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尸走肉》：什么剧让我追了12年？

前言

《行尸走肉》（The Walking Dead）第1季开播时是美国东部时间2010年10月31日，万圣夜。

那时我刚上大二，从来不敢看恐怖片，但热衷于顶着校园网奇慢的网速在网上找电影资源——彼时人人影视还没捅出大篓子，射手网、圣城家园等等都还在。

《行尸走肉》很是掀起了一阵小风暴，电影资源网站、电影资讯网站都宣传它是“电视史上第一部正宗的丧尸电视剧”。还有师兄过来绘声绘色地跟我形容里面的情节如何刺激过瘾。于是我也按捺不住好奇，下载了一集。

第1季第1集讲述了一个名为瑞克·格莱姆斯的男人，身为警察，在一次与罪犯的枪战中负伤昏迷住院。等他醒来时，发现天地变色，尸横遍野，更有死人在路上游荡，而妻儿却不知所踪。

在看了几个丧尸和尸体特写后，我的感觉就像大结局特辑里卡罗尔说的那样：“我把自己卷入了什么？”

这一集临近结束时，有一幕深深地震撼了我：瑞克接受了死人横行的残酷现实，出发去找妻儿。在离开所住的小镇时，他看到草地上有一具仅剩半截儿的丧尸，仍然努力地爬行，想要吃掉他。瑞克向丧尸郑重道歉，一枪爆了它的头。瑞克低下头，起身走了。

这一幕与我印象中的丧尸片截然不同。我当时并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但悲壮感油然而生。

然后我一集一集追下来，又去翻完了原著漫画，还去打了衍生游戏，还去读了衍生小说，结果又追上了衍生剧。我的口味越来越重，啥离奇变态恐怖片都看——再回过神时，时间已经过去了12年。大二小屁孩已经博士毕业又工作好几年了。

2022年11月，走到第十一季的《行尸走肉》，迎来了它的大结局。

是时候好好说说这部剧了。

一、从小漫画到大IP

2003年，《行尸走肉》漫画开始连载，由美国Image漫画公司出版，编剧是罗伯特·柯克曼，绘画是托尼·摩尔和查理·阿拉德。柯克曼还与Image合作了《无敌少侠》（Invincible），此乃后话。

当时恐怕没有人能想到，这部漫画会发展成一个横跨漫画、剧集、游戏、小说多领域，赚钱赚到盆满、拿奖拿到手软的史无前例的“丧尸宇宙”。

目前“行尸走肉”宇宙的主要作品有：

漫画《行尸走肉》，2003-2019，193期完结，16年间多次占据北美漫画销量排行榜前十，几乎以一己之力对抗传统两强DC和漫威旗下的各类超级英雄漫画。

剧集《行尸走肉》，2010-2022，11季完结，改编自漫画，多次获得艾美奖、金球奖、土星奖、人民选择奖等剧集领域至高奖项。

游戏《行尸走肉》，2012-2019，4季完结，原创剧情，2012年包揽堪称“游戏业奥斯卡”的VGA五项大奖。

商业和艺术上的成功使得“行尸走肉”宇宙作品百花齐放，不断开发出新的作品来完善整个世界观，例如：剧集《行尸之惧》，其衍生短剧《行尸之惧：462航班》《行尸之惧：核潜艇》，剧集《行尸走肉：外面的世界》，剧集《行尸传说》，游戏《行尸走肉：生存本能》，小说《行尸走肉：州长的崛起》《行尸走肉：州长的逆袭》等。

当然，这些作品就鱼龙混杂了。不过难能可贵的是，几个主干作品在十几年间没有太大的质量下滑。

漫画《行尸走肉》在后期人物越来越多，情节变得难以掌控，故事相对前期更加潦草，编剧柯克曼明智地选择了结束。其对大结局的处理虽有争议，但这种争议更多是创作选择上的，而非质量上的。

剧集《行尸走肉》在中后期出现了一定的质量下降，这里面有编剧水平的问题，有“忠于原著”带来的影响，也有主演“离职”等客观原因，我们将在下文详述。

但不管怎么说，比起那些在第一、二季被奉为“神剧”、结果拍到五六七八季就开始烂尾甚至被腰斩的剧集来说，《行尸走肉》拍了十一季，给人的感觉竟然还是“尚可”，这条发展曲线已经相当对得起粉丝了。

那么，剧集《行尸走肉》究竟是怎样取得如此巨大的成功的呢？它主要有三大看点，通俗说就是：活人与死人你死我活、活人与活人勾心斗角、废土之上重建文明。接下来的二、三、四我们就来说这三点。

