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有规矩,清明前后不能去水边。
水鬼最喜欢那时候找替身。
我哥偏不听,每天半夜溜出去,直到天亮满脖子红印子才肯回来。
他非说河边有个柔情蜜意的小媳妇在河边哭得可怜。
可是河边只有坟包啊!
1
我妈叫我去喊打牌的哥回家吃饭,刚一进院子就听见他在牌桌上侃侃而谈。
「那女人身子香得很,比城里女人还香。
「还一个劲往我怀里钻,小手往我身上一放,我就像触电一样。」
说着我哥还双手环抱住自己,真的闭眼抖了一下。
我哥说得旖旎,满屋子光棍听得脸红心热,直咽口水。
谁知他话说到这里竟然不往下说了,张老大急得一个劲推我哥:
「海娃子,海哥,你快接着往后说啊!」
二牛有些不服气,他是这些光棍里唯一娶了媳妇的,他不屑一顾:
「大白天没喝酒你就醉了,你指定见鬼了!」
我哥一拍桌子,有些不乐意:
「那女人身上暖得很,又香又热乎,说是身上的铃铛不见了怕爷爷骂她,呜呜咽咽哭得可怜。还约我晚上去河边帮她一起找!」
二牛听到这里笑得前仰后合:
「我说海娃子,你这想女人想疯了。我看找铃铛就是借口,村里的禁忌你都忘了?大半夜的谁去芦苇荡里找东西?怕不是水鬼上岸找替身嘞!」
周围人笑得厉害,我哥落了下风,面上挂不住,脱口而出:
「谁说没有的!我那年就……」
「就咋样?」二牛赶紧凑了上来。不知道我哥咋回事,忽然又没了声音,蔫蔫把头低了下去。
这时,张老大扯了扯我哥袖子:
「二牛在和你开玩笑,那河边成片的坟包,你可别犯傻!」
我哥啥也听不进去了,显然是打定了主意。
「她在河边哭得我心儿肝儿都跟着颤,她说了等找到铃铛带我去她家。
「我去集上给她买一个,到时候她就任凭我处置了!你们就只有羡慕的份!」
2
夜里,我睡得迷迷糊糊,听见门栓在慢慢一点一点挪,听声音马上就要挪开了。
我猛一激灵!糟了!进贼了!
我悄悄趴在窗户上看,一个黑影正往出走。
借着一点星光,我才发现那人竟然是我哥。
这大半夜他要去哪里?我脑海中转出他白天说的话,难道真的要去见那个女人?
我刚喊他别去,一转念还是算了,我哥肯定又要怪我多管闲事。
万一再把我妈吵醒耽误了他出门,他肯定会把我打一顿。
想到这里,我翻了个身迷迷糊糊又睡着了。
3
我早上一推开门,就看见我哥红光满面地往他屋走。
他身上都是泥和草,领口被撕破了敞开着,隐隐见胸膛和领口处都是红印子。
吓得我大叫一声:
「哥,你这是咋了!」
我妈听到匆匆从屋里跑出来,一看我哥就知道是咋回事的。
她剜了我一眼,拍掉我哥身上的脏东西,有些嗔怪:
「谁家的小妖精把你魂都要勾没了。
「快去睡会儿,一会儿妈把饭给你端床上吃。」
我哥不耐烦地点了几下头就一头扎到了床上。
只是他经过我身旁,一股死鱼死虾浓重的腐臭味熏得我几乎要吐出来。
4
接下来几天我哥去得更勤了,天一抹黑就往河边跑。
直到第二天大中午才慢慢悠悠往家走。
半夜我睡得迷迷糊糊,听见门响,一抬头竟然是我哥回来了。
他脚步虚浮,跌跌撞撞地朝着他屋走去。
我心里觉得奇怪,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刚好我尿急,去茅房撒尿,路过我哥门口时听到他屋里似乎有动静。
我趴在窗户上仔细听了会儿。
我哥屋里竟然传来女人娇滴滴的声音,时不时还伴着几声呻吟。
这是把那小闺女带回家了?
可是刚才除了我哥,我没再看到别人啊。
我转念一想可能是晚上太黑,我没有看清楚也正常,就没再想转身就回屋睡觉了。
结果隔壁的动静直到天亮才消停,闹得我心烦意乱,一晚上都没睡好。奇怪的是一直到我早上起床都没听见有人出去。
难道这小闺女昨晚上没走?我路过好几次我哥鼾声都没停,只好趁着我妈让我给我哥端早饭的工夫进去瞅瞅。
推开门,一股腥臭味扑面而来,床上凌乱不堪,赫然可见一团团污渍。
我哥光着身子盖着一床薄被,睡得正熟。
我连柜子和床底下都看了,一无所获。
莫不是女人出门的时候我没注意动静?
