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了，他们全部都后悔了。
我死的那年，宋瑜为了在院外栽了一棵枇杷树，病怏怏的小树苗，怎么看也不像能成活的模样。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那棵枇杷树后来长的又高又壮，还结了许多果子。
我伸手去摘，等到手径直穿过枇杷，才清醒过来自己已经死了许多年了。
宋瑜荒废了朝政，每日坐在枇杷树下发呆，有时突然笑了，有时候又突然红了眼眶。
我觉得他疯了。
他的那位白月光，领着刚满四岁的孩子跪在殿门口，「请皇上念在姐姐的份上，保重龙体。」
01
风起于青萍之末，浪成于微澜之间。
祖父给我取名姜微澜，在我14岁时，顺理成章的成了太子妃。
父亲是当朝宰相，舅舅是镇国大将军，我出生便成了联系皇家与父亲之间的纽带。
太子名唤宋瑜，丰神如玉，才十几岁就有了他父亲的风范，深得龙心。
后来，在我十八岁的时候，皇帝驾崩，太子宋瑜即位。
我与他在大殿之上执手相望，他封我为皇后，对于家族来说是莫大的荣耀。
凤仪宫里，我坐在凤椅上，第一次面对这么多人，内心还是慌乱不已。
「皇后姐姐，你是紧张吗？」说话的是户部尚书之女，莫霜。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盯着我，他父亲是个古板的，但生的女儿却如此古灵精怪。
我被人看穿了，只能冲她笑了笑。
淑妃慵懒的依靠在椅子上，闻言不免笑了：「莫常在还真是率直，你如此，让皇后娘娘如何下的来台？」
我心里冒着虚汗，心想，你怕是更让我下不来台。
「不妨事，莫常在年纪小，还这样可爱，难怪皇上会喜欢了。」我打着圆场，淑妃瞧着我的模样，哼了一声后也不再作声。
宫里的日子不然比不得外面自在，每日绣绣花，赏赏景，好像也没什么事情可做了。
晚上，按照规矩，皇上来了凤仪宫。
实话说，我与他并无感情，这也不过是一场政治联姻。
他一袭白衣大氅，笑的温和，没什么皇帝的架子。
「朕记得你叫姜微澜？」
我愣了一下，点了点头。
「那朕以后唤你澜儿可好？」宋瑜的眸中，总觉得有我看不懂的东西。
我莞尔一笑，「皇上高兴便好。」
月色入户，雪落下了屋檐。
自那日后，他日日来凤仪宫。
清晨，他帮我掖好被角，柔声道：「澜儿多睡一会儿，等朕下早朝回来陪你堆雪人可好。」
我就在凤仪宫里等，看着宋瑜赏赐的珠宝首饰傻笑。
「皇后姐姐为何这般奇怪？」莫常在拿着糕点的手愣在半空中，递了个眼神给淑妃。
两人同住一宫，自是比其他人的感情要好些。
淑妃打了个哈欠，瞥了我一眼，冷不伶仃的道：「被皇帝那个大猪蹄子蒙骗了吧。」
「哦，被不怀好意的人骗了。」莫常在小声嘟囔着。
莫常在是个自来熟的，常常往凤仪宫跑，可一看见宋瑜就溜走，可能真是被淑妃的话唬住了。
很快到了正月初一，宫里喜气洋洋的，下人拿了丰厚的俸禄，伺候的更加卖力。
平喜端上来一锅猪肉炖粉条，我拿起筷子正要往嘴里送，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吐了出来。
「娘娘，您这是……」
柳儿皱着眉，突然又反应过来，欣喜之色涌上眉梢。
太医很快来了，把了脉，哎呀一声跪在地上：「恭喜娘娘，贺喜娘娘，您已有两月的身孕！」
