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年金融危机的时候,有一部纪录片叫做大空头,我记得主角有一个是贝尔演的。
贝尔是一名贫穷的医学生,为了挣钱还学贷,他做了基金经理,掌管着一支基金。他日复一日地在电脑前研究各大公司的财报,单纯地依靠银行公布的坏账数字发现了美国次贷危机的大坑。电影中,贝尔仅通过银行坏账率超过2.3%即立马意识到不对劲,于是开始用手上的基金做空美帝的房地产。在房地产高歌猛进的时候贝尔依靠独自在地下室打鼓,抗住领导和金主的重压,总算迎来了市场的大崩溃,贝尔管理的基金收益率也超过了1000%,他自身也成为了一个成功人士。
另外几名同样发现了次贷危机的人则是通过实地考察,经理待着他手下的两个 马仔,去实地考察了房地产市场,惊讶地发现,新建成的房子里面空空如也,银行为了房贷不择手段,空置的房屋里面竟然出现了野生的鳄鱼,差点将这一行人送走。
最讽刺的是,这几位金融新贵去酒吧玩,台上搔首弄姿的脱衣舞娘,居然买了三套房。这几位金融行业的从业者,立马意识到了不对劲,于是仔细地询问了贷款的过程,结果让这几位爷震惊:原来不止脱衣舞娘,聋哑人,流浪汉,人均贷款一套房。
当然这不是最夸张的,最夸张的是,脱衣舞娘身上背着的垃圾贷款,被银行在二级市场打包成ABS出售,这些ABS通过抵押又借出了更多的钱,如此循环往复,一套房子的贷款最后放大了二十多倍。主角马上意识到不对劲,这些坏账一旦迸发,由债务衍生的贷款将席卷全球。于是金融新贵们开始疯狂地做空美帝的房地产市场。
后来的故事我们知道了,因为巨大的坏账率引发的次贷危机,席卷了全球,百年投行雷曼兄弟轰然倒塌,数千万人失业,美帝甚至爆发了占领华尔街运动。要不是靠着4万亿,连远在大洋彼岸的中国也要被拖入泥潭。
这个电影给我的震撼并不仅仅是这个,而是看完这个电影之后,电影里面发生的事情,居然在我的生活中结结实实地演绎了一次。受煤炭价格行情的疯涨,我的家乡陕西省榆林市在2013年前后开始疯狂地进入了炒房期。在城郊村子里,因传言城市扩张和拆迁需求,全体村民开始疯狂地置地炒房。为了筹措资金,诞生了一种新的行业叫做典当行(民间版本的P2P),把你的车手表或者什么值钱的家当典掉,再找一个担保人,就可以从民间吸收10%利息的贷款,当然更疯狂的是无需典当,直接依靠民间借贷吸纳存款。
于是这样一个三线小城里面,各路人马齐上手,各显神通。某村村长大笔一挥,上下其手规划了一个新村,从村民手里募集了八千余万,摇身一变,成为当地数一数二的房地产开发商。此公一时风光无二,于是抛弃发妻,包养了一个小姑娘并育有一子。其余村民,拿着工业用地的分红,开始大肆炒房违建,在传闻即将拆迁的土地上疯狂地开发宅基地,抢种树木。于是人人贷款,人人炒房的热情在我爸妈的生活圈子里面迅速蔓延。因为朋友信任和无法推脱,我父母也借给了村长的弟弟一笔小钱,此人总共借了一百多万,大手一挥修了十多套房。
不到两年,受煤炭行情的影响,经济形式一落千丈,整个城市爆发了剧烈的债务危机。因为炒房几乎将民间资金炒的干干净净,因此修好的房子,根本没有人接盘。于是房地产开始进入疯狂地下行周期。该村附近的商品房楼盘,因为村长老板深陷债务危机,八千一平米的房子从八千到六千,从六千到五千,从五千到四千,最后干脆十五万一套甩卖。这位风光无二的村长,成为了法院的常客,在市中心的老赖名单上滚动播放了整整两年。债权人每天上门要账,送给小娇妻的宝马车和网吧也被查封,反倒是前妻因早早离婚,安稳落地。
他的弟弟,欠了一百多万去炒房,因为债权人每天上门,欲卖房还债,但老婆不许,无奈之下只能离婚。为了要账,同样借给他钱的我父母的朋友们准备联合起诉,法院很快受理,但此公名下财产实在有限,窟窿根本填不完。债权人商量之下,最后干脆放弃起诉,但此公的名字也在市中心的大屏幕上滚动播放了两年之久。
此公因为欠债不多,债权人想通过此公开发的房子抵债。但他并不答应,宁肯出门打工干苦力还债,也不愿意用房子抵债,债权人一看无法,只好暂时放弃。因为榆林市作为国家能源基地,前途不可限量,因此债权人也认为经过一段时间,市场会恢复,所以暂缓了要债,并且免除了大部分利息,只要求归还本金。
没过两年,榆林市的经济又恢复,并一飞冲天,成为了西北经济第二城,GDP进入全国前四十,老赖们经过痛苦的还债周期,慢慢回归了正常生活,市中心滚动播放的老赖个人信息大屏,也换成了奢侈品广告。大部分的债权人拿到了本金,收到此教训,又干脆买房置业,居然逐渐把房地产市场拉回了正常范围。而这些村民,因为巨额的利息,炒房带来的利润居然不能覆盖。五年后的某一天在某个工地上,又遇到了这位炒房客,他笑着递上了一根烟,继续干起了苦力活。
发现他的那一幕,我刚准备毕业,那个人笑着拧开我递给他的水,承认了自己就是当初叱咤风云的那个人。这一幕给我极大的震撼,让我在刚出校门走入社会的时候,就已经被经济周期狠狠地上了一课。我的脑袋里面回想起因为喜欢贝尔而看的电影,望着那些暂时还没人接盘的空置房子,我好像也像电影里面的主角一样被跳起来的野生鳄鱼吓了一跳。
就是不知道什么样的经济大发展,才能将这一轮的坏账清除掉。只可惜经济有周期,人无再少年,高位接盘的人们的青春,就在这一轮的经济周期中湮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