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我看到的人里,骂沈志华最多的理由,是“他喜欢拿一些陈年档案出来,加上自己的理解,选择性摘录”。
因此,有质疑沈志华屁股的,有质疑沈志华政治格局低的,有质疑沈志华用心不良的,但起码大家还都承认他有档案,且考据扎实,至于是不是“选择性摘录影响了事件的真伪”,大部分骂他的人选择避而不谈。
这对于一个历史学家来说,已经算是较好的肯定了。
就像你批评一个创作歌手“写的曲子自己压根演绎不好”、“私生活糜烂”、“无非是模仿欧洲古典音乐只不过洗稿洗的无法实锤”,其实这些谩骂归根结底都证明了一件事:这孙子写歌水平确实不错。
我只看过沈的一本书,碍于最近知乎的形势这么好,具体是哪本就不讲了。
从这本书而言,给我个人的感觉,沈最大的问题是将一些从前我国方面过于唱高调的神圣化事件,用当时的电报及一些机密材料作为作证,将其政治化了。
其实政治本身是一种博弈,博弈是有长有短有屈有伸的,是此消彼长的。
但在中国自古以来留存的习惯,是抓大放小——抓大的胜利并将其尽量渲染、夸张,而过程中的诈术、诡辩、欺骗、分化,往往都会忽略。或者起码不会在当时大力宣扬。
因此才会出现评书故事里,甚至香港影视剧里的一个奇怪现象,就是将历史上的政治人物给英雄主义化。
将乾隆等政治家放到侠客的身份上,仿佛他是由于一贯遵循一种老百姓认可的道德品质,才成为一个较有威望的君主。
但实际上,政治斗争是充满了双方的拉锯,且不以普通人的道德标准为参考,甚至会是完全相反。哪怕理想是极其崇高神圣的——
比如我要建立一个“全人类都诚实不撒谎的社会”,很美好吧。
而这个过程中,我先要打败一个我的对手,人送外号谎言大魔王。
但我在打败他的过程中,并不是以诚实不撒谎这个理想目的作为武器,反而要比对方更加的爱撒谎。
沈的最大问题,是他虽然认可这个事情的正义性,但却把这个过程写的太详尽了。
这无疑给了一些人不适——
因为在长期接受一种思想灌输的情况下,一旦看到与之相反的事实,哪怕只是过程上有冲突,本意与结局是不变的,也会让一些人对固有思想产生怀疑。
而另一批更加“坚定”的人,则会深恨这种怀疑是沈志华本人的资料所带来的。
这也是沈的一个尴尬之处,无论他多么强调自己的赤诚,其实在作品面前,他已经起到了一个坏效果,而且并非是因为他资料收集能力粗疏,反而恰恰是他资料收集的太全,太专,更加深了这一坏效果的膨胀。
总体而言我觉得沈志华的书还是不错,有时间的时候要再多看看几本,或许能有更多心得。但对他的质疑,其实更多时候是对一种思想教化方式的质问:
我们到底是要接受下三滥手段成就美好的事,还是美好的事情必须由美好的过程来达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