二、刺激的丧尸大战

“丧尸”真的是一种独特的文化现象，一方面人们对它充满恐惧，另一方面又因它带来的猎奇感而兴奋，觉得“好变态啊，再看一眼”。

这样一来，在丧尸片中，“丧尸”和“打丧尸”，就成了主要的娱乐来源。可以说，丧尸片好不好看，首先就是看这两点。没有这个基础，其他的东西比如思想啊内涵啊，也就免谈了。

《行尸走肉》在这方面可以说已经做到了炉火纯青，把“丧尸”、“打丧尸”、战斗环境这三个要素拿捏得十分到位，做到了浑然一体，不露斧凿痕迹，娱乐性刚刚的。

看个经典案例：S03E01。主角一行人想拿下一座布满丧尸的监狱作为自己的基地。

这绝对是整部剧中最让人印象深刻的战斗之一。如果只看人类vs丧尸的战斗，此战可评为全剧最佳。主创们利用监狱有隔断的环境特征，在每个小环境中安排不同的丧尸、不同的打丧尸战术，很好地划分出了战斗的层次，进而划分出了情绪的层次。

在监狱的外场，战斗总体上有惊无险，丧尸们都普普通通的叫唤又好听。众人可以隔着围栏捅丧尸，十分解压；

主角瑞克强行通过游荡着丧尸的外场，关闭内场的门来隔绝内场的丧尸，让观众压力大增，算是惊险一幕；

随后他爬上监狱的高塔，拿着狙击枪开始有条不紊地对外场剩下的丧尸逐一点名，又很解压。

这个开场战斗在情绪上是解压-加压-解压，加压不多而且点到为止，撩拨得观众舒舒服服的，就好像是在搓澡前先稍微按摩一下。

进入了监狱内场，战斗就变得步步惊心。地形狭窄、弹药不足，只能靠肉搏，于是主角一行人组成了战斗小组，排出了一个圆形的阵型，四面八方都是丧尸，紧张感直线拉满。

突然又像打游戏一样出现了加强版丧尸，紧张感溢出来了。

内场拿下了，可以稍微喘一口气，但这还没完，主创们还要继续挑战观众们的生理极限——主角们马上要攻入生活区，也就是阴暗幽闭的室内。整个情节自然而然地变成了恐怖片，胆小观众直接大脑宕机。

最后，本集在主角团暂时逃过丧尸们的追杀时戛然而止，结束了这充满战斗和惊吓的刺激一集。观众们知道主角团暂时安全了，但是危险并未解除，情绪的紧绷度高于本集刚开始时，因此期待下一集。

再总结一下这一集的情节设置，处处服务于娱乐性，将观众的情绪玩弄于股掌之间。

从防暴丧尸的设计和出场方式就可以看出，本剧对待丧尸的态度其实是相当严肃的，不会为了娱乐性而牺牲真实性——没错，丧尸也要有真实性。主创们不会像《生化危机》那样让丧尸变异出奇形怪状的样子，所有新奇丧尸，都是有来由的。例如其他很多经典的、让人印象深刻丧尸形象：

S05E01“火焰丧尸”，是爆炸后产生的：

S07E10“盔刺丧尸”，只是加装了一些“配件”：

丧尸的形象也会随着时间的变化而变化，如《行尸走肉：外面的世界》，该剧设定在灾变十年后，大自然正逐渐夺回世界的统治权，S01E01中出现了“绿植丧尸”，死亡与新生如此“诗意”地和谐地共存。看着它们如此恬淡惬意，你会觉得好像人类才是其中的不和谐因素。

另外，剧中人见到丧尸，不会异口同声地叫“zombie”（丧尸），因为这是一个比较具有娱乐性的名词，容易让人联想到上世纪那些呆头呆脑撒着廉价血浆的家伙；相反，剧中设定人们脑海中都没有“zombie”的概念，所以不同地方的人会有自己的叫法，例如“walker”（行尸）、“lamebrain”（呆子）、“biter”（啃食者）、“rotter”（腐烂者）等等，这也是让故事更严肃真实的方式。

三、艰难的人性抉择

在剧集的前期，主角团最大的威胁是死人；到了中后期，随着战力提升，死人的威胁就像毛毛雨，最危险的反而变成了活人。

从创作思路来看，与死人战斗，主要是用来娱乐观众的；与活人战斗，那就是想向观众严肃地表达一些东西了。

除了无脑攻击的丧尸之外，剧集塑造了一大批独特的、经典的人类反派形象。每一名人类反派，都有着病态的价值观和方法论，都不见容于文明社会的法律与道德准则，却完美地契合末世之下的世界。他们的观点与主角团的观点发生了剧烈的冲突。

