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皇上好人妻。
我将夫君送上龙床。
前世,他拿我换前程,又嫌我脏。
今生,脏的是他,前途无量的是我。
1
皇帝的宠妃是我姑母。
她被强抢进宫后,不过七年便病逝。
于是老皇帝又将目光放在我身上。
赏花宴上,老皇帝盯着我说:「晚清大了,有珍妃当年风采。」
一句话,便让我如坠冰窟。
只因晚清是我的小字,是夫君和血亲才能唤的亲密称呼。
不怪我多想,当年我姑母就是在赏花宴上被老皇帝看中,当晚就被抬到了龙床上。
哪怕她当时已经嫁为人妇。
正如我现在已经嫁给七皇子为妻。
老皇帝的目光在我身上流连,他语气不明:「小七有艳福。」
我被他看得寒毛耸立。
桌案下,七皇子宋祁偷偷拉住我的手。
他的手和我一样冰凉,却让我心中有了片刻安定。
「谢父皇夸赞。」宋祁强打起精神说。
好在老皇帝没再说什么。
整个赏花宴,我如坐针毡。
散去后,太子轻轻拍了拍宋祁的肩膀。
他暧昧地朝着宋祁眨眼:「七皇弟,你的福气到了。」
旁边观望的人们笑着,聚在一起窃窃私语。
宋祁将我拽到身后,替我挡下来自四面八方的目光。
「皇兄说什么,臣弟听不懂!」宋祁恶狠狠地瞪回去。
「臣弟只知道她是臣弟的妻!就算是死,她也是要与我合葬的!」宋祁将那个「死」字咬得格外重。
本朝女子重清誉,我的堂姐,只因下马时被马夫搀扶了下,便被家里逼死。
他们说,若失了清白,不如去死,好歹还能保住家里姐妹的名声。
「一个女人而已。」太子满脸不屑。
宋祁气得拉我回府,才进门就紧紧抱住了我。
「晚清,别怕!」宋祁浑身颤抖,可仍在安慰我。
「本王会护着你!就算被父皇贬为庶人也在所不惜!」他向我许诺。
我从未觉着如此庆幸过。
我的夫君愿意护着我!
我不会像姑母一样,被自己的夫君亲手送到龙床上。
2
我依偎在宋祁怀里,漏看了他眼底的兴奋与野望。
一连数日,我都盯着京城中的风吹草动。
万幸一切正常。
我生辰这晚,宋祁在我房中准备了一桌酒席。
「我听闻寻常百姓过生辰的时候,都是夫妻二人单独庆祝,咱们也学上一学。」
宋祁笑着说,顺带将我们的孩子打发走。
「宫里送来的赏赐你可看了?」宋祁问。
提起这个,我松了口气。
「看了,都是寻常规制。」
宫里给我的生辰礼应当是内务府直接备下的,没什么出格的地方。
更没有受到这些天暗中传出的流言的影响。
「父皇再怎么荒唐,也不至于对自己的儿媳下手。」我只觉着庆幸。
看到那些东西,我的心才算是放下了。
论揣摩圣意,宫里那些人才是行家!既然他们觉着没有,那一定是我多心了!
宋祁脸上没了笑容,他动手为我斟酒,亲手将酒喂到我嘴中。
「晚清。」他唤。
「咱们成婚多久了?」宋祁问。
「六年了。」我答。
这酒劲道太足,我竟有些晕了。
当年姑母被强抢进宫后,人们说她肮脏下贱,说她应该立刻去死以全清白。
连带着许家女孩的婚事受到影响,我更是被退了亲。
所以当初姑母在宫中站稳脚跟后,立刻为族中女孩安排婚事,甚至让我成了七皇子妃。
如今,我的孩子都五岁了。
这世上,女子清誉大过天,人人都可以唾弃我姑母。
但我不行,许家更不行。
我们是姑母牺牲自己的得益者!
