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第 99 个被送入后宫的世家嫡女，而前面的 98 个，都死了。
母亲塞给我一个纸条，纸条上写着几句话。
【你的侍女不一定是侍女，一定要小心。】
【进宫之前，无论见到什么事情，千万不要发出任何声音。】
【圣上没有子嗣。】
1
最近京城世家里出现了一种怪病。嫡子接连缠绵病榻直至死亡。
偏生在这样的节骨眼上，皇帝却让世家都将嫡女送入宫中为妃。
理由是后宫无嗣。
宫里的旨意下来的时候，母亲抱着我哭了一晚上。
她几乎要哭得晕厥过去。
我是第一次见到母亲哭成这般模样。印象里的母亲并不是一个脆弱的人，在兄长去世的时候她没有哭，在父亲被贬的时候也没有哭。却在这个时候因为我要入宫为妃而哭成泪人。
等到母亲整理好情绪已经是深夜了。她擦了擦眼角的泪水，从柜子深处掏出了一张泛黄的纸张。
「婉娘，记住这张纸上的话。一定不要忘记。」
她捏着我的手腕非常用力，一副深怕我不愿意看的样子。
那张纸上写着几句没头没尾的话。
【你的侍女不一定是侍女，一定要小心。】
【进宫之前，无论见到什么事情，千万不要发出任何声音。】
【圣上没有子嗣。】
在确认我已经记下这些话以后，她将纸条放到了烛火纸上。
火焰渐渐吞噬了纸条，在火光的映衬下，母亲的脸色发青，不像活人。
2
我的心里大骇。
「母亲，为什么要烧了它？这张纸条是什么意思？」
她并没有回复我的话，盯着我的目光诡谲。
第二日，在天还蒙蒙亮的时候，宫里来接秀女的马车就到了。
明明廊檐上还因为兄长的突然离世而挂着丧幡，如今亲友却站在下面喜气洋洋地送我入宫。
「好漂亮的轿子啊！哎呀这流苏怎么有点松散了？」
我悄悄掀开了帘子往外瞧，目光移到了声音的来源处。
那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停着一个华丽却稍显陈旧的轿子。一个衣着朴素的秀女正伸手去抚轿檐上的流苏。
她的手才碰到流苏，轿帘就无风自动，从里面探出许多黑漆漆的手，直接将她拉了进去。
原本围在旁边的秀女们急急后退，愣是空出了一个巨大的场地。
轿子里传来吱呀吱呀的咀嚼声，伴随着的还有一声声痛苦的号叫声。从里面流出来的血狠狠地刺痛了我的眼睛。
看到这一幕时，我想喊救命，可突然想起母亲在纸条上留下的话，我死死地捂住了嘴巴。
【进宫之前，无论见到什么事情，千万不要发出任何声音。】
好半晌以后，声音逐渐停止。轿子也像吃饱了一样晃晃悠悠地吐出一地残肢。
3
有好几个胆小的秀女已经吓晕了过去。
宫门打开，几个面无表情的公公走了出来。他们麻利地将地面收拾好，然后抬走了轿子和几个晕厥的秀女。
速度很快，地面也打扫得十分干净。
难道刚刚发生的真的是幻觉？可是空中弥漫着的血腥味又不像是假的。
恍然间，我觉得这个宫门就像一个深渊巨口，它静静地蛰伏在此，想要将我们这些世家女吞噬其中。
旁边的太监贴心地替我掩好了帘子。
「小主可别看了，免得到时候御前失仪。」
马车重新启动，后面远远地缀着剩下的秀女。
行驶了约摸一刻钟，马车终于停了下来。
众人三三两两地被扶着下了马车。
一个穿着朴素的嬷嬷正在前面等着我们。
「各位小主晨安。老奴姓钱，是受皇后娘娘所托，来带各位小主前往储秀宫休息的。」嬷嬷对着我们行了一礼。我们连忙侧身回礼，嘴里还念叨着嬷嬷辛苦。
宫里的嬷嬷一般都是从小服侍皇子公主的老人了。虽说对皇家来说她们只算得上是奴婢，但像这种常年在皇后身边服侍的老人，我们顶了天也只能受半礼。
偏偏有几个心高气傲的，仗着自家家世好愣是受了完整的一礼。
钱嬷嬷并没有说什么，只是看了她们几眼。