（一）利己主义还是利他主义？

第2季产生了全剧第一位人类反派——主角瑞克原来同为警察的战友、好友肖恩。他由白转黑的转折点在于一次抉择：当他和一名队友深陷丧尸重围时，他选择打断队友的腿让他吸引丧尸的注意力，自己逃出升天。

回到住地后，他为了掩盖被队友揪掉的一撮毛，剃平了自己的头发，疑惑地望向镜中的自己，最终接受了自己的真实人性：一个彻头彻尾的利己主义者

剧中大部分反派或多或少都有这种利己主义倾向，为了生存不择手段，这很真实。而主角团中的成员则大多选择了奉献，为彼此而战，这是另一种真实。

（二）黑暗森林：对抗还是合作？

1950年，美国兰德公司提出了博弈论中的著名模型：“囚徒困境”，讲的是两个共谋犯罪的人被抓进局子，分别提审。如果两个人都不揭发对方，每个人都坐牢1年；若一人揭发，而另一人沉默，则揭发者因为立功而立即获释，沉默者因不合作而入狱10年；若互相揭发，则因证据确实，二者都判刑8年。可以看到，尽管两个犯人都不揭发时总收益最大（加起来坐牢2年），但在缺乏信任的情况下，互相揭发才是这个博弈的“均衡解”，即符合逻辑的结果。

后来《三体》中的“黑暗森林”模型其实是“囚徒困境”模型的变种：两个文明存在于宇宙中，互相感知到了对方的存在。此时，如果都不攻击对方，则都可以生存；如果一方攻击，另一方不攻击，则只有攻击者生存；如果互相攻击，则同归于尽。所以尽管都不攻击时总收益最大，但在缺乏信任的情况下，不暴露自己并立刻攻击暴露者，才是这个博弈的“均衡解”。

《行尸走肉》的世界观模型与“黑暗森林”模型是高度一致的。末日之下，警察、法庭、军队皆不复存在，文明社会退回丛林时代。尽管幸存者团体之间互相帮助才是总收益最大的选择，但缺乏互信导致大家普遍追求斩草除根和先发制人。

第2季，在主角团击败掠夺者时，肖恩想杀死抓到的俘虏，以免他暴露自己住地所在，这就是斩草除根。

第3季登场的反派“总督”、第4季结尾登场的反派团体“终点站”，都无差别地攻击其他幸存者，以免自己先被攻击，这就是先发制人。

剧集中没有为了坏而坏的反派，他们的疯狂行为都被赋予了一定的合理性。

事实上随着斗争越来越残酷，很多正面角色都不同程度地走上过斩草除根或先发制人的道路，包括瑞克（第5季）、摩根（第6季）、玛姬（第11季）等等。

正是这种“没那么坏”的反派和“没那么好”的正派，让故事更加真实、更加好看。

不过，当第5-8季，围绕杀与不杀的撕逼逐渐成为的一种套路，有事没事“拷问人性”，也是很让人厌烦的，这也是第8季评分直线下降的重要原因之一。

（三）电车难题：功利主义是对还是错？

1967年，菲利帕·福特提出了电车难题（trolley problem），说一个疯子把五个无辜的人绑在电车轨道上。一辆失控的电车朝他们驶来，并且片刻后就要碾压到他们。幸运的是，你可以拉一个拉杆，让电车开到另一条轨道上。然而问题在于，那个疯子在另一个电车轨道上也绑了一个人。考虑以上状况，你是否应拉拉杆？

这个思想实验用来批判伦理哲学中的重要理论：功利主义（utilitarianism）。功利主义和我们日常生活中所说的“功利”是两码事，它的观点是：社会的幸福就是社会成员的幸福加总。

所以一个功利主义者在电车难题中应该拉拉杆，因为五个人的幸福多于一个人的幸福——同时，他也要为另一条轨道上单独一个人的死负部分责任。

一般来说在欧美作品中功利主义者都是反派，比如MCU中的灭霸；不过在剧集中，最著名的功利主义者可能是正面角色卡罗尔。她在S04E02做了一个艰难的决定：杀死两个感染了某种致命传染病的队友，免得他们感染更多的人。

为此她也被主角瑞克放逐（这也有保护她的因素在）。

这个情节设置堪称成功，引发了观众的广泛讨论，正如灭霸的行为引发了观众的广泛讨论一样。这样的讨论通常没有结论，但总能引发观众的兴趣。

（四）终极问题：人性本善还是本恶？

1971年，美国社会心理学家菲利普·津巴多主持了“斯坦福监狱实验”，在这个实验中，他构造了一个监狱环境，而普通大学生很容易地就扮演了“迫害囚犯的狱警”和“害怕狱警的囚犯”等角色。他在2007年写了一本书《路西法效应：好人是如何变成恶魔的》，详述了整个实验，并阐述了一个观点，即“情境力量”会影响人的行为，无论是从善还是为恶。

