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母亲死了。
她从八楼摔下来,头着地,当场没了心跳。
而罪魁祸首穿着白色裙子站在阳台大笑。
我走过去,把母亲摔烂的眼珠塞回去,抽了张纸巾盖上。
然后缓缓咧开嘴笑起来。
她啊,终于是死了。
01
那个女人再一次讥笑着把我的头摁进洗手盆里的时候,我几乎喘不过气来。
水从四面八方涌进我的气管,呛得我喉咙生疼。
她又恶狠狠把我拽起来,一脚踹倒在卫生间里,狰狞的笑意浮于面上:「徐茗,我警告过你吧,别犯恶心。老娘供你吃供你喝,你能不能好好听话?」
我的后背砸在了拖把上,传来一阵发麻的痛。
我蜷在地面上,倒吸冷气,拼命咳嗽。
常年佩戴的那副厚重的眼镜被她踩得稀碎,我眼前一片模糊。
我缓不过劲儿来,大脑蓦然涌出陌生男人在肌肤上的触感,胃里一阵反酸。
「你是这个家里最不值钱的玩意儿,养你你就得干活!让你去服侍个男人这么难吗,反正是个贱骨头,睡一晚上能有几千块你凭什么不去!」
我疼得说不出话,却硬生生挤出「我不去」三个字。
轻飘飘的三个字似乎又把她惹恼了,她抓起一旁的东西就疯狂砸向我,嘴里不断重复着「下三滥」、「贱人」,痛感从身体各处传过来。
我缩成一团,双手护住脑袋,大腿的伤似乎又撕裂开来,淌下温热的血。
上周天气开始升温后,由于住的杂物间里不通风,我久违的换上了及膝的裙子,却惹来了继父不怀好意的眼神。
02
偏偏这一幕被我妈看见,于是半夜进到我房间,把我从被窝里拽起来,将我的衣服撕成条,一边骂我放荡骚货,一边拿剪刀在我的大腿内侧刻了个贱字。
「喜欢勾引男人是吧,我过几天就就找个男人让你睡!让你收不住骨头里的贱!」
那一晚,我被打得几度要失去意识昏过去。
她怒气冲冲离开的时候,我好像只留下了半口气在苟延残喘。
我死死抿着发白的嘴唇,缓慢的爬回床上,血迹染了半张被子。
而这一次因为我没有如她所愿的陪睡,暴打持续到了门铃响起,她才忽然变了脸色,换成漂亮的笑容跑出去,摆出一副贤妻良母的样子,说道:「老公,你们回来啦?」
「徐茗怎么还不做饭,我都快饿死了!」
我听得出这个声音。
徐娇娇,是我的姐姐,准确的说,是没有血缘关系的姐姐。
我妈当初生了我之后没多久我爸就跳楼自杀死了,后来带着我嫁给了同样带着一个女儿的继父。
同样是女儿,我却和徐娇娇有着截然不同的地位。
我是家里多余的烂货,身上永远有深浅不一的伤痕,把我养大只是为了嫁出去的时候好捞一笔彩礼。
徐娇娇人如其名,掌上明珠,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小公主,从小要什么给什么,就连我能上高中,也是因为让我在学校照顾她。
除了我照顾她,她倒是也给了我不少「照顾」。
排挤孤立、锁厕所被迫喝掺了小便的水,放学后拽着头发扇耳光,第二天顶着脸颊的大片红肿上学。
她除了继父的话,谁的也不听,不待见我,更不待见我妈。
于是我从能记事的年纪起,就承包了家里一切家务。
除此之外,也承受了他们一切情绪。
能活到今天,无非是靠着心底那无数的恨意。
我忍受了数十年的痛苦,本以为我只要忍到上完高中,高考结束之后就可以远离他们,就可以再也不用受折磨。
可是在我母亲举着剪刀往我身上刻字的那个夜晚,在徐娇娇逼我喝下厕所水的那一刻,我心底报复的欲望忽然上升到了顶点。
我望着月光惨淡,自己问自己,凭什么我生来就是卑微的。
凭什么我就是多余且肮脏的。
凭什么我就要像只老鼠一样只能蜷缩在这杂物间里。
喝着泔水,吃着剩饭,过着不是人的生活。
凭什么这一切痛苦不是他们的!
