。
好巧不巧扑倒我,稳稳压我身上。
很沉。
我本不信鬼神。
这一刻,心中的信仰坍塌了。
紧紧闭上眼。
等了一会,臆想中的撕扯和啃噬感没有发生。
反倒是一股微弱的气息喷洒在我脸上。
「救……我……」
2
我陡然睁开眼。
对上一张年轻的女人面庞,她面色绯红,在痛苦低吟。
我小心翼翼地探出手,发现她浑身烫得厉害。
这时,我脑子飞速运转。
很快得到两个结论:
一,这个女人是活的。
二,她好像发烧了。
我盯着她红扑扑的脸一阵端详,当即加快了返航的速度。
深夜。
我敲响老张院子的门。
喊了他好一阵,他才骂骂咧咧打着手电出来。
「叫魂啊,大半夜的没鬼都被你吓死。」
我没搭理他的碎碎念。
往他手里塞了两百块,径直向灶房走去。
从米缸里掏了半盅米,捡了一些菜叶子,又从断电的冰箱里顺走一小块猪肉。
老张急得跳脚。
「你这个饿佬,我就说晚上没大鱼,你偏不信。
「折腾半天饿了,就来搜刮老头我的存粮,你要不要脸。」
我没说捡到一个女人,她急需进食。
只是朝他伸出手,示意他把钱还回来。
他不说话了,捂紧自己的口袋,眼巴巴送我出门。
我来渔村个把月了。
这个村庄上鲜少有女人,特别是年轻的女人。
我之前问过老张为什么女人那么少。
他说村上的婆娘吃鱼多,生的多是男娃。
然后他反问我为什么要来渔村。
我说:「找媳妇。」
他听后哈哈笑,玩味地看了我一眼。
「来我们这找媳妇?你知不知道我们这里的女娃要的彩礼是多少?」
他伸出六根手指头。
「六十……万。」
「你有不?」
当时他不屑的从头到脚打量我。
那一眼,我就知道老张贪财。
但我也早就知道这个村的人都贪财。
要不,我也不会出现在这。
3
半年前,我被分手了。
谈了将近三年的女朋友突然不告而别。
她在微信上和我提分手后直接把我拉黑,我甚至连重新申请验证的机会都没有。
我当时简直要疯了。
要知道前一晚我们还睡在一起,她还答应要给我生儿子。
三年的感情说断就断,我不信。
可直到她离开,我才发现我对自己女朋友的信息知之甚少。
我找不到她了。
说来也奇怪,就在我无措的时候,有个自称是她朋友的女人找到我。
朋友自称陈琳,直言让我重新换个对象,她说:
「夏初那丫头你别看她表面上憨憨傻傻的,实际上心机比较重,可能是见你身上没有油水捞了,就撤了。
「女人嘛都这样,现实得很。
「这对你来说也是好事,及时止损。」
那天陈琳陪我坐在马路边上喝光了两打啤酒。
恍恍惚惚间,她说头晕,整个人掉进我怀里。
我一低头,就看见她衣领露出来的雪白。
她眯着眼,一双红唇凑近。
「你说我好看,还是夏初好看?」
我内心突突狂跳不止,突然发现了不对劲。
我是夏初第一个男人。
从我遇见她开始,她就像朵雏菊一样青涩。
逢年过节收到我送的礼物,她总是淡淡的,我并没有在她眼里看见更多的欢喜。
反而她总是流露出一股不易察觉的忧愁。
如果她和我在一起只是为了钱。
这要怎么解释她会把第一次交给当初没钱的我呢。
陈琳撒谎了。
那她为什么撒谎,这让我好奇。
我把所有能想到的答案都捋了一遍。
最后猜想陈琳可能是夏初叫来试探我的。
我在网上刷到过女人喜欢用这样的方式去测试男人的忠诚度。
眼看陈琳和我的距离越来越近,我毫不犹豫两只手指夹住她的唇。
陈琳被我突如其来的举动搞懵了,又羞又怒,眼底泛起雾气。
「江城!」她大声呵出我的名字。
我担心她会和夏初说我的坏话,赶紧倒头装睡。
嘴里还煞有其事地嘟囔:「夏初……」
可结果不是我想要的。
陈琳直接把我拖到宾馆,开始脱我的衣服。
我闭着眼睛感受她冰凉的指尖在我膀子上游走。
内心的恐慌慢慢放大。
她的手逐渐往下,我终于忍不住睁开眼。
对上她期待的目光,我哕了她一身。
腐臭的味道直冲天灵盖,我自己都恶心得不行。
陈琳愣了两秒,尖叫着冲进了卫生间。
我趁机穿好衣服,遁逃的那刻突然福至心灵,我捡起陈琳的手机看了一眼。
好不容易翻到那个熟悉的头像,寥寥两条消息让我倒吸一口凉气。
【用我换六十万,这就是他们想要的。】
【是我欠他们的,我嫁。】
4
夏初被威胁了!
