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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 年诺贝尔文学奖授予法国作家安妮·埃尔诺,她是谁?她的风格和代表作是怎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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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我们并不知晓诺奖评审的全部规则,但从近些年获奖作家的情况可以略窥一斑。从2015年起,诺贝尔文学奖颁奖就倾向于在西方文学框架内的边缘性作家。这里的“边缘性”可以被宽泛地理解为“非白人男性的重大叙事”——16年给的鲍勃·迪伦,写诗和流行音乐的;17年给的石黑一雄,日裔移民作家,用英文写作,反映的基本上是欧洲的问题;18年给的托卡尔丘克,波兰女作家,用波兰语写作;19年给的Peter Handke,虽然是白男,但却是写诗歌和戏剧的,也并非参与了当代重大叙事的建构;20年是格丽可,美国女诗人,写一些不太好读懂的诗歌;21年古尔纳,坦桑尼亚移民作家,非裔,用英文写作,反映的是殖民与难民的问题。


而22年是我们的安妮·埃尔诺,法国女作家,一位小说写得像购物清单一样的女作家,十足地延续了之前诺贝尔文学奖的颁奖风格,西方框架,边缘作家,非主流叙事或者反宏大叙事。而从这个角度看去,我们可以提取埃尔诺小说的几个关键词——女性体验、碎片化写作、物与回忆。当然,如果我对其他学科和当代法国文学史有足够的了解的话,我大概还可以说埃尔诺用人类学的方法去进行自传书写以及她受到法国新小说派的影响,但这些我不想在没有做到完全了解的基础之上进行强行论述,今天就我从她小说中读出来的几个关键词对这位作家进行解读。


首先说埃尔诺的女性体验。在她的《悠悠岁月》当中,她对自身女性体验的书写包括内容、形式和对形式的超越三部分内容的,而且在形式和对形式的超越方面其实是勾连着碎片化写作、物与回忆的,或者我们也可以说,碎片化写作、物与回忆是服务于埃尔诺的女性体验书写的,让她对自身女性体验的书写更为复杂且更加立体。


在内容方面,她不仅写到了女性独有的身体现象,比如乳房发育、来月经、生育等等,而且,作为一名女作家,她所写的女性经验并没有从男性的视角和立场出发,而是在发觉男性对女性的定义和凝视之后,有意识地站在女性视角和立场对这种经验进行描述。比如她在《悠悠岁月》(这也是目前我唯一能搞到的她的小说)中写道:“我们回过来谈妇女的历史,发现一切都为男人而存在,在创造性和性自由当中没有过我们的好处。”(第94页)


但对女性生理和心理在内容层面的展现并不是埃尔诺小说的全部,甚至都不能说是大部分,因为她对女性经验或者女性体验的展现更多地体现在其小说的形式层面。


如果你去读埃尔诺的小说,你就会发现,像我在上文中给她“定性”一样,她的小说写得完全颠覆了我们对传统小说的认知——小说没有情节、没有对话、没有人物塑造,甚至都很少出现完整的句子——要么没标点,要么没动词,要么没主语。而取那些传统小说经典元素而代之的,是堆砌的、大量的对物品的罗列,比如下面这段:


一九五三年夏天的铁路大罢工
奠边府的陷落
二月里的一个寒冷的早晨,就在上学之前电台宣布斯大林死了
低年级的学生排队到食堂去喝杯孟戴斯·弗朗斯的牛奶
由全体女学生编织的碎片制成的被子寄给皮埃尔神父,他的胡子是一些下流故事的题材
全程的人在市政府接受盛大的牛痘疫苗接种,因为在瓦纳已经有几个人死于天花了
荷兰的洪水


不是我不给每一句话标上句号,是因为在原小说中,每一句话真的都没有句号。《悠悠岁月》整部小说,从头到尾,都是这个风格的。堆砌的物事,破碎的语言和不完整的句子,可以说,读者需要从这种碎片化“叙事”当中(之所以在“叙事”上加了引号、是因为我怀疑作家是否真的“叙”了什么“事儿”)通过联想脑补出一系列小说的情节,要不然,我们直观看到的,就是这好像梦呓一般的喃喃自语。


既然这样,那这种小说存在的目的、价值和意义又是什么呢?你总不能说,我去超市的购物清单就是一部能够获诺贝尔文学奖的的文学作品吧?而且,这种片段式、破碎化的“叙事”(我还得把引号加上)又同书写女性经验又有什么联系呢?