凭什么!
03
我艰难的伸手摸索着那副破烂的眼镜戴上,忍痛起身往厨房走去。
后背的麻木、各处的刺痛还有气管的发涩,让我疼得有些意识模糊,连择菜的手都在抖。
「小茗啊,你说你,要是跟娇娇一样会撒娇,爸爸也会疼你的。」继父带着金丝眼镜的眸子微微眯起审视着我,挽起衬衫袖子的手向我伸来。
我弓着身子缩了缩,还是没躲过他那双手猛地握住我的手腕。
紧接着,他凑近我耳边低声威胁道:「你要是敢把今天看见的事情说出来,你就死定了。」
我敛眸,想起放学时候撞见他和一个年轻女人亲密的样子,没说话。
「听见没有!你要是敢告诉你妈,我一定打死你!」他把眼睛瞪大,皱着眉头,对于我的沉默恼羞成怒。
我妈比他要大好几岁,也不是什么漂亮好看的长相,继父看起来年轻得像是三十左右,高大又稳重的模样能吸引不少小姑娘,一门心思讨好我妈,无非是想贪她那一大笔婚前财产。
「爸爸,你别搭理她,徐茗身上都是臭味。」徐娇娇忽然出现,一脸不满,伸手拽过继父握住我手腕的手,就往外拉,语气抗拒。
「好好,我们家娇娇是爸爸最香香的乖女儿。」继父任由徐娇娇拽走,临走前还回头又狠狠瞪我一眼,用嘴型警告我别多管闲事。
「徐茗!让你倒个水怎么半天都没动静啊,你想渴死我吗!」
没一会儿,徐娇娇尖锐又刺耳的声音又从客厅传过来,我拿起桌面上的温水,走出客厅递给正翘着二郎腿依偎在继父怀里的她。
她接过那杯温水,昂首一口气喝了大半。
我就站在原地看着杯子水位变低,眯了眯眼,勾起若有似无的笑意。
04
没过几天就是我妈和继父的结婚纪念日,早上上学的时候就被叮嘱晚上晚点回去,看继父那副嘴脸,大概又给我妈讨好的准备了什么所谓惊喜。
我倒是无所谓,这样更好,省得被他们接二连三的为难。
只是走在我身前的徐娇娇脸色并不好看。
她对我和我妈的厌恶浮于言表,无数次看着他俩亲昵的行为,都铁青着脸,紧接着就是哭闹让两人分开。
小时候总以为是女儿黏爸爸,后来长大了才觉得不止这么简单。
我低着脑袋看路,伸手推了推坠下来的眼镜。
徐娇娇满身怨气,最近老听她抱怨晚上睡不好觉总做噩梦,好像有人在她耳边说话,还被我看见她好几次梦游,黑眼圈快要掉到脚面上了。
脾气也似乎越来越暴躁。
她忽然顿步,咬牙回头抄起书包就往我脸上甩来,我没反应过来,脑袋被重重一砸,瞬间头昏脑胀踉跄好几步才勉强站稳,眼镜被远远摔出一边。
「你,给我去买两瓶酒来!」她气上头来,神情不佳。
我努力站稳,沉默的弯腰去捡眼镜,拿在手上才发现连为数不多完好的右镜腿也断了。
我只好费劲的挂上鼻梁,转身往便利店跑去,出来的时候提了一大袋酒。
此时天色渐晚,徐娇娇就干脆坐在便利店前的桌椅上,一大口一大口灌着冰凉的啤酒,然后重重的把空罐子砸向地面,嘴里不停的在咒骂着。
