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爱上了我的副人格。
那个和我一模一样,像狗一样被关在地下室的孩子。是镜子的我。
我们相依为命,不知道已经在这里待了多久。
她的头发因为没有清理纠缠成一团,身上的旧T恤沾着前几天的汤和几片鸡蛋丝,身体从来的那天开始就没有洗过,手臂内侧泥垢结成一片山水画。
副人格躺在地上。这时候应该是她控制身体的时间,自从昨晚被打了一针,她就再也没有动过。
我够不到她,不论怎么呼喊她都没有反应。
之前我几次发疯濒临崩溃,是她把我叫醒,让我稳定下来。为什么这次我做不到?
我们说好一定要一起出去见到阳光,用这点不断打起,才没在无日无夜的密室里变成精神病。
前几次有人来参观,我们隐约听见几个词:幻觉,纠正,继续观察,用药。
我本来是个快乐的孩子,生活在一个富裕的家庭。
父母非常喜欢我,那时候我还是独自一人。
某天我在放学路上被劫持,带到这里,开始过狗一样的活。
就在这里,我发现了我的副人格。那是在第一次还是第二次被按住注射药物后?
我从昏迷中醒来,时间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周围简单的家具全都变了位置。
我确定没有吃饭,但饭盆只剩下残渣,我的胃是满的。
对面墙上的落地镜里,我的头发编成了两条辫子。
这样的次数越来越多,我突然想起,这也许是我的另一重人格。来这里之前我看过有关的科普电视节目,多重人格DID,一般有一个主人格和其他的副人格。
显然我是主人格。
在这里一个人关得太久,我已经开始意识模糊。
副人格是我仅有的伙伴。
观察副人格的行动成了我仅有的乐趣。
她一会儿把床正着放,一会儿倒着放。她有时会用几点米粒给我留信息,问我,这是哪里?你是谁?
她也意识到我的存在了,还吓得发抖。
我们用米粒互相传递模糊的消息,终于有一天,我从昏沉的药效中醒来,在落地镜里看见一个和我一模一样蜷在地上睡着的孩子。
我立刻认出了她,我的副人格。
她醒来之后吓得缩成一团,我轻声哄她,让她放松身体,不要让脖子上的链子勒得太紧。
我像她的姐姐,或者母亲一样,一点点教她在这里怎么生活。
一天她终于问起我最想回避的问题:我们为什么在这里?
我沉默不语,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这件事发生在我本来就懵懂的年纪,一切都太突然。
从前的生活,我只记得一小块曲奇的甜味,还有膝盖磕在路牙子上的疼痛。
记得的幸福越少,这里的怪味闻起来就越容易接受。
副人格说:我只要你在。她看向我的眼神充满依恋,我慌乱无序的心跳突然有了急促的节奏。
这也许就是我爱她的起点。
我渐渐想起外面的生活,在一个热闹的充满肉香的院子里,有一个比我更矮的小男孩对我说:XX,我爱你。
当时的我问:和OO比起来你更爱谁?
小男孩纠结了一会儿,说:我更爱你。
我问:那和TT比呢?
小男孩说:
我于是问副人格:除了我,你还认识谁?
副人格茫然地看着我。我继续问:在我和其他人里,你更爱谁?
副人格问:其他人是谁?
啊,她只有我。
我把自己的头发编成她第一次给我编的辫子,尽量把衣服弄干净,然后满足地闭上眼,把脖子上的狗链挂上床位的把手。
亲爱的,我要去见你了。
副人格醒来,看到主人格上吊,找出藏在床底的呼叫铃拼命按。
一群穿着隔离服的人冲进密室拖起主人格,一番抢救检查后,确定主人格已经死亡。
副人格恨恨地把呼叫铃摔在地上,指挥其他人包裹好主人格的尸体抬出密室。
副人格清洗好自己,换上干净的衣服,走进实验室时脸上还带着生气的红。
副人格问:她怎么回事?
助手说:她对着镜子说了些话,然后就……那个角度监视器看不出来,以为她靠在床脚睡觉……以前也这样过……
副人格问:她说了什么?
她说,在她和其他人里你更爱谁。助手说。
我问其他人是谁啊。副人格说。
一棵花椰菜。
因为一棵花椰菜,我发现有两个副人格,一个和我一样完全不吃花椰菜,另一个很喜欢花椰菜。
但是越观察,越发现其中一个人格和我越来越像,另一个则天真得像个孩子。
我是个阴暗虚伪的人,我喜欢天真直白的人。
当我问她,其他人和我,她更爱谁。
她毫不犹豫地说:我爱你。
对,这才是我的宝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