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能说,你乎对世界认知的懒惰确实高到了一定的水准。笔者已经见到不少家伙抱着只靠一套经典的左右坐标轴(公权入局是左,私权膨胀是右。哦,顺带一提,这坐标轴基本上还是建立在“英法即世界”的基础上),便能打遍天下无敌手的想象——从某种意义上讲,这很有古典乌托邦主义者那种“我的一套定律能管天下一百年,乃至一千年不动摇”的傲慢。
有意见?那我们就不妨用这套定律分析分析墨西哥罢:就拿对有形大手的态度与否,根据简化版本的坐标轴。想必积极扩张行政机器,大谈中央集权必要性,并以繁杂的法令规范铁路建设标准,甚至亲自动用行政力量干预墨西哥土地分派的大总统波菲里奥·迪亚斯一定是纯血左人;而积极为村社这类集体私有制土地占有形式提供贷款扶持,热心调动群众组织,弥补社会治理漏洞,并要求石油工人终止单干与罢工,服务于效益准则的卡德纳斯。至少也得是个温和老右——可结果却是:影射史学将迪亚斯看作是墨西哥版撒切尔-里根革命的早期预演,而卡德纳斯则扛起了墨西哥式平等主义的大旗,代表墨西哥革命内存在的理想:世俗主义、土地改革、阶层平等与代议制共和国。
即便将实用主义式的政策选择也考虑在内,也无法完全对拉美的社会思想进行定性。曾是西班牙-葡萄牙体系内一部分的拉丁美洲,至少可被看作是三部分的混合:即天主教情结、西欧科学主义与拉美土著文化倾向。而三者在意识形态方面,都不具有特别显著的原则:例如,科学主义多被看作是一种采用治理技术的思路,它既可以为马克思主义的政治经济学在拉美的推广开路,也可以新保守主义革命的成功做辩护;土著文化倾向则多导向一种文化自治或文化多元主义策略,既可服务于依托于旅游业的经济民族主义,也可作为某种标榜自身宽容性的外交文化招牌。而天主教情结,一方面具有为教权统治做辩护,倡导伦理上的保守主义,教育内的教会管理,并反对拉美建立世俗化政权的倾向(同时也是亲西班牙法西斯主义的开端)。可它又在另一方面,通过长期存在的教会教育系统,事实上深刻影响了拉丁美洲人的思维,将旧西班牙的一系列体系写入到了拉丁美洲人的脑海内,而它们当然可以被采用另类的方式进行诠释:天主教对救世主与彼岸理想社会的期盼将成为神话版马克思主义(马里亚特吉)与解放神学的萌芽;基于美德与分工划定的人类等级制度,将为拉丁美洲的法团主义实践开路,关键在于嵌合一切社会群体、组织与体系,将它们纳入到统一管理中......
因此,此类复合性将导致能登上拉美政治版图,并大展宏图的绝大多数政治实力。他们的老师并不是具体的欧洲政权或某位政治家,乃至某种政治光谱(在这里有的也只是叶公好龙式思维或特别的托欧改制)。拉丁美洲的政治家或鼓动者们,他们内心跳动的,反而是一个个鲜活的墨西哥革命制度党:这个政治势力在力图在成为政权与民族本身的同时;成为该国,乃至世界一切政治思想的开明主义管理员。为此,它也就不会沉湎于空想主义、工具理性或狭隘的派性思维内,能够因势而动,采用最好的策略服务于政权与自身......
而拉美真切的悲剧则在于——这里只有一个革命制度党,且革命制度党本身也只是历史的一位过客,而非历史的主人。并没有一个人真正完成了“拉美向何处去”的历史之问:只有自以为回答完的意识形态炒作大师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