「那个老女人凭什么可以嫁给我爸爸,我爸爸是世界上最优秀的人!除了我,谁都不应该靠近他!我好不容易把上一个女人弄走,竟然又有不要脸的婊子贴上来!」
说完,她转过头狠狠瞪我,眼睛布满了血丝,全是恨意,大概是有些醉了:「你妈恶心,你也恶心!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对我爸爸是怎么想的,他只能是我的!」
我抿唇低头依旧安静,谩骂的话我已经听得太多,不太在意了。
于是我抬手替她又打开一罐酒,稍稍抬眼,轻声道:「那你没想过怎么样才能让他成为你一个人的爸爸吗?」
05
「你这话什么意思?」
她确实已经不清醒了,眸子里的焦逐渐散开,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我的话。
「我妈如果不在,不就可以了吗,反正我抢不过你。」我说。
她有些失神的眨了眨眼,似乎在思考这件事的可行性。
我把酒放到她嘴边,看她木然的张嘴喝下,又淡淡开口:「你既然能赶走一个,那就肯定能赶走第二个。继父最爱的人,从来都是你啊徐娇娇。」
「不过你想,如果仅仅是赶走,说不定那样的女人还会回来纠缠你爸爸的。」
「但是……」我拉长语调,弯腰凑近她的耳边,用轻却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如果是死了的话,这辈子,都不会有人跟你抢了。」
她忽然捂住耳朵,猛地站起身来,满眼惊恐,嘴巴喃喃:「谁在说话,谁在说话……我怎么可以杀人啊,可是、可是她抢了我爸爸。不可以……不可以!那怎么办,那就杀了她,杀了她……」
她后面跟着一串听不懂的胡言乱语,跌跌撞撞的往回家的方向走去。
我抬腕看了眼手表,时间应该差不多了。
唇边隐约被我勾起一抹不易见的笑,眸底的情绪坠到最冷。
我拿出纸巾,把徐娇娇喝过的每一个酒罐的口都擦了一遍,才慢悠悠的跟上她。
刚到楼下,我就看见徐娇娇攥着拳,直直盯着家里的方向。
阳台的门大开,半遮半掩的窗帘被风吹起又落下。
但靠近阳台那两具交叠着赤裸的肉体在暧昧的红灯光下却非常显眼。
「婊子,婊子……死婊子!」徐娇娇咬着牙,紧握的手气得发抖,一步一步走进电梯间里。
我没跟上去,只是轻轻笑着,哼着最近听的歌,等着好戏开场。
三分钟后,我听见客厅隐隐约约传来争吵声。
然后是推推嚷嚷的嘈杂。
紧接着一个光着脚,只套了件上衣的女人被徐娇娇推到了阳台上。
她恐慌的质问着徐娇娇:「你疯了吗,你要干什么!」
徐娇娇不受控制的大喊大叫,头发被扯得凌乱,冲上去要对她拳脚相加,旁边的男人慌乱的把徐娇娇拦住:「娇娇,你冷静一点!」
我打了个哈欠,怎么磨磨唧唧的。
这个哈欠刚到一半,我忽然听见了一声重物坠落的声音。
嘭——!