皇后有喜，于天下来说都是一件好事。
宋瑜膝下已经有了两个公主，还有个早夭的大皇子。子嗣凋零，太后也心烦的很。
当天，宋瑜深夜到了我的房间，他瞧着我的孕肚，似是有些迷茫。
我太过欣喜，但不至于没有捕捉到他脸上一闪而过的失望。
「不像了……」宋瑜嘟囔着，声音很轻。
我只以为是他初为人父的不知所措。
我拿着桌子上的小肚兜，我自小喜爱枇杷，于是在上面也绣了一朵枇杷花。
宋瑜搂住我，「皇后这是想要位公主？」
说实话，我想要一对龙凤胎，既保住了我的地位，又有个贴心的小棉袄。
我笑着说：「当然了，公主更合臣妾的心意。」
也更合陛下的心意。
自打入宫，我就知道宋瑜封我为后并不甘心，但是觊觎我父亲和舅舅的支持，又不得不将后位给了我。
但如若生下皇子，又势必会威胁他的皇位。
所以，他希望是一位公主，这样倒不用他亲自动手。
也是从这天起，各种辛辣的食物频频送入凤仪宫，呛得莫常在都鲜少来了。
02
开春了，几声鸟鸣传入耳中，
不知为何，我只觉得晦气，心里隐隐的不安。
果然。
「皇上回宫了，还……还带回来一个姑娘。」
六宫乱了，几十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我。
我淡定道：「看来后宫中，又要填一位妹妹了。」
淑妃没有太大的反应，翘着二郎腿拨橘子吃，皮顺手递给莫常在。
德妃下意识捏紧了手中的帕子，脸上的笑假极了：「皇后娘娘，咱们不如去看看，那姑娘到底是个什么来头。
几位妃嫔也随声附和，我敛眸瞥了她们一眼，顿时鸦雀无声。
「皇上自有皇上自己的想法，我等去又能如何？」我揉了揉太阳穴，「罢了，退下吧，本宫乏了。」
淑妃依旧慵懒的靠在贵妃椅上，瞧着我的模样笑起来，打趣道：「才短短几个月，便成长的这么快了。」
我叹了一口气，若是还照原来那副胆小懦弱的模样，怕是服不了众啊。
「皇后姐姐是聪明人，当然快了。」莫常在笑起来眼睛弯弯的，还如刚进宫的时候一样，让人不免羡慕。
「别管老皇帝怎么样，先把你这胎养好就行，不过是个不知规矩的花瓶，不值当废什么心思。」淑妃将门出身，说话也不懂得遮掩，也是仪仗母家得势。
晚些时候，我见着了那姑娘。
白玉般的肌肤透出红晕般的微晕，清风中白衣微动。
倒是一双含情的桃花眼，像极了我。
不，应该说是我像极了她。
宋瑜一双眼睛黏在了她的身上，一瞥一笑皆是为她。
我从未见过宋瑜那副模样，如此爱一个人的模样。
屋外的铃铛被风吹响，我的心也跟着乱了。
「皇后，她是柳岚。」宋瑜声音都是柔的，生怕吓着她似的。
柳岚，岚儿，澜儿。
我笑了。
真是恶心。
不过作为中宫，我冲着她盈盈一笑，「柳妹妹，不知柳妹妹家里是做什么的？」
柳岚微微俯身一拜，没有回应。
宋瑜咳嗽了一声，道：「岚儿自小跟在太后身边，算是养女，封了永安郡主，前些年去了南边。」
他依旧不放心，看着我认真道：「皇后，岚儿这些年受了许多苦，我想弥补她，只是太后那里……」
他有意无意的停顿了一下，我淡笑着放下手中的茶杯：「太后娘娘那里，臣妾会自会去说的。」
「不知皇上要给柳妹妹什么位分？」我的手轻轻抚上还不明显的小腹，心如死灰的听着。
现在要是说全无感情，那是假的。
我沉浸在他给我的假的的温柔乡里，迷失了自己。
不过好在，这场美梦散的快。
帝王之心，从古至今就不该妄想得之。