在回答这三个问题之前,我想讲一个我自己的经验,以便读者更好地理解后面我即将要说到的答案。在《悠悠岁月》中,作家问了一句话——2001年的9月11日,你在干什么?嗯,美国时间的2001年9月11日晚上,也就是我们这边2001年9月12号早晨,我在物理课上跟我好朋友传纸条。起因是第一堂物理课、物理老师兴冲冲地跑进来跟我们分享了纽约飞机撞大楼这一惊天惨案,但当时因为我一贯不喜欢物理、恨屋及乌地也讨厌物理老师,所以对他讲的事情也半信半疑,觉得飞机撞大楼这件事儿太扯淡,电影都不带这么演的,所以就找了张纸条写了我自己的观点、顺便奚落了一下物理老师,然后团成一个团,扔给我的好朋友。关键词是,九·一一,物理课,写满字的纸条,好朋友。


这其实就是回忆呈现给人的形式。当我们回忆起某件事时,先触及意识的大抵上应该是和这件事相关的、图片式的场景,而当这个场景抽象一下之后,就成了几个关键性的物件,而场景和物件,很大程度是要比情节和感受更直接地诉诸回忆,尤其是回忆那些我们经历过但其实又并没有发生在我们直接的日常生活中的重大历史事件,比如上文中埃尔诺小说中写的“斯大林去世”,比如我写的美国九·一一事件。她这样写小说,尤其是写直接日常经验与历史事件共存的回忆,直接罗列物件而并非用人物和情节去展现情感似乎更能给人以直观冲击力。比如十年后我说,恐慌、无聊、害怕、无奈、憋,你似乎应该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因为这些形容感觉的词语并不能直接勾连起你最直接的感觉,但如果我说,口罩、长棉签、试管、防护服、绿码和弹窗,所有关于此时的回忆大概一下子就能被强烈地勾起来,而这大概就是埃尔诺这种写法的魅力所在。


说句题外话,我以为读这种小说会感觉很乏味,但其实真正读起来,尤其是需要用脑补去填全小说情节时,我还觉得蛮有意思的,一晚上不停歇地看了一百多页。


再回到前面提出的三个问题中尚未回答的第三个问题——为什么埃尔诺的这种写作方式和其书写女性体验相关呢?显而易见,她的这种写作方式,是对过去以男性为主导、强调追寻意义与宏大叙事的经典严肃文学的消解,而消解的本身就成了女性经验对男性话语权的某种反叛。同样是写历史重大事件,传统的、以男性作家为主导的表述可能是用完整的结构、精彩的对白、丰满的人物形象去深入“挖掘”该历史事件的意义,是一种普通人无法企及的所谓“高大上”的存在,但这种重大历史事件,比如斯大林死了,到了埃尔诺笔下,变成和学生喝牛奶、神父性丑闻和全城扎疫苗一样的事情。诚然,普通人在公共领域内经历了这种改变历史走向的事情,但那又如何呢?历史事件真的就有所谓的、需要被挖掘的意义吗?普通人的记忆就是要和与之纠缠在一起的历史转折点分开吗?


或许,有没有这样一种可能,就是没有意义的破碎性本身也是一种意义?就像是埃尔诺笔下那些看似被漫不经心地堆砌在一起的家常物事,其实每个都被记忆了历史附了体、以至于让女作家无法以个体“我”的身份去接近它们而必须得用“我们”才能释放那些鬼魂一般的回忆幽灵?

(以下为原答案)

直播前先来写个简答占个坑。诺奖颁给这位出身法国底层的女性作家,我觉得是延续了去年对非主流中心文学的倾向。埃尔诺用无人称自传、碎片化的描写,尖锐地记录了女性身体和经历,可以被认为是一种并非在男性凝视和男权话语下的女性写作。等我直播完了回来接着写。

哦,对了,她也写屎尿屁,但写得一点都不下作。

等我回来。

编辑于 2022-10-07 07:48・IP 属地北京
Wanda-顺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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