一个半裸的女人直直摔下八楼,粘稠的血漫了一地。
我忽然感到一阵满足,笑着仰头闭眼深吸一口气,觉得这个世界的空气都要清新了一些。
她啊,终于是死了。
从八楼摔下来,头着地,当场就没了心跳。
徐娇娇穿着白色裙子站在阳台大笑。
我不紧不慢的走过去,把母亲摔烂的眼珠塞回去,抽了张纸巾盖上。
然后缓缓咧开嘴笑起来。
真不枉我这几个月的准备。
那么接下来到谁了呢。
我抬头,盯着那个大笑的女孩,也开心得眉眼弯弯。
06
经过的邻居被我妈的死状吓得不轻,结结巴巴的报了警。
而事情如我所料。
原本应该以故意杀人罪被逮捕的徐娇娇却安然无恙,除了精神恍惚之外,似乎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看来我那个继父手段还是不少的,以公司的名义混迹着黑白两道,明面上是物流公司,其实还帮忙运输着违法的玩意儿。
我摩挲着掌心的一小袋粉末,冲进了厕所。
第二天,我被传唤到了警察局。
昏暗的审问室里,我畏畏缩缩的低着头,不敢抬眼。
而短袖又恰到好处的隐隐约约能看到我身上深浅不一的殴打痕迹。
坐在对面的两个警察对视一眼,其中一个才小心翼翼开口:「小姑娘,你别怕,我们问什么你答什么就好。」
我缓缓点头,应了一声嗯。
「你经常挨打吗?」
「是。」
「所以你讨厌你的妈妈和继父?」
我惊恐的抬头,连连摆手:「不、我不讨厌。」
随即又低下头去,道:「妈妈说,我是家里最不值钱的玩意儿,养我我就要干活,要不是妈妈给我一口饭吃,我早就死了。无论是打我骂我,都是因为爱我,是我应该的,我不能奢求太多,只有姐姐才能得到最好的东西……」
话音刚落,一滴眼泪砸下。
两个男警察一下慌了神,连忙给我递纸,随即一番窃窃私语。
走出警察局的时候我的泪痕还挂在脸上,神情难过。
一个女警察上来摸摸我的脑袋:「别害怕,没事的。」
我吸吸鼻子点头,朝她鞠了一躬,转身迎着落日离开。
走前我还听见她说:「多可怜多乖的小姑娘啊,要是我孩子就好了。」
我背对着她,方才的伤心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半垂着冷漠的眼。
演戏真累。
走出很远之后,确认身后没人,回家的脚步转了个弯,拐进了一家偏僻的网吧。
网吧旁挂着一排破旧的小信箱,早就已经废弃了。
但仔细看才会发现其中一个挂了把小锁头。
我掏出钥匙,迅速打开,里面是一小包白色药丸和一张纸条。
「文件还需时间。」
我沉眸,一秒收走东西塞进背包,目光留意着巷子的动静。
叩燃打火机将纸条烧成灰烬。
直到我走出那个巷子,才缓缓勾出笑来。
那个女人倒是动作挺快。
我继父那个色胚,终究是要栽在石榴裙下的。
07
我妈的死最后被定性为自杀结案,葬礼上继父站在遗像旁一副哀伤模样,来吊唁的人不多,无非是邻居和同事。
假惺惺的安慰和虚伪的悲伤,看得叫人反胃。
我在角落站着,半个身子藏在黑暗中,让恍惚神情的徐娇娇正好能看见我。
而她看见我的时候明显愣了一下。
我咧开嘴歪着脑袋,做出一个眼球掉落的动作,嘴角缓缓渗出血来。
她立即发出一声惊恐的大叫,跌坐在地。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被她吸引,有害怕的小孩儿躲进家长的怀里,继父试图制止徐娇娇失礼的仪态,冷声质问道:「徐娇娇,怎么回事!」
「她在那里……那个女人就站在那里。她、她在看着我……她的脑袋要掉下来了,不是……不是我!」徐娇娇连话也说不清楚,断断续续的,手指颤抖着指向我站着的角落,将恐惧写满了脸上。