宋瑜沉默了片刻，道：「朕想封岚儿为贵妃，封号宸。」
一个宸字，便足以见柳岚在他心目中的地位。
「好。」
开春了，心却是寒的。
宫里还生着火，太后身子不好，殿内也是浓浓的药味。
太后端着茶杯，抿了一口。
我静静的站在旁边，不敢多说一语。
「姑母！」
一声稚音打破了寂静，从门口走进来一男童。
我曾见过，是太后母家的小侄子，今年尚未满十四。老人家老年得子，对这个小儿子甚是宠爱。
不过个子倒是高，比我小个三岁，却比我高了一个头不止。
后宫不宜外男入内，但由于他的身份和年龄，进建章宫也不是什么大罪过。
他见我在内，杏眼弯了起来，笑容不同于宋瑜的温润，很干净、热烈。
「皇后姐姐，萧宁见过皇后姐姐！」
此话一出，倒是太后先皱了眉，不满道：「没大没小的，到底是你父亲把你宠坏了。」
这种场景，我不便开口，就站在原地赔笑。
萧宁对于太后的话不是很满意，撅起嘴来小声嘟囔：「就是皇后姐姐啊，年轻又漂亮，不叫姐姐叫什么？」
我失笑，心想这孩子与莫常在怕不是一家的。
萧宁来了，殿内的气氛也活跃起来，不至于太压抑。
太后本来板着的脸放松下来，叮嘱我道：「你是皇后，这后宫里的事情便是要你做主，皇上胡闹，你也跟着胡闹。」
我微微俯身，「是儿臣的错。」
太后最后以身体不舒服为由头，将我送了出来。
我扶住腰，在太后宫里如坐针毡。
回去以后，我封了柳岚为昭仪。
宋瑜知道以后，来了凤仪宫一趟，虽然心里不满，但面子还是得给我几分。
我躬身解释道：「柳妹妹现在尚无子嗣，入宫时间也短，封贵妃也太早了，不如先封个昭仪，等日后有了龙嗣，再封贵妃也不迟。」
宋瑜到底还是顾及着太后与我母家的势力，只好作罢。
等到柳岚册封的时候，宋瑜将合欢宫挂满了红灯笼，红烛燃了半宿。
只是苦了我，六宫之人纷纷抱怨，对于宋瑜的行为感到荒谬。
我笑的脸都酸了，耐心的一个个安慰，可还是忍不住在心里暗骂。
果然是大猪蹄子，迟早被人吃抹干净。
淑妃冷笑了一声，吃着葡萄看热闹，葡萄皮递给了替我打抱不平的莫常在。
「待你生下孩子，那柳什么的哪能和你比。」淑妃吃完最后一颗葡萄，回宫里睡觉去了。
我看着她的背景，默默的想，怕是说错了。
很快，到了立夏的时候，柳岚也有了身孕。
那也是她第一次在六宫众人的面前露面，月白衫被风微微吹起，似屋外的柳条。
我看着她，不禁皱起眉头。这天虽然热，但也太不为了肚里的孩子着想了。
「宸昭仪，延续皇家血脉有功，即刻册封为妃。」我微笑着看着她，四面八方向我投来不接的目光。
可她们谁知道，为了这件事情，许久不来凤仪宫的宋瑜特地下了早朝匆匆赶来。
劝导着我，生怕我会反对。
「皇后，也就当是为肚子里的孩子积点德。」宋瑜话里有话，我不是糊涂人，自然听得懂。
我不再管这件事情，躲在屋里抄佛经。
抄好了便给太后送去，按宋瑜的话来说，就是为肚子里的孩子积点德，别一出生就被他父皇害死。
年前见过的那个小娃娃，又长高了许多。
出落得越发高挺，乌黑的头发被束起，唇红齿白，倒要比女娃娃还精致。
「萧宁，别拿佛经去烧纸玩！」只是性子不改当年，太后一大把年纪了，还要看顾着他。
萧宁半蹲在我身前，瞧着我的肚子出神：「皇后姐姐，这是位小公主吗？」
我摸了摸他的头，笑着问：「萧宁喜欢公主？」
萧宁猛的点点头，「要是位公主，我便把未来皇上赏赐的珠宝首饰都给他，要是位皇子，我也可以教他兵法。」