「六年了啊。」宋祁抚摸我的眉眼,「我竟不知,我的晚清这么美。美得让人……难以忘怀……」
他后来又说了什么,可我已经听不清了。
一杯酒,本不该让我喝醉的。
可我却醉倒在桌上,意识消散前,我只看见宋祁起身离开。
来到我身边的,是一道明黄的身影。
他将我抱到床上,一点点褪去我的衣衫。
他叫着我姑母的名字,还亲吻着我。
「玉珍啊。」老皇帝发出满足的喟叹,「你终于回来了。」
我试图推搡着他,可四肢无力动弹不得。
酒中被下了药!
彻底昏死前,我好像看见姑母在对着我哭。
她说:「我们都是肮脏下贱的东西。」
我们都被自己的夫君送到了别人床上!
3
我跳下了荷花池。
河水清冽,也许能洗干净我身上的污秽。
即将沉入水底之前,稚嫩的声音在我耳边炸开。
「娘!」
我的女儿在岸边呼喊。
她毫不犹豫地跳下荷花池,拼尽全力朝我游来。
秋水寒凉,我眼睁睁地看着我的孩子游到一半就因为力竭而往下落。
可饶是如此,她也努力朝我的方向伸着手。
隔着昏暗的池水,我似乎能看见她扭曲的面容。
那是我的孩子!
我松开了抱着石头的手。
我已精疲力竭,在这生死之间,也不知是从哪里来的力气,竟将宝珠托起。
好不容易才将她推上岸,我却没了力气,身子逐渐下坠被池水淹没。
「娘……」宝珠吐出浑浊的水,她哭着拽住我的衣袖。
可她这样小,又有多少力气呢?
就在池水再一次把我淹没时,我忽地被人从池中拎起甩在地上。
「许晚清!今天是本王大喜的日子!你非要在今天胡闹不成?」宋祁面目狰狞。
大喜?喜从何来?
喜在给自己戴上绿帽子吗?
他身后似乎跟着一群人,我看不清他们的脸,只能感受到那些落在我身上的饱含恶意与鄙夷的目光。
我昏死过去,过往种种如走马灯般在我面前掠过。
而后,我看见了未来。
4
老皇帝因我自戕而厌弃我。
宋祁因我失贞而憎恶我。
我被关在破败的小院,忍受着谩骂与嘲讽。
偶尔老皇帝会过来,他将我抵在床角,一遍遍叫着我姑母的名字。
老皇帝走后,宋祁便带着满腔恨意来。
他怨我不守贞,恨我没帮到他。
他命人将我关在猪笼内,将我投入池水中,直到我因为窒息而昏迷才将我捞起。
然后将我蒙在厚厚的被子下,用棍棒敲打着我。
他说,这样我就干净了。
万念俱灰的我将磨尖的发簪刺入老皇帝的咽喉。
这一次,我总算解脱了……
一半!
老皇帝临死前挣扎着将我推倒。
我的头撞在桌角,身体失去生机,灵魂却没能下地狱。
我的灵魂飘荡在郡王府中,眼睁睁地看着视我如草芥的宋祁抱着我的尸首痛哭。
他不许我下葬,直到我的尸体发臭生蛆,新皇强行将我们分开。
宋祁大病一场,在病痛的折磨下没了性命。
临死前,他还跑到我的坟前,说要与我葬在一起。
因为我们是夫妻!
他说若重来一世他绝不会负我。
多可笑啊!
若真能重来,我要他死无葬身之地!
5
我醒来时,宋祁正守在我床边。
「晚清,是我对不住你。」宋祁满脸愧疚。
他和我记忆里的一样,看向我时满眼都是深情。
好像方才我濒死时所见只是幻觉。
好像他不曾对我疾言厉色,不曾将我送到他爹床上,也不曾折磨过我。
「宝珠……」我用力抓住他的衣袖。
宋祁眼神躲闪:「宝珠没事。」
微顿,他重复道:「我们的孩子没事!她已经睡着了,奶娘在守着。」
我的目光落在他的衣服上,他衣服上的象征着皇子的四爪蟒如今变成了象征郡王的五爪行龙。
「恭喜。」我说。
宋祁顿时黑了脸,他噌地站起,将袖子从我手中抽出。
「你这是在怪本王?」宋祁对着我发出怒吼,「你觉着本王这个郡王是拿你换的?」
难道不是吗?