大家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
可那儿是空的。
空荡荡的。
什么也没有。
只有半片残破的白布随着风晃荡。
继父原本有些僵直的身体看见空无一物后忽然放松下来,厉声道:「你在胡说什么!」
徐娇娇急得哭腔都出来了:「我真的看见她了,爸爸你相信我,她要回来找我的。」
继父起身向大家聚鞠躬道歉,解释是孩子一时接受不了母亲去世才说胡话,于是葬礼草草结束,徐娇娇还在反复念叨着那里明明有人,她就在那里。
我在不远处听着,啐出一口红色的水,不由得笑出声来。
那里当然有人。
我穿着我妈生前喜欢的裙子,化了我妈最喜欢的浓妆。
好歹也是她肚子里掉下来的种,不说一模一样,七八分相似总是有的。
以徐娇娇不清醒的精神状态,吓唬一下足够了。
但是这一切,仅仅是给徐娇娇准备的一个小节目而已。
08
回家之后的徐娇娇不停的在哭,起先继父还会顾忌父女情深,装着样子哄一下,时间一长,就被哭声烦得受不了了。
「哭哭哭,就知道哭。她已经死了!我花了多大力气才把你保住,你现在哭有什么用!谁让你把她推下去啊!」
徐娇娇不断掉着眼泪:「我不记得那天发生什么了呜呜呜,我老觉得有人在我耳边跟我说话,一直在我耳边说推下去推下去,她死了就什么都结束了……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的。况且她死了,爸爸你想要的那笔钱不就到手了吗?」
继父皱起眉,烦躁的起身,在客厅来回踱步,似乎在思考那笔财产怎么尽快挪到自己手里。
据我所知,他的公司由于经营不善,资金已经开始周转不开了。
再没有钱补上,不出一个月就会破产倒闭。
他所干的那些违法事情也会被发现。
「死了就更麻烦了!遗产评估还有继承需要划分,要不少时间,如果不是因为你弄死了她,我那天晚上就把钱拿到手了!」
继父听着徐娇娇仍然不停的啜泣,拿起外套,不耐烦扔下一句:「徐茗,看好娇娇,我出去一趟,今晚不回来了。」
我心下了然,大概是要找那个女人寻个温柔乡去了,于是轻轻点头,没说话。
继父一走,徐娇娇干脆也不装哭了,精神似乎看起来憔悴得不像样,指使我来回给她倒水拿吃的,然后在沙发上昏昏欲睡。
直到完全闭上眼睛,我推动好几下都没醒的时候,我笑了。
徐娇娇,轮到你啦。
09
第二天,徐娇娇被发现浑身伤痕倒在警察局门口。
一醒来就在警察局内大喊大叫,崩溃的哭声撕心裂肺,嘴里不停的说着同一句话。
「我杀了她!我杀了她!所以她回来找我了!」
听审问我的警察说,她近乎疯癫,抓着自己的头发拼命往墙上撞,四肢趴在地上像只动物似的来回又快速的爬,时不时伸舌头往地上舔,又发出一阵一阵抽搐怪笑。
她说:「我罪有应得,我杀了人……我罪有应得!我该死!」
一个小姑娘不知道哪里来的那么大力气,两三个警察合力才把她摁住,将人反绑起来,以防她持续伤害自己。
匆匆赶来的继父满脸疲惫,看见这副模样的徐娇娇满脸诧异,不可置信。
警察初步判断,大概率是吃了致幻的违禁药,导致精神出现了问题。
于是有个警察问我:「你知道这回事吗?」
我不可思议的瞪大眼睛,有些惶恐的摇头:「姐姐、姐姐怎么会变成这样,她怎么会去吃那些东西呢,她一个高中生怎么接触得到这些!」
话音刚落,一串泪珠顺势滑落,我红着眼眶:「你们一定要查清楚,姐姐不会这样的,求求你们查清楚。」
警察郑重的点头,又问:「徐娇娇最近有没有什么奇怪的举动?我上次见她的时候,还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样子,身上的伤痕是怎么来的?」