尽管后来这一实验的科学性遭受了质疑，但是诸如1967年罗恩·琼斯实验（被改编为电影《浪潮》）、汉娜·阿伦特关于“平庸之恶”的研究（被改编为电影《汉娜·阿伦特》），还有现实中层出不穷的大屠杀与虐囚丑闻，无疑都在某种程度上支持这一观点。

剧集显然也是受到了这一观点很大的影响。S06E04引入了一个犯罪心理专家，借他的口分析了剧中反派的心理：“有的人只是脑子不好，有的人是环境使然，只有极少一部分人是真正的邪恶。”

剧中很多反派一开始都是普通人。肖恩一开始是为战友两肋插刀的警察，“总督”一开始十分懦弱、需要哥哥保护，尼根一开始是一个体育老师，“阿尔法”有老公有女儿。末世改造了他们，他们在恶魔的道路上渐行渐远，并不断自我强化。

而剧中人气与瑞克不相上下的达里尔，一开始只是小混混，生活在混蛋哥哥莫尔的阴影里。他跟着瑞克团队，同样是在环境的影响下，逐渐成长为一名有正义感的领袖（尽管他自己从来不这么认为）。在第4季中，他曾短暂地跟一个混混团体相处，但最终选择脱离。后来他对瑞克说：“如果不是你，我可能变得跟他们一样。”

人生中的无数个抉择，定义了人。《行尸走肉》全剧中，有很多艰难的抉择，它们共同定义了这部剧。在这些抉择的节点上，观众也可以做出自己的抉择——这将定义他们自己。

四、不灭的文明火种

在剧集的1-8季，故事的核心是“生存”。

无论是与死人斗还是与活人斗，不管是“黑暗森林”还是“电车难题”，围绕的核心都是“生存”。这是一个不断刷新文明下限的过程，因为不狠的人就活不下去。

从第8季结尾开始，以瑞克团结了四支幸存者团体、围歼了尼根的“救世军”但饶了反派性命为标志，这部分人类终于学会了互信，于是剧集开始探究一个新的主题：在末世之下，在生存之余，人类是否有可能恢复昔日的文明呢？

故事的核心，变成了“重建”。

这一季在情节上其实有很多槽点，特别是关于瑞克饶了手沾血债的尼根的做法是否有利、是否道德，同样在观众中引发巨大争议，这是第8季评分下降的又一重要原因。不过尼根作为一个反派角色，一直有着很高的人气，甚至洗白后人气越来越高（参考MCU的洛基），这又是另一个有意思的现象了。

不管怎么说，剧集开发出了新的核心、新的发展方向，还是令人欣慰的。

主角团希望重建过去的人类文明，剧集全方位地、事无巨细地展现这个从无到有的过程——这是剧集一个非常迷人的地方。有很多末日题材作品，相比起本剧就偷懒多了——在这些作品中，通常一开始人类就已经建立起了一个灾后文明，至于这个文明是怎么来的？不清楚。

剧集还展现了其他一些与主角团价值观不同的人，所建立的截然不同的小文明，他们执行着截然不同的政治与经济制度。

第3-4季的反派“总督”、第7-8季的反派尼根、第5季的小反派道恩（她和手下都是警察，无疑是在暗示“警察国家”）都在队伍内进行政治独裁，这是末世下最常见的政治制度，民主在恶劣环境中几乎很难有容身之处。就连主角瑞克也短暂地执行过这一制度，并在第2季结尾留下了“以后再也没有什么民主了”这一名言。

第4-5季的小反派团体“终点站”以捕食其他幸存者为生。吃人本身已足够疯狂，不过更让人印象深刻的是他们对圈养、屠宰和处理“肉食”的流程进行科学管理。这让人怀疑主创们是不是从纳粹“科学高效屠杀犹太人”那里得到了灵感。

剧集对独裁、屠杀赋予了一定的逻辑合理性，但从伦理上是持批判态度的，这也是理所应当的。不过，值得玩味的是，本剧作为一部美剧，它对自由主义的态度也不是那么亲近。

第4季达里尔遇到的混混团体，只有简单的3条规则：不能偷，不能骗，碰到任何东西只要喊一句“我要了”其他人就不能抢。这非常符合自由主义推崇自由化、私有化、反对政府干预的特征。

