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弄懂这个问题,强烈建议去看《周处除三害》。大陆对邪教的理解层次永远上不去的,因为我们的邪教远没有日韩台等东亚地区猖獗,尤其没他们搞的那么合法化。
我们对邪教的理解通常只停留在第一层骗术部分,与缅北重合。要么信,要么不信,要么是受害者,要么是骗子,而教徒脑内的世界从未“溶解”,界限从未模糊。虽然传销组织本就有受害者和加害者的界限模糊,只不过这些年来他们也大规模消亡了,我们没来得及总结到其中的精妙。
但《周处除三害》不同,它能让大陆观众有思维炸裂的感觉,能洞悉它说的是对的,但现实中的实例又很缥缈。剧情中,演到吐黑水的局,你能泾渭分明的看出谁是骗子,谁是受骗的。但到了教徒围成一圈对着陈桂林和小胖妈妈喊“杀、杀、杀”的时候,脑子突然嗡的一下,“他们到底信还是不信?”
以我们平时的观影习惯,会在悬疑逐渐揭露的过程中,像是在玩狼人杀一样认清谁是狼,最后真相揭露之后,众神归位。
但这电影完全颠覆你的“认狼思路”,直接让你白思考,让你把悬疑片阅片习惯全收回去,最后只会让你发出“这才是邪教”的感叹。
为什么台湾版的“教堂大屠杀”如此经典?因为它直接用陈桂林的集体处决,来反应邪教参差的“众生相”,细致得展示每个人被邪教污染的程度。
暴力护教的第一个被打死了,刚来聆听尊者的待宰羔羊第一批跑了,紧随其后的是所有未穿道袍的“未受洗者”。然后就是子弹卡壳后,珍惜这种机会而逃掉的人。再然后就是子弹卡克也不逃走的人。
这种屠杀逐渐逼近一种人:
加害者与受害者身份混沌的人,或者说是双重思想融合成功的,同时知道自己在骗人,知道自己在享受教派带来的平静,也同时知道自己曾经是受害者。这也是为什么最后一个才要杀到教主夫人。想都不用想的是,大陆影评人很容易把她当做幕后黑手什么的,因为大陆在邪教危害方面被保护的太好,根本无法理解作者在表达什么。要不是我们这边有传销,可能我都没法继续给你们讲了,这样说吧:
那个女人的形象,是传销组织第一个被骗的,是最早的受害者,也是最早转化为加害者的那种人。(更早的加害者也许是林禄和的小弟,但非转化)所以她唱得最好,面对死亡也最平静,是完美的托,因为她一定真心相信过。大陆网评比较有共识的是:只要她死前最后一刻陈桂林能放下枪,她就是下一任尊者,这点到是很敏锐,但这通常是看了这教主夫人也在地下室共享世俗物质之后得出的结论,根本没有深思邪教对人的危害是什么,邪教是一种对人性可能性的禁锢,它会收缩人生的广度。
试想,她如果一开始就跑,然后再等里面的死光,难道就不能东山再起了吗?难道教徒都杀光了,就剩你一个会更好?她最后一个跑,就是作者在告诉你,这个加害者是最信教的,她的尊者继承方式都没有选用正常坏人的善变与权宜。
至此你不深入了解邪教,还保持二元思维,根本无法理解剧情的表达。
所以陈桂林一步步最后杀的那些人,都已经不是“骗局如此明显却要轻信”的境界了,而是帮忙制造骗局,同时也要被这个骗局困死的双重意志持有者。有点类似《1984》的双重思想,但双重思想在文章中呈现为受压迫后的心理状态,比较容易被二元思维理解。但《周处》的尊者这边可都是有相当主观能动性的,趋利让他们变成加害者,避害让他们变成受害者,其实他们外在的矛盾虽然体现在一会信一会不信,然而内在的统一是“趋利避害”人性本质,从未动摇。
了解到这些,你也能明白为什么尊者是第一个死亡的原因,不仅因为他是林禄和。更因为他是这邪教中最不混沌的,因为他要享受最多的世俗,统筹最多的谎言,污染最多的教众,他是双重思想的一重。其精神战斗的最后,陈桂林说九发子弹都卡壳,就是上天旨意,你可以不死。结果前两发都卡壳的时候,尊者表情及其微妙,居然透露出一种“难道我真是天选之子?哎,如果我编造的迷信都是真的该多好”的复杂神情,第三枪处决他之前,演技真是登峰造极。这代表他是最不信,最虚伪,却还最坚持行恶的。
香港仔象征着肉身战斗,所以陈桂林要肉搏后再用枪处决。林禄和象征着精神战斗,所以陈桂林要揭露了他之后再用枪处决。还记得揭露林禄和身份和做过的事之后,现场是什么反应吗?林禄和没否认,只是用歪理继续搪塞:天灾那么多,天天都有无辜者死去,我杀那几个又算什么?然后现场一点反应都没有。这句话不仅宣判了林禄和的“死刑”,也为陈桂林听到音乐响起之后第二次折返屠杀埋下了伏笔。因为这种现场态度,给当时逼新教徒杀人的事一个很合理的解释了,大家都清楚,大家都在做,大家都用了这套思想合理化,根本没什么可“揭穿”的.....
所以最后陈桂林的杀与不杀,并非按照对方谁手上血多来计算,而是按照谁无可救药来计算,谁更有力量传播该邪教来计算。那些骗局明显,甚至是制造骗局的人,也是很有可能会相信的。这种混沌的思维不仅存在,且危害极大。如果说邪教教主是一个什么都不信的骗子老大。那这些信且助纣为虐制造骗局的教徒,构成了邪教的肉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