有人要逼她结婚。
隐约猜到这就是她突然和我分手的真相。
我一时间很难受,无法接受自己的女人被胁迫,就好像有人穿鞋踩我脸上一样。
羞耻又愤怒。
那时,我迫切想要找到夏初。
我觉得不管真相怎样,夏初她应该有选择的自由和权利。
她不应该被人束缚。
不应该成为别人兑换的筹码。
没有犹豫,我随便捡了几件衣服就出发。
目的地是夏初老家。
能够逼她结婚,想用她去换钱的人,我实在想不出除了她父母,谁还有那个能耐。
可路途并不顺利。
夏初以前只告诉我,她老家在伏村。
在地图上的北部湾海边,叫伏村的村子根本搜不出来。
经过多番辗转,我终于来到现在这个小渔村。
我拿着夏初的照片找路人打听。
那个人看到夏初的照片表情明显停顿了,但很快又摇头否认,说没见过。
然后瞥了我一眼后,匆匆离开。
我很纳闷,不确定那个人说话的真假。
偏偏这时,有一辆警车从我身边驶过。
在小村庄有警车出现是一件非同寻常的事,但奇怪的是这个小村庄的人好像见怪不怪。
没有为之停下脚步,步伐反而更快了。
好奇心驱使,当警察在四周徘徊的时候,我跟过去打听发生了什么。
听到有人说,「又有女人失踪了。」
不晓得为什么,我内心隐约起了不好的预感。
其实从踏入这个渔村起,我就肯定自己找对地方了。
夏初和村里人的口音几乎一模一样。
分手,六十万,失踪。
这三个词凑在一起,让我对眼前这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渔村产生好奇。
本能地,我不敢再正面打听夏初。
我担心一不小心就被警察当成嫌疑对象抓了。
小渔村不大,方圆不到 2 平方公里,住人的地方就集中在一隅。
我相信要是夏初在这里,我一定能够找到她。
但天不遂人愿,整整一个礼拜,我没有看见她。
甚至我没见到其他的女人。
年轻的女人。
我借住在老张亲戚闲置的房子里。
据他说亲戚一脉已经离开很久了。
我问为什么。
他撇撇嘴,眼底满是羡慕。
「他家命好,赚到钱搬走了,谁有钱愿意待在这个鸟不拉屎的小地方。」
我有些意外。
很难想象在这样一个可以说是落魄贫瘠的渔村,能够赚到钱是什么概念。
村里没有学校,没有娱乐场所,渔民靠捕鱼为生。
是什么样的机会能够赚钱搬走。
这个问题让我想了很久。
但老张没有回答我。
我一筹莫展在渔村又待了十天,仍然没发现夏初的影子,心灰意冷要离开那天。
事情有了转机。
又有一户人家报失踪。
本来我没什么兴趣,背着包路过。
偏偏我听闻一道浑厚的男人声音。
「我女儿夏东妹不见了,警察好人,你们一定要帮忙找回来啊。」
「对,她左耳根后有一颗肉痣。」
我内心咯噔一跳。
想到夏初在同个地方也有痣。
我机械地停下脚步,浑身颤栗回头看了一眼。
一个满脸沟壑的男人抹着眼泪,哭得稀里哗啦。
说实话,现实中,我从来没见过哪个中年男人会哭得那么凄惨。
我慢慢走近,瞥到他手里的照片。
顿时,我僵在原地,时间仿佛静止。
这些时日的猜测、担忧,最终化成一颗尖锐的石子,扎进我的心窝。
5
夏初的灰白色照片随着男人的手不断晃动。
可无论男人再如何激动。
警察公事公办,并没有表露出更多的情绪。
围观的人不多,有一两个路过的停了几秒也很快离开。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我捕捉到他们的目光里没有怜悯,反而有一种艳羡。
和当初老张说自家亲戚时候的神态如出一辙。
让我更不解的是,夏初只是失踪,为什么用的照片是灰白色。
看起来像是遗照。
我有瞬间的窒息,为自己的分析感到荒谬。
环顾四周,我感觉渔村隐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扼制住想要上前逼问的冲动,深呼吸后,我悄悄跟在男人身后确认了他家的位置。
转身,抵命狂奔回到我来时住的地方。
我不能走。
夏初失踪成谜,和渔村里的诡秘肯定有关联。
我得留下来找到她,带她走。
日照三竿,老张推门进来,看见我在屋子里,有些不满。
「不是说今早就走,现在还慢悠悠的,当心赶不上外面的班车。」
他走到里间,把泛黄的被子两三下卷起,就要塞回旁边的大木匣子里,一副撵人的姿态。
「人穷就想来小地方捡便宜媳妇,你是真敢想,谁家有女娃的不留着当宝,白便宜你这瘪三。」