他说他会护下我,哪怕被贬为庶人也在所不惜。
可若会被封做郡王呢?
他会亲手喂我喝下药酒!将我送上龙床!
宋祁读懂了我的眼神,他的表情顿时变得扭曲。
「就连本王最小的弟弟都在成年后被封做郡王!」宋祁咬牙切齿地说,「本王都二十七了!父皇想到本王是理所应当!与你无关!」
他面目狰狞,仿佛这样就能遮掩已经破碎的自尊心。
如果他真的有这种东西的话。
我闭上眼,前世不曾发觉的真相涌入我的脑中。
早上醒来后空无一人的房间,以及通往荷花池的空荡荡的路径。
还有我的宝珠。
这个时间,她应该在学刺绣,身边至少会有五个人!
可她却独自一人跑到了荷花池旁。
还「正好」看见我跳入水中。
曾经我万念俱灰,过往二十四年受到的教育一遍遍告诉我要以死换清白。
可现在细想,今早我醒来后面对的一切,何尝不是诱导我去死的局?
我看着宋祁,他是我的夫君,是我孩子的父亲!可若不是他临时反悔,我方才怕是要带着宝珠一起去死。
我盯着他看了太久,他忽而放软了姿态。
宋祁再度半蹲在我的床前。
「晚清,你总要为宝珠想一想。」宋祁言辞恳切,「你忍心她和本王小时候一样被兄弟姐妹瞧不起吗?你忍心看着她像慧茹一样被送去和亲吗?」
慧茹公主是他的同胞妹妹,三年前被送去和亲,不过一年便去世。
我想我知道他突然反悔的原因了。
「你想要我做什么?」我木然地盯着他。
宋祁低下头,不敢再看我的眼睛。
「父皇要见你。」
我讥讽地看着他:「原来对你来说我还有利用价值。」
老皇帝离开时未曾带上我,他以为我没用了,所以想我去死以换他的清名。
可现在老皇帝要见我,于是他匆匆跑来阻止我自戕,还将这一切罪责推到我身上。
发现我因此失了圣心后,他又以此为借口折磨我。
多可笑啊!
夫妻多年,我竟不知他还有这般虚伪的一面!
宋祁脸上的表情差点没绷住:「晚清,你这是在怪本王?可你明知本王对你的心意……」
他长叹一口气,脸上的悲痛在我看来实在是过于滑稽了。
「我没有忘。」我说。
今天的事,我会永远记得。
「你说,要与我白首相依。」
我敛眸轻念,永永远远地将这话从心里刨出去。
「宋祁,我不怪你。」
我只怪自己信错了人!怪自己太过弱小,才会任人摆布!