「好，等他生下来，就可以和萧宁作伴了。」我扶上小腹，嘴角止不住上扬，眼中却充斥着隐隐的不安。
03
日子一天天过去，倒也过的轻松自在。
算着日子，临近冬至还有一个月，到了冬至我就该临盆了。肚子像个皮球，仿佛下一秒就要爆开。
太后看着我实在不便，于是免了妃子的请安。
可往日里时常不露面的宸妃突然到访，倒让我有些措手不及。
「宸妃今日怎么来了？」我扶着腰，慢慢的在椅子上坐下。
我盯着她的肚子，倒是越发的圆滚了，只是太圆了，还隐隐有棱角。
我以为是尚衣局做的衣服的事，也没太在乎。
柳岚闻言红了眼眶，白皙干净的手擦着眼泪，抽泣着答道：「娘娘，臣妾实在是担心。」
她瞥了一眼我的宫女，我便先让她们退了下去。
等到门关上，她才从袖中掏出一个鼓鼓的手帕，放在桌子上：「今日臣妾闲来无事，却在殿里发现了能使人不孕的药粉。」
「娘娘，嫔妾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她的梨花带雨，我一时不知道该如何。
柳岚呜咽着道：「臣妾不敢对皇上说，如今嫔妾有了身孕，这东西也实在不敢放在身边。」
我扶住额头，只觉得头疼异常，摆了摆手：「你先回去吧，这东西先放在本宫这里，本宫自会调查清楚。」
「多谢…皇后娘娘。」
我唤来侍女平喜，叫她把东西收拾好。
平喜应了一声，小心翼翼的收起来那包：「那便放到奴婢房中吧，这种东西万万不可放在您身边。」
我冲她笑了笑，平喜是从东宫便开始服侍我的，算算日子，她等过了年就可以出宫了。
「好，等过了年，我给你些银钱，出宫找个好人家嫁了。」平喜眼中的笑意盈盈，收着东西一蹦一跳的走了。
我大抵是羡慕她的。
我这辈子是出不去了，剩下的日子陪腹中的孩子长大，看着他们成婚生子，便是此生最大的愿望了。
待她走后，我半躺在贵妃椅上，手轻轻抚摸着肚子，心里却在一个劲的跳。
到了后半夜，我在熟睡中被一声凄厉的哭声吵醒。
哭声哀婉悲凉，我一下子坐起身来，外面天未明却亮了起来，许多太监侍女慌张的来回走动。
我预感事情不妙，披上大氅赶了过去。
如此清晰的哭喊声，应该就在隔壁。
而隔壁，是柳岚的居所。
等我到的时候，里里外外跪了一圈的下人，宋瑜肉眼可见的疲惫，在殿外等候着。
他瞥见我来了，径直的站起身刚要开口，殿内出来一个老妈子，她的双手鲜血直流，颤抖的跪在宋瑜面前：「皇上恕罪，宸妃…宸妃娘娘的孩子没保住。」
我愣在原地。
宋瑜顾不得看我，冲入殿内。
侍卫想拦，却被他抽出剑来直接抹了脖子。
见状，也无人敢拦。
我扶着肚子，一步一步的走进屋内。
床上的柳岚哭昏了双眼，虚弱的躺在床上，头靠在宋瑜的肩膀上。
我轻轻唤了一声：「柳妹妹？」
柳岚听出了我的声音，哭出了声：「皇后娘娘，臣妾从未忤逆过您，您为什么要害我的孩子！」
我疑惑的道：「本宫从未害过任何人，今日不是你来和本宫说有人要害你吗？怎么现在……」
「啪！」
还没等我说完，宋瑜冲上来给了我一巴掌，骂道：「毒妇，岚儿从前说你对她态度不好，我没想忍的。要不是岚儿替你求情，你以为你的皇后之位还保得住吗？」
「臣妾的皇后之位，皇上以为是想废就废的了的吗？」我捂住红了半边的脸，强忍住怒气。
我冷眼瞥了一眼柳岚，「本宫从未苛待于你，六宫众人皆作证。」
「皇上，皇后娘娘要是真的害了宸妃，那肯定能在凤仪宫发现药渣！」宸妃身旁的宫女突然跪下来，悄悄的瞥了我一眼。
药渣。