我低着头,一副憋不住眼泪的模样,拿出手机给他们看了一段视频。
视频里,徐娇娇像个疯子一样头发凌乱,随手抓起什么东西就往自己身上砸,使劲在手臂上用指甲来回挠,抓出血痕也不停下,又哭又喊的说着我该死,你别来找我了,我不是故意把你推下去的。
「视频是我躲在角落里拍的,对不起我太害怕了……我没能帮到姐姐……」
我将脸埋进掌心,小声的呜咽起来,赚足了他们的同情。
他们围着安慰我,而在被手掌掩盖的暗处,是我抑制不住的笑意。
10
徐娇娇,我总要让她生不如死的。
所以我要将我受过的折磨一一还给她。
她在沙发上睡着之后我又从那个小袋子里掏出几颗药片塞进她嘴里,用水灌了下去,抬手拽住她的头发,一路拖进了厕所里,用一盆冰水泼醒了她。
我猜她一定喜欢这里。
不然为什么在学校的时候总要将我反锁在隔间,然后拿一桶污水淋透我全身。
她冷得被迫醒来,好不容易睁开眼,眸子里的神却是散的。
她缩成一团,颤颤巍巍的问我:「我怎么看不清你……你是谁?」
我朝她笑,将脚下的高跟鞋叩出响声,刻意拔高了音调:「娇娇呀,你说我是谁呢?」
徐娇娇瞬间吓得发抖,连声音也跟着抖:「你、你是徐茗她妈……你不是死了吗!我就说、我就说你会来找我的,我不是故意的。你原谅我吧,你放过我好不好!」
「放过你?」我冷冷嗤笑,「那你怎么没放过我呢。」
我朝她走近一步,她就坐在地上拼命后退,连连摇头,眼泪涌出后不停的求饶,又说起胡话,乱七八糟的讲不清楚,只有哭声断断续续。
「闭嘴!」我呵斥道,「想让我放过你?很简单,你对徐茗做过什么事,就也对自己做什么吧。」
她愣住了,鼻涕狼狈的挂在脸上:「什么……什么事?」
「别装傻,不是你说,你在学校非常照顾徐茗吗?」我特地将照顾两个字咬得格外重。
她开始双目迷茫的流眼泪,只会点头:「我做,我做,你不要再来折磨我……」
我就倚在门边,冷眼看着她摸索着爬起来,把手伸进马桶捧起浑浊的水往嘴巴送,她呜咽着边哭边想吐,却又不清醒的呢喃着什么。
我说,别停下。
她实在咽不下去,转身跪着跟我求饶,额头一下接一下磕着地板,异常响亮,血渍混杂着她的眼泪和发尾的水。
我又看着她开始扇自己耳光,直到鼻青脸肿,甚至嘴角渗血。
接下来我没有再说话,找了个角落躲进去,架起手机,拍下了那段视频。
她对药片已经上瘾,一旦没有供应,就会浑身发痒,不间断的捶打、抓挠自己。
我听见继父在警局愣愣的问她怎么会有违禁药。
我忍不住笑,哪有为什么啊。
不就是你自己在运输的违禁品吗,继父?
11
我在警局待了十几个小时,徐娇娇好不容易稍微冷静了一点,但是只要警察一试图问起关于我母亲的事情,就会像一个开关一样,刺激到她的神经。
警察没有办法,只好先交到了医院接受治疗。
走出警局的时候,继父阴冷着脸了,一夜无眠,脸色看起来不太好。
我正要离开的时候,他却叫住了我。
「徐茗,是不是你?」
我眨着眼睛回头,歪首看他:「叔,你在说什么啊?」
「你妈妈,和徐娇娇,都跟你有关系对不对?」他虽然话问出了口,但似乎只是一个无端的猜测,因为我明显看见他的指尖在轻微的抖。
他在心虚。
因为他不确认。
我笑起来:「你在说什么啊叔,姐姐和妈妈变成这样子我也很伤心的。」
说完我就转身离开,且笑意不减。
确实,区区一个脑子简单的徐娇娇怎么会那么顺利的杀了我妈呢。
肯定是多亏了我呀。
在情人节前几天就有意无意的在她喝的水里撒上违禁药粉末。
让她逐渐产生依赖性,就像是埋下一颗炸弹。
那瓶在情人节被继父当做惊喜送给我妈的红酒,被我下了催情药。
于是让喝了掺着粉末的酒的徐娇娇,碰上两个正在翻云覆雨的夫妻。
嘭!