「我不会再让你为难了。」我扯出比哭还难看的笑脸,「只求你好好对待宝珠。」
宋祁不着痕迹地避开我伸出的手。
瞧啊,他在这个时候就已经嫌我脏了。
「宝珠是本王的女儿,本王好,她才会更好。」宋祁信誓旦旦地说,语气中暗含威胁。
「晚清,你说是不是?」
6
我在落水的当晚盛装打扮。
宋祁大发慈悲地允许我在出发前去看一眼宝珠。
「娘!」宝珠挣扎着想往我怀里扑,却被奶娘拦住。
这个在我面前素来柔顺恭敬的妇人,用力禁锢着我的孩子。
「王妃!麻烦您离小姐远一点!」奶娘嫌恶地打量着我,「您也不怕您身上的味道熏到小姐?」
她的声音尖厉刺耳。
「住嘴!」宝珠气得浑身发抖。
「什么味道?」我扫了眼旁边无动于衷的宋祁。
没有宋祁的首肯,区区一个奶娘不会有这种胆子。
奶娘皱着鼻子尖声尖气地喊着:「自然是脏东西的味道!」
「王嬷嬷。」我笑着看她,「你是觉着皇上脏?还是你们郡王脏?」
王嬷嬷顿时哑声,她恨恨地看着我,似是没想到我敢堵她的话。
宋祁皱了皱眉:「晚清,你何时这般咄咄逼人了?」
「宋祁,我还是你的郡王妃。」我连看都懒得看他,「你就任由一个下人侮辱我?」
宋祁哽住。
这么明显的打压手段,我前世竟然没看出来。
我竟由着这些恶意的言论在我耳边响起,并因此自责愧疚,直到变得唯唯诺诺,任人欺凌。
宋祁不过是怕我回过神来报复他,所以才在最开始的时候打压我,让我在愧疚中受他挟制。
「本王……怎会……」宋祁费力吐出四个字。
「那好。」我不给他说下去的机会,「来人啊,将她拖下去……」
我斜了眼宋祁,平平稳稳地下了命令:「杖毙!」
王嬷嬷哆嗦着看向宋祁:「殿下救命!奴婢、奴婢——」
我从她怀里将宝珠拉了过来,捂住了她的耳朵。
「我记得你有两个孩子?」我看向王嬷嬷。
她本身签了死契,家里人也都在王府做事。
这样的人,我才放心放在女儿身边。
可偏偏是这样的人,变成了割我血肉的尖刀。
她在我被关押后,一点点给我的宝珠洗脑,直到她失去神采。
若我不曾变成游魂,我怎么能看见她的女儿虐打我的宝珠?
又怎么会看见小小的宝珠赤裸着跪在她儿子的腿间?
王嬷嬷还在旁边骂:「果真和她娘一样是个贱骨头!离不开男人胯下的那二两肉!」
她踹了踹我的宝珠,在她光秃秃的脊背上留下小块青紫的瘀痕。
「小贱蹄子记好了!这是你的男人!是你的天!你这辈子就只能听他的话!」
我恍惚了瞬,她曾经的骂声和如今的磕头声逐渐重合在了一起。
王嬷嬷已经磕得头破血流。
「王妃饶命!殿下饶命!求王妃看在奴婢照看小姐多年的份上饶过奴婢吧!」
「王嬷嬷。」我定了定神,「我这些年可曾亏待过你?」
王嬷嬷哆嗦着抬头,挤出个讨好的笑:「不曾!王妃待奴才都是极好的。」
既然不曾,为何要这般对我的宝珠?
「那就好。」我说。
肉眼可见的,王嬷嬷松了口气。
「王妃仁慈!」她感激地说。
「来人,将她的儿子发卖到小倌馆,女儿送到青楼,将她的丈夫打断手脚丢出去!和她有亲缘关系的全部掌嘴五十后发卖!」我挥了挥手。
王嬷嬷刚刚直起来的身子顿时瘫软下去,她惊叫着抓住我的衣摆:「不!王妃!奴婢知错了!求王妃饶过奴婢的儿女……」
宋祁似有不忍:「晚清,你何时变得这般残忍了?王嬷嬷照顾宝珠多年,也算是劳苦功高。」
「看来殿下是选择站在几个奴才身边。」我慢悠悠地拔下头上的金簪。
宋祁紧张地攥住我的手腕:「你想干什么?」
他的目光在我脸上划过,手上越发用力:「晚清,你这张脸若是……」
「殿下不会以为我想把脸划破吧?」我诧异地看着他。
我怎么会用这么低级的手段?
可宋祁阴沉的脸色告诉我,他就是这么想的。
我凑近了他:「殿下,你也不想听见皇上遇刺的消息吧?」
想来老皇帝想要的是鲜活的美人,而不是手脚不能动的一摊皮肉。
「放心,我劲小,保证会让他活着。」我笑容嫣然。
我绝不会像前世那样杀了他。
太便宜他了!
宋祁狠狠地打了个寒战。
「你——」
我晓得他想说什么。
——你不怕被株连九族吗?
我不怕!
