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喜欢南宋最后一个词人张炎的这句“三月休听夜雨,如今不是催花。”,请看分析。
在宋末的这些词人中,相对于吴梦窗的炫目华丽,王沂孙的凄楚哀婉,周密的清雅秀润,我还是比较喜欢张炎的词,感觉只有他的词是袭周邦彦和姜夔,一脉相承的正声,如果能静下心来细品,那词中的诗情画意,定能让你浸润其中。
张炎,南宋最后一个重要词人,生于钟鸣鼎食之家,前半生无忧无虑,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但在28岁那年,元兵攻陷南宋都城临安(今杭州),居住在京城的张炎一家首当其冲,他的祖父为元兵所杀害,家财也被抄没,从此家道中落,过着颠沛流离的生活。

或者生活在动荡年代的缘故吧,张炎的词作也充满了苍凉沉痛,他曾因一首《解连环·孤雁》,而被称为“张孤雁”,词中离群失侣,在江野独自徘徊的孤雁正是他的写照。
后来南宋灭亡,张炎长期流寓江浙一带。在这期间,他写了很多关于故国之思的词,如《清平乐·候蛩凄断》、《鹧鸪天·楼上谁将玉笛吹》、《朝中措·清明时节雨声哗》等等。今天我们读的这首《清平乐·采芳人杳》,可能也作于此间。

《清平乐·采芳人杳》
张炎 〔宋代〕
采芳人杳,顿觉游情少。客里看春多草草,总被诗愁分了。
去年燕子天涯,今年燕子谁家? 三月休听夜雨,如今不是催花。
这是一首自伤身世之作。从词意看,大约写于宋亡之后张炎重返故乡杭州之时。反映了作者珍惜春光,又痛感春天不属于自己的矛盾、复杂的心情。

词的上片写作者无心欣赏这美好的春光。首句“采芳人杳”,把春时人们采摘花草的热闹景象一笔扫去,像是舞台上陡然出现的净场一样,但下文却由此生出,既然采芳人杳然无踪,可见时令已到了众芳凋零的春末,郊野呈现一片凋残凄迷的景象,“顿觉游情少”。其实词人“游情少”还有更深刻的原因,而不单纯是因为“采芳人杳”。这里留下几分不说,反而更能诱使读者咀嚼那种欲说还休的滋味。

似乎是由于见到“采芳人杳”、百花凋零,词人又不由得后悔前此错过了芳时,未能饱览一年一度的大好春光,“客里看春多草草”显然带有一点遗憾乃至追悔情绪。“草草”说明当初即使有采芳人为伴时,也未能细观细赏,游兴也并不高。至于如何会如此,句中已吐出了“客里”二字,继而又说“总被诗愁分了”,因诗愁而冲淡了看春的兴致。但“诗愁”究竟是什么,也并未明确交代。上片说到这里为止,给读者造成了悬念。

词的下片将自身托喻为燕子,以漂泊无定的“燕子”写出人生伤感。燕子是飞无定处的生灵,去年尚在天涯,今年又不知栖息何处人家。张炎的人生又何尝不是如此? 临安家破后,他四处飘零。四十三岁这年,曾北上大都,一年之后即还至杭州,之后又是漂泊吴、越数十年。在大德二年(1298)所作《月下笛》中,他写道:“天涯倦旅。此时心事良苦。”他在后半生漫长的时光中,一直过着漂泊的生活。“天涯”“谁家”这些表示居无定所的字词,写出词人晚年的流落生涯。

歇拍写到“夜雨”,许多词人都写过“听雨”的细节。蒋捷有一首《虞美人《听雨》:“而今听雨僧庐下。鬓已星星也。悲欢离合总无情。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疲倦的内心任凭夜雨点滴落在屋檐,可见心绪的萧条。此处张炎将夜雨与季节联系在一起,写道:“三月休听夜雨,如今不是催花。”这两句的意思很巧妙,表面上是在说时节转换,春雨如今已经不再催花盛开,不再能带来春意盎然,暗中却指向命运的凄凉。宋元易代,一切都无法再给人以希望,因为属于他的春天,已经过去了。三月的夜雨,不是催花,而是“一番雨过,一番春减,催人渐老”(张炎《水龙吟《春晚留别故人》)。

纵观这首词,最突出的莫过于对比、比兴的运用,将最物是人非的强烈对比渗透其中,借“燕子”比喻自己飘荡无依,借“夜雨”比喻摧花折绿的残暴的元兵。写作之中由景到人,由人到物,由物到情,层层深入,又层层翻新。有人评价说:“羁泊之怀,托诸燕子;易代之悲,托诸夜雨,深人无浅语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