第5季主角团加入了一个名为“亚历山大”的社区，这里也奉行自由主义，尤其是在反对政府干预方面，领袖狄安娜甚至不愿意干预社区成员的家暴问题。

这两个自由主义团体表现出来的共同点就是乌合之众、不堪一击。很显然，在主创们看来，自由，特别是绝对的自由，在末世下不仅一文不值，而且相当有害。

那么主角团是采用了怎样的政治与经济制度呢？

政治方面，从第4季开始，主角团就采用委员会制，集体决策。委员会制既避免了独裁带来的不平等，又避免了自由放权带来的软弱，还可以集思广益，无疑是末世下比较先进的制度了。

经济方面，从第4-5季看，主角团取消了价格，实行配给制，有专门的部门统一负责物资的搜集、储存、分配。这种类似战时经济的做法，确保了资源被用于最关键的领域。

战胜尼根后，主角团控制了四个社区，发展贸易、修理道路桥梁等基础设施、开展巡逻。虽然每个社区不过几百人，但这已经是文明的雏形了。

在重建人类文明的过程中，特别值得一说的是第9-10季的反派“阿尔法”带领的团体“低语者”，他们完全是主角团试图重建的人类文明的反面。他们身披尸皮，提倡像行尸走肉一样生活。他们基本上退回了原始社会，不事生产，没有道德法律约束。

这个团体的设计可谓神来之笔。正所谓“打不过就加入”，为什么一定要重建人类文明呢？抛弃文明不行吗？抛弃人性不行吗？

行，完全行。

这就与主角团有了不可调和的矛盾。所以最后，“低语者”几乎被杀得干干净净，因为与其他反派不同，他们已经不是人类。

进入第11季，主角团进入了一个更大的世界，这里有5万人口的“联邦”、20万人口的“公民共和国”，等等。

“联邦”政治上也十分独裁，而且采取壁垒森严的等级制度，并建立了强大的暴力机关；它在经济上十分富有，已经不再实行配给制，人们可以使用货币自由消费——当然，统治阶级的消费是最巨大的。

“公民共和国”则更加神秘，只知道这是一个实力强大的军国主义政权，是整个“行尸走肉”宇宙的大boss。

主角团有了更艰巨的任务。他们用有限的流血夺取了“联邦”的政权，解放了这里的人民。在S11E24，大结局中，达里尔继承了瑞克的遗志，喊出了与漫画对应的经典口号：“我们不是行尸走肉！”

最后，清理了独裁者的联邦获得重生，大家离瑞克理想的新世界，又近了一步。

结语

《行尸走肉》的故事结束了，但重建文明的道路还很漫长。而且，几位大受欢迎的角色的故事显然不会随着剧集《行尸走肉》的结束而结束——换句话说，剧集《行尸走肉》的结束，只是“行尸走肉”宇宙的开始。

从剧尾字幕可以得知，首先，《行尸之惧》的故事会继续。

新剧《死城》（Dead City）将于2023年开播，主角为玛姬与尼根，他们由于某种原因结伴来到了纽约。虽然二者在大结局中近似和解，但考虑到后者爆了前者老公的头，二人的对手戏还是很有看头的；而且，《行尸走肉》整整11季177集，故事主要就是发生在农村和小镇，发生在大城市（亚特兰大）的情节大概只有2-3集，情景极为单一，而《死城》开发了新环境。

此外人气角色达里尔也将有一部新剧。看画面背景的埃菲尔铁塔，他要么是到了巴黎，要么到了拉斯维加斯。考虑到本剧的节奏，美国地图还没有解锁全境，可能拉斯维加斯更靠谱一点。总不能是北京世界公园吧。

第一男主角瑞克和寻找他的米琼恩剩下的故事也将在一部新剧中讲述。画面背景是“公民共和国”的标志“三环”，毫无疑问大boss将显露真身。

《行尸走肉》贡献了太多经典角色，一部剧已经装不下了，这和当初漫画的问题是一样的。所以这些角色被拆出来，各自领衔一部自己的剧，是比较妥当的安排。

我当然很高兴故事可以继续下去，不过我对这些剧的质量持谨慎态度。《行尸走肉》的主创确实有越来越严重的商业化倾向，最明显的就是第6季季终时，让尼根打死了一个主角，但是不告诉观众是谁，让观众整个冬歇期几个月的时间都在猜尼根把谁打死了。这种服务于宣传节奏的噱头是比较无聊且低级的，我当时还专门写了一篇评论叫《玩悬念已走火入魔》来论证这一点。都是AMC的剧，《绝命毒师》《风骚律师》就从来不拿死亡做宣传噱头，爆头只为故事节奏服务，说爆头就爆头。