对许家人来说,女儿家的清白重过她们的性命。
而出卖女儿所能换来的利益,又重过一切。
重活一世,我很乐意带着这样的家人下地狱。
「殿下。」我敛眸看了眼王嬷嬷,「我的衣角要被她抓破了。对了,这身衣服是从宫里送来的吧?」
宋祁闭了闭目,转而对着周围人怒骂:「都是死人吗?没听见王妃的话?」
周围的人总算有了反应,上前将王嬷嬷拖走,顺带用帕子堵上了她的嘴。
「对了,记得告诉王嬷嬷的亲人,是她的嘴巴不干净才给他们招来的祸事。」我慢悠悠地丢下最后一句吩咐。
这一世,我绝不会再让那些污言秽语污了宝珠的耳朵!
「宝珠,别怕,娘很快就会回来接你。」我在宝珠耳边小声嘱咐。
7
我入了宫,奔向重生后的第二道关卡。
我跪在养心殿中,冰冷的寒意刺得膝盖生疼。
坐在桌后的老皇帝头也不抬地练字,足足过了半个时辰才有动静。
「你倒是烈性。」
我将思绪从前世杂乱的记忆中抽出。
前世,我听见这话是怎么做得来着?
哦,以泪掩面,倔强得像块顽石。
然后我就被退了回去,关在了破旧的小院中,陷入了噩梦一样的境地。
「不以清水洗前生,怎敢侍奉君王?」我咬了咬下唇,壮着胆子辩驳。
「皇上,有几分像姑母是妾的福气,只是妾怕……」
「怕什么?」老皇帝终于抬头看我。
我低着头,再三斟酌着词句。
「妾到底不是年少时便有幸侍奉君侧。」我缓缓道,「妾怕皇上厌弃。」
老皇帝呵呵地笑了。
「妾愚昧,自幼学的便是从一而终,幸得皇上一时垂怜,故以死割舍过往。」
我卑微地叩首:「好在皇上庇佑,妾得以再见天颜。」
屋中一片寂静,我甚至能听见自己一声响过一声的心跳。
直到一抹明黄的衣角飘到我面前。
「抬起头来。」
我小心翼翼地抬头,眼中还含着泪,嘴角却勾着细微的笑。
「嗯。」老皇帝满意点头,「能和珍妃有几分相像,确实是你的福气。」
他俯下身来亲自扶起了我。
我羞怯地红了脸,紧咬着舌尖才咽下胸口翻涌的恶心感。
老皇帝拉着我行到桌边。
桌上平铺着三张纸,上书玉、贞、柔。
「来,选一个。」老皇帝拍了拍我的手,「当作你的封号。」
我瞧着这三个字,只觉着讽刺。
老皇帝对姑母还真是深情,就连找替身也要照着姑母取封号。
好在姑母不爱他,不然怕是要被气活。
「臣妾觉着,贞字甚好。」我轻笑着。
老皇帝将我揽入怀里:「贞贞,贞贞。」
他叠声唤着,也不知究竟是在唤贞贞,还是珍珍。
明黄的床幔放下,殿中灯火燃了整晚。
翌日,和我一起被送回郡王府的还有封妃的圣旨。
8
宋祁满脸受伤,好似我才是那个薄情人。
「晚清,你受苦了。」宋祁来拉我的手。
我后退一步避开他,抬起的手顺势扶了扶鬓边的步摇。
「殿下,你该叫本宫贞母妃。」
宋祁脸都黑了。
他不动,我便静静地等着。
直到他弯下脊梁,从牙缝里挤出那三个字。
「贞母妃。」
我遗憾地看着他,我们也曾相约白头,可到底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本宫此番前来,只为接走宝珠。」
「这不可能!」宋祁脱口道。
他稳了稳心神,压着怒火说:「宝珠是本王的女儿,怎么能随你进宫?」
「你的女儿?」我讥讽地看着他,这个人若真的把宝珠当女儿,又怎么会对她不管不顾?让她小小年纪就受尽欺辱?