「在进宫之前呢，老奴先给各位说几条在宫里必须遵守的规矩。」
「其一：每日亥时之前各位小主请回到自己的房间，不要在外逗留。」
「其二：淑妃娘娘住在景仁宫，各位小主在入宫后逢单日辰时之前皆要前往请安，不可迟到。」
「其三：宫中大家能接触到的只有赵钱孙李四位嬷嬷，如果遇到了其他的嬷嬷直接回屋就好。」
「其四：淑妃很讨厌乐曲，如果有人在宫里奏乐请不要好奇去听。如果避不开的话直接前往椒房宫寻找皇后娘娘。」
我细细思考着这几条莫名的规矩。
还未想明白这些到底有何用处，钱嬷嬷又说话了。
「如果违反了这些规矩发生了什么，就得小主们自己承担了。」
4
说完这话，她便带着我们往储秀宫去。
在路过御花园的时候遇到了一个正蹲在亭子里抽抽噎噎的小孩。
小孩衣着华贵，指不定是哪个宫里的小皇子。
有个秀女不忍心，便上前将他搂在了怀中。
「姐姐，我受伤了。」小孩眼里包着一泡泪，拉着秀女的手不放。「我的侍女都不见了，姐姐可以送我回宫吗？」
钱嬷嬷停下了脚步，她的声音淡淡的：「小主想送就去送吧，如果到后面还能回到储秀宫的话。」
「多谢嬷嬷。」秀女对着嬷嬷行了一礼，牵着小孩离开。
在离去之前，她远远地给了我们一个得意的眼神。
等他俩的身影都不见了以后，钱嬷嬷才带着我们继续往前走。
「自作聪明的人在宫里是活不下去的。」嬷嬷一边走一边说道。
我的心里一咯噔，我突然想起来在入宫前，母亲对我的叮嘱。
「圣上没有子嗣。」
既然不是圣上的孩子，那刚才那个小孩是谁？如果说不是宫里的主子，那么刚刚和他一起走的秀女还能回来吗？
从御花园到储秀宫的路程并不远，嬷嬷把我们带到后便很快离开了。在离开之前她对我们说了最后一句话。
「各位小主是来宫里享福的，可不是来当奴才的。」
钱嬷嬷给我们每人分配了一个侍女，负责伺候我的侍女叫玉兰。
玉兰向我行礼时，我与她保持了距离。
【你的侍女不一定是侍女，一定要小心。】
她既然不是我的侍女，又会是谁呢？
我们匆匆挑选了房间休整。还没一刻钟，说要出去打听消息的玉兰就跑了回来。
「小主。」她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王秀女投井自尽了。」
5
我感觉眼前发黑，整个人都快晕厥过去了。
王秀女，就是在御花园里带着小孩离开的那个姑娘。
玉兰告诉我，王秀女在回来后一直不说话。没过多久就突然发疯往井里冲去。等打捞起来的时候人都泡得不成样子了。
我捏了捏眉心，感觉有些头疼。
整个皇宫似乎藏有巨大的秘密。
玉兰才离开不久，便又有人敲门了。
敲门的是入宫之前的手帕交谢湘和苏含。现在来寻我不出意外就是想与我结盟。
要是我们三人能结盟一致对外，在这后宫活下去的几率也会更大一点。
苏含和谢湘进来得很快，她们挨着我坐下。
「江姐姐，在宫门口我看到轿子吃人，不是错觉吧。」苏含总是直来直往的，才刚坐下她就挑明了来的目的。「我想和二位姐姐结盟，至少这样活下来的可能性会大些。」
我颔首，算答应了苏含的提议。她又转头看向了谢湘。
「我来这宫里就感觉有些不对劲，」谢湘轻声说，「入宫之前我在奉天观里求了个符,在入宫以后一直发烫。怕是这宫里不太干净……想要活下去的话，我们必须合作。」
我被谢湘的话惊到了。
「圣上九五之尊，真龙天子在的地方居然有脏东西敢来？」
6
还未等她们接话，外面又响起了敲门声。
「奴才是皇后娘娘身边的小凳子，特地来给各位小主送宫规的。」
我们三对视一眼，安安静静地闭了嘴。
「小主？」
外面又敲了敲门。
「进来吧。」我扬声。
小凳子依言推开了门。手中的托盘上还盛着几卷绸布。见谢湘和苏含在我这边，他乐了。