总的来说，S11E24这一集大结局的处理也是属于中规中矩，不过不失。大决战没有想象中那么火爆刺激，稍微动动嘴，敌军反正、反派就擒；稍微动动手，丧尸团灭，然后铺垫了1/3季的危机就过去了。这一集只有60多分钟，更多地是在忙于一些额外的事情：呼应S01E01中病床堵门的情节（甚至呼应了2次），对一些“失去用处”的角色进行收尾，闪回一些过去的关键角色和经典情节，铺垫未来的新故事。

最后一幕，米琼恩单人单骑，拿着武士刀冲向尸群。这还算是有《行尸走肉》气质的一幕，让我想起了S01E01瑞克骑马进城的经典画面。

那就这样吧。

在大结局特辑里，达里尔说：“我不知道会持续这么久。”

我也不知道。

正如一位主创说的：“绕过AMC的《行尸走肉》，你就无法讨论电视剧的历史。”

而我想说：“绕过AMC的《行尸走肉》，我就无法讨论我看电视剧的历史。”

AMC的《行尸走肉》，不仅构成了电视剧的历史，也构成了每个观众的属于他们自己的历史。

感谢这血腥、残暴又美好的12年。

文章合集

1.《行尸走肉》S05E15：当混沌遇到秩序，https://movie.douban.com/review/7423306/

2.《行尸走肉》S05E16：世界不美好，却值得为之奋斗，https://movie.douban.com/review/7430456/

3.《行尸走肉》S06E04：道不同不相为谋，但请给予起码的尊重，https://movie.douban.com/review/7648375/

4.《行尸走肉》S06E13：杀戮永远是痛苦的，即使是为了正义，https://movie.douban.com/review/7813066/

5.《行尸走肉》S06E16：玩悬念已走火入魔，https://movie.douban.com/review/7842067/

6.《行尸走肉》大结局预测，https://www.zhihu.com/question/28502086/answer/92796415?from=profile_answer_car

我是《行尸走肉》原著漫画的译者，自2004年通过漫画初识《行尸走肉》至今，十八年间，我见证了漫画和由其改编的同名电视剧、小说、电子游戏等系列作品的兴衰，并或多或少地促成了其中的一些关键事件（最重要的就是将系列原标题“The walking dead”译成“行尸走肉”）。作为国内接触该系列时间最长的行尸迷，我觉得这部电视剧尽管在自身质量上毁誉参半，却不失为一部成功之作——甚至可以说超级成功。

在商业方面，该剧2010年于AMC电视台首播。凡是从那时追看至今的行尸迷，肯定都记得它曾在北美拥有逆天的收视率（主要是前六季播出时，或者说格伦死前）。这份成绩不但在丧尸题材的同类影视剧中独占鳌头，就是放在所有欧美影视剧中也非常出彩。同时，一位在漫画的版权商Skybound公司内任过职的朋友也曾坦言，尽管漫画诞生在前，自身质量已经够好（不好也不会被改编成电视剧），但其之所以能常年在北美漫画销量榜上名列前茅，甚至一度压倒DC和漫威的超英类国民漫画，很大程度上也是得益于电视剧的热播。就连同样由漫画改编的电子游戏（这里指由Telltale公司出品，主角为克莱曼婷的那部）也沾了电视剧的光，销量口碑双丰收。

毫不夸张地说，2010年到2016年的那段时间，就是《行尸走肉》系列作品攻城掠地，所向披靡的黄金年代，而这几乎都要归功于电视剧赋予该IP的巨大传播优势。如此惊人的成功，甚至让原著作者罗伯特.柯克曼都心生嫉妒，认为当初漫画的改编权卖成了白菜价，于是一度起诉AMC电视台，索要高达十亿美元的补偿费。尽管这么夸张的数额其实只是噱头，最终双方也不出意外的握手和解，但这场闹剧也进一步证实了电视剧带来的收益有多高。