我猛的想起她送来的那包不孕的药粉。
什么有人想害她，都是谎话，就是想让我收下然后再借此陷害于我。
我恍然大悟，但这副模样落在宋瑜眼中，却是心虚的表现。
最终宋瑜派人搜查凤仪宫，在平喜的房间找出了药粉。
平喜以谋害皇嗣的罪名，乱棍打死。
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这么没了气息，我碰她的脸时，凉意渗入心脾。
我许她来年出宫，嫁个好人家的。
终究是我食言了。
不知为何，我的小腹突然绞痛，再仔细一看，下身渗出了大片血迹。
迷迷糊糊之际，我隐约瞧见一抹红色的身影从门外冲了出来。
下一刻，便被抱了起来。
他的怀抱莫名让人觉得安心，我眼角的泪一瞬间滑落下去，落在他的胸膛。
「皇后姐姐，不怕。」
这是我听到的最后一句话，然后就昏了过去。
浑身的疼痛都没能让我清醒，刺骨的寒风打在我的身上，有东西落在我的脸上，冰冰凉凉的。
是下雪了吗？
我不知道，只是下一刻寒冷感受不到了，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温暖。
「使劲啊娘娘！」
「不好了，娘娘大出血！」
我听的头痛，下身如撕裂开来一般，周围黑暗的让人害怕。
「阿爹，阿娘，我怕！」我不知道身处何处，我一遍遍的叫喊着，脸上泪水与汗水混杂着。
屋外下着大雪，罕见至极。
太后瞑目端坐，手中拿着串佛珠，嘴角不断念叨着什么。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保佑皇后姐姐。」
一向不信佛的萧宁乖乖的跪在太后身边，双手合十，看起来虔诚的很。
他不知道有没有用，只希望他的皇后姐姐平安。
淑妃领着一众妃嫔跪在殿外，就连一向与我不熟的德妃此刻也是焦急万分。
不知过了多久，眼前亮了。
我听见了孩子的啼哭声，才放下悬着的心，又昏了过去。
这一昏，便是许久。
我做了一个好长的梦，梦见阿爹阿娘看着我笑，还有阿舅带着我放纸鸢。
纸鸢挂在了树上，很高很高，我够不到。
我是冬至生的，那年的冬至下了很大的雪，而我瘦瘦小小的一只，连阿娘都说她好怕养不活我。
如今看到我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会不会心疼的吃不下饭？
外头传来一阵阵哭声，我努力的睁开眼睛，看到一屋子的婢女跪了下来。
丫鬟桃儿抱着孩子，而她面前站着的是一位年纪不小的嬷嬷。
嬷嬷脸上的嫌弃丝毫不加掩饰，轻蔑的看了桃儿一眼：「桃姑娘，别不识好歹，你家主子如今可是是戴罪之身，公主跟着她也过不了什么好日子，倒不如送去给宸妃…」
她停顿了片刻，笑道：「不对，现在应该叫宸贵妃。」
「谁敢！」
「本宫还没死呢。」我扶着床塌站起身来，身子一阵虚弱，好像来一阵风就能吹倒似的。
嬷嬷见我站起来，略微有些惊讶，不过还是见过不少世面，没有表现出来：「皇后娘娘，不是老奴说，您如今的情况，抚养公主确实不是易事。」
我拿起床边的枕头朝她扔了过去，「本宫即便是死，也不会把孩子给差点杀死他的凶手！」
那嬷嬷见我如此强悍，瞥了我一眼，在嘴里暗骂了几声出去了。
桃儿哭着跪倒我身边，将孩子递给我，呜咽着说：「娘娘，您刚生产完，不宜动怒啊。」
我看着孩子软嘟嘟的小脸，气逐渐消了一大半，脸上不自觉的带着一抹淡淡的笑容。