「她是本宫在安庆二十一年和皇上所生的孩子,何时成了你的女儿?」我不疾不徐地告诉他。
「宝珠公主不过是思念兄长,在殿下府中小住了些时日而已。」我含笑看他,「殿下怎么还说起胡话来了?」
宋祁气得咬紧了后槽牙,脖颈上的青筋直蹦。
「兄长?」
「是啊,兄长。」我越过他往前走。
「本宫于安庆二十年入宫,二十一年诞下公主。因产子时伤了身子,故而这些年都在宫外调养,昨日才刚刚被皇上接回宫去。」
我慢悠悠地吐出昨夜老皇帝为我安排的新身份。
老皇帝也是要脸的,抢了儿媳为妃后总要更改我的身份作为遮掩。
就如同我的姑母,当年也被迫成为了家族中久病的待嫁姑娘。
老皇帝本想照例,可我怎么会敢将我的宝珠留在这肮脏的地方?
我只能求他。
只能摆出一副哀伤的模样,说什么恨自己不能从年少时就进宫伺候君王。
说什么……遗憾不能早些为皇上生儿育女。
老皇帝早就不行了,后宫已经有七年不曾有喜。
他不许人提起,但大抵也是清楚的。
所以,他为我备下这份「惊喜」充作封妃大礼。
他为我抹去嫁人生子的这段经历,将所有我与宋祁共度的时光中的男主角都换成了他。
我端详着宋祁的青红交加的脸,一时间竟分不清这对父子到底谁更卑劣。
尚未行到宝珠院中,我便听见了她的哭喊声。
我匆匆跑过去,迎面撞上跑出来的宝珠,她衣衫凌乱,头上的珠花散了大半,身后还跟着个拿麻绳的粗使婆子。
「娘!」宝珠跌跌撞撞地扑进我怀里。
9
我抱着宝珠去老皇帝面前告状。
宋祁跪在老皇帝脚下,卑微地祈求。
「父皇,儿臣不敢求其他,只求宝珠能留在膝下。」
我靠在老皇帝怀里,低头瞧着这条没骨头的狗,只觉着厌恶。
老皇帝原本还怒气十足,瞧见他这可怜模样后突然消了气。
「这……」他迟疑地看向我,「一个女儿而已……」
我心头一跳。
「皇上,您有九子、十三个女儿,可只有宝珠身上同时流着您和姑母的血。」我微微笑着接话,只当没听懂他的言下之意。
老皇帝顿时将目光落在宝珠脸上。
宝珠怯生生地,也不知是哪里开了窍,竟含糊地喊了句:「父皇。」
老皇帝立刻喜上眉梢,他抬手接过宝珠,细细打量着她。
「您瞧,宝珠的眉眼像姑母,下巴像您。」我补充道。
「父皇……」宋祁膝行上前,再度叩首,「儿臣只有这么一个孩子……求父皇……」
「殿下这话说的,天下万民谁不是皇上的子民?」我嗤笑,「本宫只瞧见殿下命人拿绳子偷绑公主,可没看见皇上抢您的孩子。」
老皇帝将宝珠抱在怀里,低头再看宋祁时眼中便多了厌烦。
「既然你惦记子嗣,那便勤勉些,无子,便不必出府了。」他转而看我,意味深长地说,「此事交予你,你为他挑些好生养的宫女。」
老皇帝这是想试探我对宋祁还有没有感情呢!
「皇上放心。」我浅笑应下,只当没看见宋祁脸上的抗拒、没听见他口中的惊呼。
对宋祁来说这和禁足也没什么分别了。
不过,这些年来宋祁的后院里也没听说过什么喜讯,他不会是不行吧?
我隐晦地扫了眼宋祁的下半身,脸上笑容更足。
从御书房出来时,宋祁咬牙切齿地质问我:「许晚清!这下你满意了吗?」
「殿下,您又忘了。」我笑吟吟地看他,「您该叫本宫贞母妃的。」
「你——」
「殿下,这郡王之位,您可坐稳了。」我慢悠悠地补充,「册封礼尚未行,便被禁足家中的郡王,您可是第一个。」
皇权至上,一念夺人妻,一念夺人子。
被夺者还连半点甜头都尝不到。
这样的权利,我也想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