除了实打实的金钱，《行尸走肉》创造的“软收益”同样不容小觑，而其中出力最多的，无疑也是电视剧。熟悉欧美娱乐文化的人都知道，在西方人眼里，丧尸（zombie）并非什么新鲜事物。早在上世纪六十年代，祖师爷乔治.罗梅罗就已经在自己的电影代表作《活死人之夜》中定义了这种怪物的各种经典属性（吃人肉、无思想、爆头死等），但可能是彼时的咨询流通渠道不够丰富，大众对亚文化的接受程度也不像如今这般开明、多元，尽管在《活死人之夜》面世后的几十年间，各种良萎不齐又百花齐放的丧尸作品层出不穷，却始终未达到真正意义上的“爆火”境界，直到九十年代中期，随着电子游戏《生化危机》系列的面世，丧尸作品才总算有了成为娱乐文化中的一支主流的迹象（其实生化系列也是等到《生化危机4》在本世纪初面世，并从任天堂的NGC主机移植到更受欢迎的索尼PS2主机后，才真正在欧美火起来）。只是，作为注重与玩家间的互动的动作类电子游戏，《生化危机》系列虽然也有不错的剧情设定，却无法在游戏过程中放慢节奏，把剧情的每个细节都阐述到位。与其在一部体验时长有限的电子游戏中探究那些比较抽象、难以直观表达出来的社会寓意或人文内涵，制作者们更乐于也必须把资源投到如何描绘出更吓人的丧尸怪物之类的表面设定中，这也导致生化系列尽管成为了丧尸圈内的扛鼎之作，却也进一步加深了大众心中“丧尸作品都是卖弄血腥的肤浅之作”的刻板印象，直到《行尸走肉》系列——尤其是受众面更广的行尸电视剧的登场，才算是将乔治.罗梅罗在《活死人之夜》中就已经赋予丧尸作品的一项重要隐藏属性发扬光大，即——“斗死者之躯，畏生者之心”。

对很多行尸迷来说，《行尸走肉》乃史上第一部丧尸电视剧，这其实并不正确。至少在2008年，英国就已经推出过一部同题材佳作《死亡片场》（Dead Set，2020年曾被翻拍成巴西版）。在这部只有六集的英剧中，《行尸走肉》惯用的那种“丧尸灾难只是大背景，人性冲突才是主基调”的叙事风格已经体现的淋漓尽致，然而就跟更早以前的电影《惊变28天》、《惊变28周》、《僵尸肖恩》等一样，这些同样走人文路线的丧尸影视剧都只能算昙花一现，热度远远不及《行尸走肉》（《惊变28天》的开头一幕倒是被《行尸走肉》搬了过来，而《僵尸肖恩》的主演西蒙.佩吉也曾给行尸漫画写过卷末语），究其原因，除了开放商投入的宣传力度不一样外，和它们过短的时长也有很大关系——这一点真的很重要，应该说《行尸走肉》之所以能在丧尸圈有这么强的存在感，主要还是拜电视剧长达十二年的播放时长（漫画也是连载了十六年的大长篇）所赐。在这种“日日夜夜都有你”的环境熏陶下，如今的人只要想起“丧尸”这东西，脑子里几乎就会本能地冒出另一个词“行尸走肉”（比“生化危机”这个词冒出来的几率更高，毕竟电子游戏媒介的受众面不如影视剧），而那些欲在同题材领域有所成就的文艺工作者们，自然也逃不过《行尸走肉》的“荼毒”。

有趣的是，可能因为《行尸走肉》在影视剧圈内的存在感实在太强，挤压了同类作品的生存空间，使得受其创作理念影响的作品虽然很多，在风格模仿上，却也往往是点到为止，以免自讨没趣。像2013年开播的英剧《行尸肉心》、2014年开播的美剧《丧尸国度》（Z Nation）、2015年开播的美剧《我是僵尸》（IZombie），以及2019开播的古装韩剧《王国》等，都有不少类似《行尸走肉》的人性纠葛方面的描写，但总体来说还是把叙事重心放在了丧尸这一怪物本身，而非《行尸走肉》那般几乎完全将丧尸“贬为”背景板，反倒是在电子游戏领域，可能是觉得2012年面世的《生化危机6》已经将纯粹的视觉刺激元素堆到了一个令人疲惫的高度，以及从《行尸走肉》带来的人文风景里看到了更多的“钱景”，游戏制作者们纷纷在自己打造的丧尸宇宙的剧本中加大了“以人为本”的份量，先后推出了《最后生还者》、《消逝的光芒》、《往日不再》等一系列在视觉刺激、操作感和剧情深度上有着更高平衡度的佳作，就连《生化危机》也在进入系列第七作后，收敛起五代六代那种浮夸的大场面风格，献上了一部更“接地气”的家庭伦理剧。虽然这些游戏从《行尸走肉》中取的经有多有少，也未必真取过经，但至少《最后生还者》初代的制作人和“《生化危机》之父”三上真司都曾公开夸奖过行尸电视剧，而《合金装备》系列的制作人小岛秀夫更是直接请来了“弩哥”的演员诺曼.杜瑞斯，让他在自己的新游戏《死亡搁浅》中担任男一号。