炸弹就爆炸啦。
12
怪谁呢,怪就怪徐娇娇是个对父亲有占有欲的偏执狂吧。
然后只需要让精神虚弱的她吃更多的药,紧接着断掉。
她就会开始抓狂,会开始变成现在这个要疯不疯的样子,跑到警察局里自首。
可是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呀?
我只不过是给姐姐倒了杯水。
只不过是劝姐姐完成自己的愿望。
也只不过是清洗阳台的时候留下了些许泡沫。
我提醒过他们了的,要注意脚下。
妈妈摔下去又不是我推的。
姐姐吃的药又不是我的。
姐姐身上的伤不都是自己挠的吗?
我忍不住笑。
我继父这个人啊,有点脑子,但是不多。
小心翼翼维护着公司干上黑白两道的生意,确实是有点能力的。
但是他太贪心,单子越做越大,又没有那么大的伞能把自己护住。
漏出的马脚太容易让人抓到了。
所以公司开始短缺资金,而就在快拿到的时候,我让我妈死了。
又在他想办法挪动遗产的时候,徐娇娇也进去了。
事情查清楚之前,那笔钱他是想都不要想见到。
我走在路上,伸了个懒腰,再次拐进那个偏僻的网吧。
再一次打开那个破旧的小箱子,这回里面是一个u盘。
13
按理来说,他在所有人眼里都是个成熟稳重爱家庭的好男人。
可只有我知道他并不简单。
能混在黑道里的人,手上哪儿能多干净呢。
轻则打架斗殴留案底,重则人命卖药坐过牢。
他倒是择得干净,所有脏事儿都没亲自经过他的手,做个军师指挥全局。
可是他即使再周全,在焦虑、着急和贪心之下,都一定会暴露弱点。
比如u盘里是他谨慎记录每一批非法交易的照片和证据。
他自己大概也没想到这些有一天会成为指控他的罪证。
但是,直到我醒来睁眼发现自己被反绑在一个废弃工厂,我才发现,他远远比我想象中反应要更快。
「睁眼,我知道你醒了。」
继父站在不远处,依旧是那副金丝眼镜,眸子幽沉,白色衬衫已经有些凌乱,衣袖挽起,满身戾气。
他拎着棍棒,一下一下、有节奏的敲击着地面。
「东西呢?」他问。
「什么?」我的脑袋昏沉,忽然一阵耳鸣痛得我眯起眼睛,没听清他的话。
「少跟我装傻,徐茗,那个女人从我这儿拿走的东西呢。」
我垂着脑袋,却嗤笑出声:「你也会害怕吗?」
他似是已经开始不耐烦了:「问你什么说什么,找打呢?」
「别的女人拿了你东西,你找她要去啊,我怎么知道。」
他忽然抬颌,眯起眸子,说:「她死了。」
14
「我问过她。可她不说放哪了,只说给了你。结果直到我把她打死,她还是没讲出来。」他停了停,笑起来,「你倒是比徐娇娇聪明,能让一个人这么为你卖命?」
我也笑,抬头对上他的目光:「叔,你到底在说什么啊,我真的听不懂。」
「那个女人是你专门找来留在我身边的?」
我没说话,眨了眨眼睛看着他。
「喂给徐娇娇的药也是我公司运输的货,你怎么拿到的?」
我依旧只是安静的笑着,没接他的话。
「真没想到,我做了一辈子的生意,我连自己都没敢碰,竟然让我自己的女儿着了道,徐茗,你有手段。」
话音刚落,他的眼神突然凌厉起来,语气激动:「但是你,必须把东西给我拿出来!老子还差一笔钱就能完成这笔大单子了,这个单子成了我一辈子不愁吃喝!我不能在这个时候被警察抓住!我已经没了女儿,我不能再没了钱!」
说完抬脚对着我连带着椅子给了一脚重踹。
我瞬间翻滚在地,椅腿碾过被反绑的手,传来一阵钻心的疼。
地面不知名的小石子擦过手臂,混着泥沙渗出一道道血痕。