我觉得有些可惜,不然我就能看见这个女人长啥样了。
5
我哥天天往河边跑,时间长了我心里犯起嘀咕,谁家好闺女天天和男人在河边幽会?还专挑晚上?
那河边也没住人,只有一片芦苇地,到了晚上连点光亮都没有,别说娇滴滴的小闺女了,连大男人都不敢轻易进去。
我把想法告诉我妈,我妈在摘菜顺道白了我一眼:
「这就是本事,等这小媳妇怀了孩子咱家一毛钱都不用出。不过说来奇怪,你哥平时这时候早回来了,这就要做饭了,根子你去村口瞧瞧。」
我慢吞吞往外面走,迎面碰上二牛,他手里拎着一瓶酒,一见我就问:
「根子,你哥呢?前几天我话说得不对,好几天没见到他了。这不我刚从县城买回来的好酒,我和他整两杯!」
我刚要接话,村口出现了我哥晃晃悠悠的身影,远远看去就像喝醉酒一样,太阳下影子摇摇欲坠。
我哥头发上、衣服上沾满了泥土和芦苇草渣,眼下一片乌青,人却痴痴笑着:
「妹子,你好香啊……妹子你好香啊……」
他径直穿过我和二牛,任凭我们怎么叫喊都不理睬。
二牛像是看出了什么,悄悄地退了出去,头也不回地走了。
我心想坏了,这小闺女的名声可算是完了,他知道就等于整个村都知道。
6
第二天中午,叔公突然上门了。
叔公孑然一身,几年前他家发生一场大火,他险些丧命。有人说见到他半夜在村口槐树下,腰间挂着个铃铛手舞足蹈,铃铛一响就是一整夜,在凄清的夜里很是瘆人,从那以后村里人都绕着他走。
我妈客客气气地给叔公倒了杯茶,叔公则是从里到外把我们家每一个房间转了个遍。我妈有些不高兴,但是碍于面子也没好甩脸子。
叔公转了整个屋子后眉头就紧皱着:
「秀英,你们家好大的阴气。」
我妈摘豆角的手一顿:
「叔公你这是哪里话?」
叔公也不绕弯子:
「咱们村有规矩,清明前后不能去河边,我听说你们家老大天天往那跑?
「有人跟去看了,只看到海娃子赤条条躺在芦苇丛里,像是中了邪一样。二牛受到惊吓,到现在还在床上躺着。」
我妈漫不经心地「嗯嗯」着,她不太把叔公的话放在心上。
叔公见我妈没有反应,从怀里掏出一个眼药水瓶子:
「你们要是不相信,今天晚上也跟着去看,这是牛眼泪,要是看不见东西就抹几滴在眼皮上,到时候什么妖魔鬼怪都能看清楚了。」
叔公走了以后,我妈有些生气:
「老东西,那么多人死,你怎么不死!」
我依稀记得当年我爷死时,叔公过来给料理过,好像是没料理好,我们家出了好大的事。
饭后我哥又要出去,我妈把我悄悄拉到一边:
「你叔公好歹当过阴阳先生,他说的话也不能不信,你一会跟着你哥,看看是啥情况。」
我扭捏着不愿意,看到我妈巴掌抬起来,只好不情不愿地答应了。
7
夜里,我哥刚出门我就跟了上去。
我跟着我哥沿着河边走了很久,他都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走到河边的芦苇丛,他轻车熟路地扒开一片芦苇钻了过去。
看见他钻进去,我也跟着往里钻,谁知芦苇丛太厚了,进去就迷失了方向,一眨眼就找不见我哥了。
我慌了神,急得在芦苇里乱翻,要是白跑这一趟,我妈非打死我。
忽然,芦苇丛中传来意乱情迷的呻吟声。
我循着声音的方向轻巧地扒开芦苇丛,眼前一幕让我瞠目结舌。
两个赤条条的身子交缠着,女人衣衫半解,水蛇一般缠着我哥,我哥眼神迷离,后仰着身子一副享受的样子。
此时,女人一偏头刚好眼神和我对上,她目光阴冷,笑意森森。
眼神碰撞间我全身泛起一股寒意又顷刻不见,昏昏沉沉间我觉得女人似曾相识。
冷风吹过,远处传来一声清脆响声,我再看去,芦苇荡中我哥和女人的身影已然消失不见。
只有河水荡起很大一圈涟漪。
8
我昏昏沉沉地走回家,一路上被芦苇刮得生疼也没有痛意,回想起刚才那一幕还是心有余悸。
回家已是半夜,叔公居然也在,他急切地问我。
我猛灌了一大口井水,直到清醒了许多才慢慢把看到的情景描述了一遍。
叔公紧紧用手攥着我,你用我给你的牛眼泪了吗?
我有些迟疑,但还是点点头:「我看到人了,那女人好漂亮。」
我妈这才长出了一口气。
叔公眼里闪过一丝惊诧,他似乎想起来什么,脸色变得铁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