另外，尽管国内受大环境所限，无法大张旗鼓地拍摄丧尸题材的影视剧，但在监管力度和创作成本比较低的漫画领域，还是在行尸电视剧热播的那几年，涌现出了包括《尸兄》（后被改编成动画片）、《末世人间道》（后被改编成真人电影）、《生存日》等多部侧重于描写普通平民的求生过程，在剧情和人设（比如各种拿武士刀砍杀丧尸的独行侠，显然模仿的就是米琼恩）方面一看就很有《行尸走肉》风格的原创漫画。虽然其中的大部分都是一些格调低俗，充斥着大量无意义的”卖肉“元素的意淫之作，但也不乏《末世人间道》这种在“人斗人”情节的描写上大大优于《行尸走肉》，拥有更高写实度的佳作。

《行尸走肉》在剧外的成功，毋庸置疑。而这部剧本身的质量好不好，也无疑是见仁见智，不同人会有不同的夸赞点和批判点。对大部分没有提前接触过原著漫画，在看剧前也没有多少“丧尸作品也可以少讲丧尸多讲人”概念的人来说，我相信这部剧至少给他们提供了五季左右的新鲜加愉悦的体验，而对我这种先看漫后看剧，有严重“先入为主”心态的少数派来说，虽然编剧们特别喜欢将漫画中甲的遭遇粗暴地安到剧中乙的头上（比如漫画里总督砍了泰尔西的头，电视剧里则砍了赫谢尔），又为了捧“弩哥”这种原创人物，故意淡化甚至丑化安德里亚和耶稣这种漫画原有的高人气角色，更让身位第一主角的格莱姆斯父子提前下线……但能看到漫画里的纸片人变成三次元，我也就凑合忍了，何况为了维持新老观众两方的兴趣，在故事大框架不变的前提下，大刀阔斧地改变细节，本就是一部商业改编作品应有的操作。

当然了，人不是不知痛痒的丧尸，不可能完全包容一切。抛却那些表面上的瑕疵，我觉得这部剧最大的问题，还是内在的主旨有点儿歪。编剧们可能是认为漫画里“只要瑞克登高一呼，大家就能万众一心”的设定过于理想化，也不符合“个人自由大于天”的传统美式价值观，所以总是要让剧中的各路人马充满分歧，几乎直到剧终，都没能完全拧成一股绳，共同对抗丧尸这个人类真正的敌人。虽然增加故事中的矛盾点，让节奏不要太顺畅，可以变相延长电视剧的时长（后期的编剧甚至还要在每集结尾来个“现身说法”，明目张胆地拖时长），但若不考虑这种出于商业角度的客观需求，就显得过于偏执了。

何谓“行尸走肉”？即行不齿之事，又不自知者。2010年电视剧刚刚开播时，国内各字幕组也基本第一时间沿用了我在三年前翻译原著漫画时起的这个译名。凭借欧美娱乐文化在国内一贯的高辐射力，如今很多人看到或提起“行尸走肉”这个词，脑子里首先闪过的，恐怕不是一个古老的传统成语，而是一部美国电视剧。对此，我在自得之外，也是颇为唏嘘，因为当我前一阵在微博看到一句批评电视剧后期拉胯的言论“《行尸走肉》已经沦为行尸走肉”时，就意识到这一切似乎也是命中注定，最终形成了一个讽刺感十足的闭环。不过，鉴于漫画的剧情到了后期也同样拉胯，跟电视剧形成了两个极端（电视剧里是没完没了的分歧，漫画里则是毫无底线的盲从），在质量上是彻底的半斤对八两，所以我想也没必要去捧谁贬谁了，不如留着精力，去玩玩电子游戏版，体验一下位于漫画和电视剧之间的平衡感是什么样吧。

2018年，行尸游戏版完结，前后共延续六年，并于2022年推出后续漫画。

2019年，行尸漫画完结，前后共连载十六年，并于2021年推出全彩重印版。

2022年，行尸电视剧完结，前后共播放十二年，并将于2023年继续推出多部衍生剧。

无论如何，即便《行尸走肉》这具行尸走肉早已步履蹒跚，大势已去，但只要还没被爆头，它似乎就不会停步，所以，虽然漫画最后一卷和电视剧最后一集的副标题都是“Rest in peace”（安息），但我还是更愿将其译为“生生不息”。正如瑞克一行明明身处一个根本不值得活的末世，却依然不断求生一样，在“又臭又长”、“狗尾续貂”、“资本恰烂钱”、“榨干IP剩余价值”等一团团负能量中，《行尸走肉》在最后还能让我们挖出点儿类似“不屈不挠”的正面东西，并代入自己的人生，或许也就证明了它其实并非“行尸走肉”。

P.S.

若对《行尸走肉》原著漫画也有兴趣，可以去看我写的另一篇文章：

尸行漫记——《行尸走肉》漫画在中国的发展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