「启禀娘娘，这是位小公主。」桃儿边擦着眼泪边说，硬是强挤出一抹笑容，只是那笑容看起来太僵硬了。
「他不会放过我们母女的。」
我没由来的嘟囔了一句，目光呆滞的望向门口。
桃儿不不理解我的话什么意思，只是试探的说：「娘娘…宸贵妃那边生了，是位小皇子。」
「嗯。」我淡淡的应下，起码，我们母女的性命尚且保住了。
我不得不钦佩这位宸贵妃，不鸣而已，一鸣惊人，连我都中了她的计谋。
日沉西山，我望向怀中的孩子，慈爱的笑着：「叫你余欢可好，余生欢喜，无忧无灾。」
我顾不得自己虚弱的身体，坐着轿辇到了慈宁宫的门口。
慈宁宫的掌事姑姑自然是认得我，交情也不错，只是听说了宸贵妃那事以后，看我的目光总是很奇怪。
「请进吧，皇后娘娘。」
熟悉的药味传来，慈宁宫里坐着两个人，一个是身份无比尊贵的太后，另一位就是南阳侯的独子—萧宁。
萧宁看见我便红了眼眶，我瞥见他额头的伤，为了气氛不那么冷，打趣道：「这是又去那皮了，莫不是开了窍，去菩萨那里拜了拜。」
闻言，萧宁嘴角微微上扬，眼底却是暗淡的：「拜拜菩萨也好，保佑皇后姐姐一生平平安安。」
我觉得有些好笑，人人因为宸贵妃的事情，也因为这个位置，都恨不得我去死，便问：「为什么？」
「因为皇后姐姐是个好人。」萧宁低下了头，一副快哭出来的表情，许是怕我看到，一股脑的跑出去。
太后放下手中的茶杯，晦暗不明的目光投向我：「不必管他，长大了，性子却愈发的莽撞。」
慈宁宫里逐渐沉寂下来，外头似是又下了雪，浑身冷飕飕的。
太后觉得好笑：「来了也不说话，不说你要哀家如何帮你？」
我红了眼眶，此时我觉得太后很像我的祖母，总是会在我犯了错时替我出头。
那时我因为死活不想嫁给宋瑜，父亲气的要家法伺候，是祖母将我救了下来，叫进她屋里，一脸欣慰的说：「澜儿长大了，有主见了。」
「不想嫁咱就不嫁了，祖母去给你说情。不怕，澜儿，祖母给你撑腰。」
可是我终究没等到祖母为我说情，那是她第一次食言。
她被放在棺材里面，平时我叫她祖母时，她总会带着慈爱的微笑。可是如今，我喊破了嗓子，她也没有回应我。
漆黑的夜里，我总觉得她来看我了。我祖母是最善良的，死后也会是天上最亮的那颗星星。
我的思绪被拉回，俯身跪了下去：「儿臣罪孽深重，无力养育公主，还求太后娘娘能帮忙照看一二，也…护我的余欢平安长大。」
太后沉默了许久，淡淡道：「去吧。」
我知道太后应允了，重重的磕了三个响头。
快要踏出慈宁宫的时候，身后传来太后的声音：「皇后，风起于青萍之末，浪成于微澜之间。你祖父为你取的名字，很好。」
我回到了凤仪宫，抱着我的余欢一夜未眠。
她是那样的乖巧，怎么都看不够。
清晨，门外来了宋瑜身边的总管太监—刘岳来通传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昭曰。皇后姜氏，欲残害妃嫔与皇嗣，品行不端，骄纵跋扈，念其父兄治理洪水有功，现禁足于凤仪宫，无召不得出。」
他终究是废不了我……
「罪妇姜氏…接旨。」
我跪在地上良久，看着宋瑜命人将我宫中的丫鬟太监送走，只留下个桃儿伺候。
也好，清静了许多。
柳岚陷害我一事，暂且没有证据动不了她。
更何况如今圣宠愈浓，膝下还有一位皇子傍身，想扳倒她实属不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