「你也看到了,这村里女娃少,不是老妪就是小娃,年轻的都嫁出去咯。早就跟你说过,你是指望不上在我们这要媳妇的。」
「赶紧走吧,别做春秋大梦——」
倏地,他噤声,直勾勾盯着我从兜里掏出两千块,放在桌面上。
换了副嘴脸,他伸手就要去摸,「你这是什么意思?」
「再住三个月。」我淡淡开口。
他高兴地应下,跑到木匣子旁,重新把被褥抱出来。
「不娶媳妇了,给我找条船,我想捕鱼赚钱。」
老张捻着被角的手抖了抖,良久说了句,「你真是有大病。」
他意思是他们本地人都没有办法靠钓鱼赚钱,我一个外地佬想要靠钓鱼发财,简直是异想天开。
我明面上说大鱼都在晚上出现,就因为他们本地人都是天亮开船,才捕不到好货。
心底想的却是既然村子里没发现夏初,有没有一种可能,人被藏到了海那边的孤岛。
老张曾提过,二十海里外有座孤岛,荒无人烟,四周被汹涌的波涛包围,就没见过登岛的人有命回来。
但莫名的我就是想试一试。
老张气鼓鼓地瞪我,我装作不经意问他。
「今天又有人失踪,好像是叫夏冬妹的,她家人哭得老惨了。」
老张「嗯」了声,好像早就知道。
他的反应让我更狐疑,「说也怪,我没见过女儿失踪,爸爸用灰白照报案的。」
说话的同时,我又递给他一千块,「找船的费用。」
老张快速地接过,轻描淡写笑笑:
「找不回的,你不知道这女娃都丢了差不多四年,中间已经报了几次案了。等报完这次案,就可以办席咯。她爹手上拿的,不是遗照是什么。」
四年?
我差点从椅子上跌落下地。
不可置信问:「遗照?」
老张果断地点点头。
「四年都找不回,那不是死了还能咋样,早点开席,家人早点解脱。」
6
我灵光一闪,好像理解了为什么夏东妹会改名夏初。
难道是因为想要隐藏她的踪迹。
脑海里的画面如走马灯般不断翻滚,我简单拼凑了真相。
小渔村封建贫瘠,为了钱。
村里人把自己的女儿卖了六十万,成为发家致富的生机。
买家愿意出不符合当地生活水平的高价,买一个小地方的女人当媳妇。
显然并不是看中这里女人的淳朴,应该是别有所图。
蓦地,「冥婚」两个字在我脑海里弹出。
我身体微颤,赶紧喝了口水压压惊。
而夏初家人报失踪,极有可能是为了等到四年后,可以以下落不明申请夏初自然死亡。
那很有可能意味着,这是一桩筹备了为期四年的谋杀。
杀掉自己的女儿配冥婚,获得高额报酬。
为了防止警察找到,以失踪为幌子掩盖真相。
种种迹象加在一起,这是我能想象的可笑又荒诞的推断。
那现在夏初究竟活着还是死了?
我再次被自己的想法吓到,心底不断安慰自己。
夏初纯善,老天爷一定不会让她有事。
迫切的我在拿到船的第一天,试了水后,不顾老张劝阻就出了海。
没想到才几天,我就捡到了一个女人。
7
从老张处返回。
栓好大门,我来到灶房,生火熬了瘦肉粥。
回到里屋,女人轻微的鼾声响起。
我不由自主想起夏初睡我怀里时,憨实的模样。
走过去帮女人换掉额头上的毛巾,探到她温度降了,我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
幸好我出门前备下了泰诺,这回派上了用场。
等她醒了,我想自己应该能收获一些消息。
深夜,在海边出现的女人,和渔村会有着怎样的关系呢?
一整夜,女人醒了一次,看见我,她并没有如我想的那样慌张。
反而有些恨意,喝了粥后她重新倒头睡去。
在海上漂了那么久,我能理解她已经疲惫不堪,便没做过多打扰。
第二天夜里,我再次出海。
我告诉自己,万一运气好,能把夏初捞回来。
想不到连续两天,我陆续又捡到两个女人。
看着眼前抱在一块哭的三人,我眉头紧蹙。
为什么不是夏初?
就在我再一次想要出海时,她们拉住我。
「没了,只有我们三人逃了出来。」
几个女人终于愿意和我说话了,可一开口就让我背脊发凉。
这些天,无论我好说歹说,她们凑在一起,完全不搭理我。
我问她们是谁,为什么会出现在海上,为什么那么狼狈?
她们一律缄默。
我也不恼,经历过生死,无论换成谁都不会轻易相信人。
我只是嘱咐她们不要走出这个屋子,好心给她们熬粥送水。
留了里屋给她们,自己卷了张被单铺在门口。
兴许是被我的君子行为打动,她们不让我再出海。
「你别冒险了,要是真去到岛上,你会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