「原来谢小主和苏小主也在，那奴才偷个懒，一齐将规矩给各位便是。」
得到允许后，他将其中三卷绸布放到了我们面前。
「那奴才告退了，各位小主请记好这些规矩。这可是小主们在后宫安身立命的东西。」
除去之前钱嬷嬷说的那些，绸布上还有几条新的规矩。
【宫女不得带绢花，如果她们带上了绢花请小心。】
【皇后是最为公正的人，如果遇到了什么事情请找皇后。】
【椒房宫常年落锁，如果敲门四声以后才打开，请不要进去。】
【皇后与皇上的感情极好，请不要挑拨二人。】
【皇后不喜素色，坐在宫中尽量避免身着素色。】
【宫人和小主们身份不一样。】
我们三人拿到的绸布上的规矩一模一样。谢湘皱着眉十分不解。
「这些规矩对治理后宫并无大用，皇后娘娘出生身，真的会用这些无厘头的规矩？」
的确，皇后娘娘出生汝南袁家，早些年也是四世三公之一。
虽然说如今也已经没落了，但家中贵女也都是按照世家主母培养的，断不可能定下这样无厘头的规矩。
「罢了。」苏含沉思了一会。
「两位姐姐，我们走一步看一步吧。三人合作的话总归不会白白丢了性命。」
我们细细地讨论了一下遇到事情该如何应对。三人聊到了酉时才意犹未尽地打算散去。
「江家姐姐，那我和谢姐姐就先走了。」她俩在门口向我道别，我才应下就听到了委婉连绵的琴声。
「钱嬷嬷今儿不是还在说不可弹琴吗？这才过了几个时辰就有人违反了规矩？」
苏含有些不解：「我们要去看看吗？」
我谨记着钱嬷嬷在宫门口的告诫，急急摇头。
「不了，嬷嬷今儿才说听到乐曲不要好奇，苏妹妹这就忘记了？」
「瞧我这记性。」苏含哎呀一声，敲了敲自己的脑袋。「还好江姐姐记性好，不然今晚妹妹说不定就坏了规矩。」
我失笑，送走了她们。
才关上门，我就唤来了在外守着的宫女。
「打听一下，这宫里是谁在弹琴。」
7
宫女依言前去打听。
大约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她步履匆匆地回来。
「禀小主，是储秀宫的韩秀女在弹琴。奴婢和她的贴身宫女聊了聊。她说韩秀女不听劝非要弹琴，还说淑妃娘娘不乐意听琴肯定是因为自己不会。」
我叹了口气。
入宫第一日，就有人违反了规则。只盼那些高位娘娘们不要迁怒。
「小主，听说一起进宫的陈秀女被翻牌子了。」
「知道了。」我淡淡嗯了一声，「盯着韩秀女那边就好，其他的事情你不用管。」
第二日才刚醒，昨晚被我叮嘱的宫人便在外求见。
「小主，韩秀女上吊自尽了，她的丫鬟也殉主了。」
我的后背一凉。
入宫前不知名的秀女，入宫后的王秀女和韩秀女。
短短一日内就死了三个。
这个皇宫究竟存在什么恐怖的东西，会让人选择在违反规定以后自我了结。
我感觉自己陷入了无边的迷雾之中，四周群狼环伺。
他们都等着我犯错，然后扑上来狠狠地撕碎我。
「走吧，先去请安。」
现在没有时间去思考这些事情。眼前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前往景仁宫向淑妃娘娘请安。
规则上说过，向淑妃娘娘请安的时候是不能迟到的。
才刚出门，又碰到了苏含和谢湘。
谢湘的脸色有些苍白，但是她还是强撑着和我们打了招呼。
「谢姐姐这是怎么了？」我有些疑惑，昨儿我们分开得也不算晚，怎么她却一副没有睡好的样子。
「让妹妹担心了，昨儿韩秀女房内闹了半宿，吵得人难受罢了。」她揉了揉眉心，「具体的事情等给贵妃娘娘请安以后再说吧，现在也说不完。」
我们匆匆赶到的时候，还剩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就到了辰时。
淑妃娘娘坐在上首，雍容华贵。