我喉间涌上一股腥甜,后背是满片麻木的痛感,却硬生生憋了下来。
「你他妈的说话!东西在哪!你说了老子还能放你一条生路!」他暴跳如雷的嘶吼响在耳边。
我艰难的从嘴巴吐出一口血水来,笑了起来。
「你还是等着坐牢吧,王八蛋。」
15
我爸死的那天,我在隔着人群看他。
看他从高楼跳下来,摔成一滩血泊,跟我手里的冰糖葫芦一个颜色。
我妈和继父都以为我不知道,可我清楚得很。
是他们,生生把我父亲送上了死路。
在我的童年记忆里,除了母亲的殴打和咒骂,就只有父亲给予过我一些温暖。
他没读过书,不太识字,在工地上干着最普通的力气活。
总是一身洗得发白的衣服,和有些卑亢的神情。
但他会在母亲一遍一遍的谩骂之后,带我偷偷溜出家门,给我买一串冰糖葫芦。
我学校的家长会从来都见不到我妈,只有他会来。
我的成绩、生活乃至健康,我妈也从来不过问,只是每天逛街打牌。
我的生活里似乎只有父亲。
他带着我四处游玩,带着我公园散步。
带着我认识太阳月亮,陪着我数星星。
还偷偷给我买好看的裙子。
而半夜带着发烧的我跑到医院,匆匆忙忙挂号交钱的也是他。
我妈却彻夜不归,和另外一个男人你侬我侬。
我意识模糊的睁眼,只看见父亲在我病床边盯着手机,红了眼眶。
第二天开始,我发现父亲好像有点不太对劲。
16
以前恨不得将所有时间都花在我身上的人,却忽然开始不愿意靠近我了。
我拿着课本去敲他房门,听见里面传来东西摔地的声音。
「爸爸,你怎么了?你有空……」
「滚!」房门内的一声暴呵吓了我一跳,我迷茫的眨眨眼,不知所措。
可是有时他就跟往常一样,也会牵着我的手给我讲故事。
只是他开始吃不下饭,开始睡不着觉。
偶尔会很烦躁的抓头发,挠自己的手臂。
会突然暴怒,也开始打我。
每次打完,又会哭着跟我道歉。
「茗茗,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我也不想的……」
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下去,脸凹得只剩骨头,嘴唇发白,连下床都难。
可是父亲越这样,我妈的心情反而越好。
每天花枝招展的化着浓妆,穿着红色裙子,踩着小高跟出门去。
她说,我爸病了,我们家没钱治,只能这样。
她以为我不懂,可我分明看见她把白色药片碾成粉末,撒进父亲要喝的水里。
然后躲在阳台对着手机的那头说:「你那药行啊,这才多久,一天不吸两口他就不行,你都不知道,昨天晚上跪在地上拼命磕头求我呢。行了行了我知道了,那个小烂货随便吧,带着她还能给咱们干活。亲爱的,说好了那男的一死,你就娶人家的。」
她的语气暧昧,带着女人气的撒娇。
我沉默的听着,心底萌生着说不出的恨。
那天下午,父亲把我叫过去,让我去给他买一串糖葫芦回来。
「茗茗,」他又叫住我,斜靠在那张小床上,轻轻笑起来:「以后也要乖乖长大,好好读书,出人头地,知不知道?」
我点了点头。
却不知那是他跟我讲的最后一句话。
他还是死了。
为了不拖累我,为了不伤害我,为了制止自己上瘾的行为。、
他原本该是个好父亲,好丈夫。
他尽心尽力照顾我,照顾这个家。
他却死了。
为什么那些该死的人,偏偏都还没有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