她似乎并不在意我们的请安，待我们行礼后便挥挥手让我们旁边坐下。
景仁宫气氛不错，大家都在聊着自己平日里在外的见闻，偶尔聊到有趣的事情淑妃也会接上一两句话。
大殿里气氛正好，外面突然传来了娇俏的声音。
「昨晚侍奉圣上太累了，今儿早上便偷懒多睡了一会儿。淑妃姐姐不会怪我吧。」
8
整个大殿里的人就像被人灌了哑药似的，都安静了下来。
昨儿承宠的陈秀女打扮得华贵，一个丫鬟贴心地扶着她的手将人引了进来。
好蠢，昨儿才承宠，今天就爬到淑妃娘娘头上去了。
胆子真的比天还大。
「怪你？」淑妃抬手，捏着帕子擦了擦嘴角沾上的糖酥，望向那边的目光冷淡。「你当本宫没有那个胆子吗？」
她柳眉倒竖，抄起盛着滚烫茶水的杯子就往陈秀女脚边砸去。
「小小秀女罢了，在宫里不就是个奴婢？居然还敢落本宫面子？」
茶杯砸在地上碎成一片片，声音惊得我们大气都不敢出。
「本宫说的什么？辰时之前全都到宫里来请安。你倒好，仗着承宠迟到半个时辰是吧？来人，陈氏秀女对本宫不敬，拖下去杖杀。」
「就在院子里给本宫打，好让其他的姐妹也听听不守规矩的下场。」她的眼神从每一个人身上划过，最后重新落到了陈秀女的脸上。
陈秀女的脸色变了，但是她仍旧咬着牙死撑。
「就算你是四妃之一也过分了，昨日我才承宠今天就杀我。你把圣上放在哪儿？把皇后娘娘放在哪儿？」
「本宫怕什么？」她挥挥手，「整个宫里谁不知道本宫才是这后宫真正的掌权人？皇后又算得了什么？快拖下去别污了本宫的眼。」
陈秀女被拖下去了，殿外传来了木棍砸在肉上的闷响声和陈秀女的求饶声。
很快声音渐渐地微弱了下去。
「本宫乏了，各位秀女请回吧。」
9
淑妃呷了一口侍女盛上来的茶，靠在榻上懒洋洋地开口。
殿里的气氛逐渐开始活络起来，大家三三两两地上前行礼后便离开了景仁宫。
才出宫，我就追上了前方的谢湘。
我和她步伐保持一致，小声开口询问她，韩秀女具体是发生了什么事。
她望望周围的人，摇了摇头。
示意先回房再说。
也是，隔墙有耳，这事不适合在外面说。
当我们一起回到谢湘的房间后，她就像突然脱力了一般直接坐到了地上。
她捂着脸，小声地啜泣，整个人都哭得一抖一抖的。半晌才缓过来。
「妹妹们见笑了。」她擦擦泪才重新开口。
「昨儿晚上我睡不着，又听到旁边一直在闹腾，我就想去看看是什么情况。」
「谢姐姐你胆子也太大了吧。」
苏含和我对视一眼，都有些不可置信。
「也不怕违反了那些规矩出事？」
「我当时没想那么多。毕竟旁边哭得太惨了……而且我手上还有个符。」
她似乎想起来昨晚看到了什么，脸色惊恐。
「但是我留了个心眼，没有直接打开门……我看到韩秀女变成了一个怪物，她抱着自己的侍女在啃。她当时也看到我了，直接向我这边冲来。我关了门。」
谢湘的话语有些颠三倒四。
「什么？」我有些没理解这句话，「抱着在啃是什么意思？」
「是啃食血肉吧。」苏含突然接话，「我一直感觉有些问题。」
她提笔蘸墨，在纸上画了几个圈。
「这两天里的一些事情你们记得吗？入宫前死去的那个秀女，送孩子回家的秀女，弹琴的秀女和迟到的秀女。她们违背了宫里指定的规矩，然后死掉。」
「但是这些死都会被包装成自我了结或者赐死。」
她的眼珠很黑，看向我们的时候就如同一潭死水一样毫无生机。
「我收到的消息是韩秀女自缢而亡。但是谢姐姐却说她成了怪物。还有刚刚陈秀女被淑妃杖杀，明明听到了哭喊声，可是在出门的时候并没有看到任何痕迹或者闻到任何味道。这很显然不对。」
她的话点醒了我。在出门的时候我的确没有闻到或者看到任何东西。
以至于我都忽视了陈秀女应该是在院子里被杖杀的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