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opy动画把我裁了。
我创造了popy动画的核心形象popy狗。
甚至我就叫popy。
公司把我裁了。
CEO当着全公司的面说我占着茅坑不拉屎。
可他不知道，我跟公司是有协议的，协议期满，我将收回popy狗的所有版权。
而今，距协议期满，只有一礼拜了。
1
人事通知我，说我被裁了时，我整个脑袋都是懵的。
我低头想了想，问孙董知道吗？
“字都是孙董签的。”人事妹妹看我的眼神逐渐可怜。
我也就没说什么了。
回办公室时，我发现自己工位上的台式电脑被人搬走了。
左边工位的小妹悄悄跟我说：“咱们的CEO弓sir想赖你的经济补偿金，他搬走你的电脑，就是想查出你对公司不利的证据，比如说在外面接私活啊啥的，要挟你放弃补偿金。”
我一时不知道该说啥。
七年前，公司只有我跟孙董两个人。
孙董在Behance上看到了我的插画，又发现我平时接一些插画稿，就私信我，问我想不想跟他一起创业。
我自我定位是个画手，就婉拒了。
孙董大手一挥说我只管画画，其他的交给他，他能让我名扬天下。
他说我是梵高，他就是提奥。
当时给我感动到热泪盈眶。
那一年，我23岁。
孙董说，他想做动画，做少儿动画。他有一儿一女，平时忙工作，没时间陪孩子，一直愧疚，所以他想做出最好的少儿动画给孩子们。
我被感动，于是设计出了popy狗系列的所有人物形象，写了popy狗故事的所有剧情，甚至自己做了后期。
我常常深夜作图，近视增高了300度。
popy狗一鸣惊人，几乎可以称为华国版的“迪迦奥特曼”，好多大商场门口都竖着popy狗的雕塑，街上随便几个小孩子大脑，嘴里嚷嚷的都是popy狗的台词。
孙董赚得盆满钵满，把公司名都改叫popy动画了，还分我了五万块。
我们公司迅速从两个人扩展成200人。
我是个画手，安静画画，给公司招进来了一大批志同道合的业内朋友，忙得跟陀螺似的。
弓sir就是在那个时候被孙董招进来的。
据说弓sir是某巴巴输送到社会的高级人才，top5毕业，做IT的，不喜欢某巴巴的氛围，出来另起炉灶。
孙董招他来帮我们……修电脑。
至于弓sir是怎样从修电脑修到CEO的，我没注意。
只听说他常常和孙董洗脚。
2
我跟弓sir不对付。
不是一路人。
某天有个大客户问我要个宠物拟人的原画设计稿，我正安排人手去画呢，弓sir笑嘻嘻拿了个个橘子过来了，说孙董叫他来负责一小部分动画的事儿，叫我一边歇着。
弓sir四十来岁，和孙董年纪差不多，又常和孙董混一起，看起来关系很好的样子。我也就没说什么，这事交他负责了。
弓sir点了我手下一个刚毕业的姑娘走了。
结果第二天我一上网，客户就劈头盖脸质问我，问我们公司是怎么办事的，给他的图是一张从网上盗来的别人的图，连PS都懒得P，直接原图冒充了。大家都是业内人，这赤裸裸的剽窃……不厚道吧？
我臊得满脸通红，忙问弓sir是怎么回事，不是他说他负责吗？他手一指那刚毕业的小姑娘，说是她干的。小姑娘摆着手说不是，弓sir厉声说就是，当场把人小姑娘给开除了。
后来我听人说，是弓sir自己在那满头大汗的瞎指挥，最后实在搞不出来，自己在网上找了个图，冒充是我们公司设计出来的。
这他妈是当过家家啊？
为这事我跟弓sir打了一架，我是真看不上他干的这事，人家姑娘比他小二十多岁，这锅他也甩得下去？他就说我设计出来的popy是狗，人也狗，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那客户是个较真的，把这事拿到孙董跟前说了，说我们公司就不是个工作的态度。孙董开会时问是怎么回事，弓sir大义凛然：“虽然我名义上是CEO吧，但毕竟是IT出身，原画这种艺术层面的事呢，我也不懂。再者有些老人吧，仗着来公司的时间长，老把‘创始人’三字挂在嘴上，做事也拖拉，说几句还动手，我哪叫得动啊？”
孙董也没说什么，只看了我一眼，这事就翻篇了。
后来孙董送了我一本《红楼梦》，里头有一页折了角。是宁国府的马夫焦大骂宁国府子孙的，焦大说，你们这些不肖子孙，我当年跟宁老太爷南征北战时，救过他的命，那时候你们不知道在哪里呢。宁老太爷都不敢跟我这么说话，你们敢不尊重我。后来凤姐叫人拿马粪塞焦大的嘴，说他仗着以前和老太爷的交情，嘴里乱叭叭。
我当时看了这页吧，是说不上的滋味。
所以裁我这事一出，我心里大概也有数。
3
我被裁了，在工位收拾东西。
弓sir指使人抱着我的电脑过来，估计是没搜出什么对公司不利的证据，脸色很不好看。他看见我，声音好夸张的喊了一声：“popy！来签你的经济补偿金~~你被裁了~~公司仁义！给你点经济补偿金，这些钱够你生活一段时间了吧！”
“嗨！也不是老哥我说你，虽然你进公司得早，但咱也不能倚老卖老，占着茅坑不拉屎对吧？要尊敬长辈~~就说你一天在做动画统筹吧，天天指挥别人干这个干那个，其实指挥这事儿谁不会干啊？你的工作，可替代性太强了！而且你已经不年轻了，这个年纪出去找工作啊，可不容易了~~”
“你这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呀！哥都替你着急~~”
“要不，哥再替你，跟孙董那儿求求情？留在公司扫个地，看大门，实在不行扫厕所？嗨！混口饭吃也好啊。”
我惨淡笑了笑：“不用了，其实我爸手里有个小煤矿。”
4
我爸手里是有个小煤矿。
但挖煤这事我真干不了，也不想干。
我想画画。
我喜欢画画。
于是我打电话给何媛，问她手头有没有钱，我想开个自己的工作室，看看能不能成，给人打工真没意思。
何媛是我光屁股长大的青梅，一个大院的。她爸也有个煤矿，她刚开始跟我在一块画画，后来有一天她突然发现自己是个富二代，当场丢下画笔：“那我还画个屁啊！”
然后回去继承家业了，不知道有没有败光。
“呦！这是咱们大触啊！是哪阵风把大触您给刮来了？不是借钱的话，还想不起姐姐我啊？大触您不是去追求梦想了吗？被梦想抛弃啦？”
……
我：“……生活所迫。”
电话那头爆发出一阵极张狂的狂笑声：“我最近没看到叔叔破产的新闻啊。”
……
我：“年底我被裁了。”
电话那头声音一滞。
片刻后窸窸窣窣的：“你在哪儿？”
“公司楼下。”
“你站在原地不要走动，我先去买几个橘子，再来接你，咱们聚聚。”
“……嗯。”
我挂了电话，突然想起一件事。
七年前，我创作popy狗时遇上了瓶颈，之前谈好的资方态度也模棱两可，大家士气都很低落，几天之内我的头发白了一半。
当时我连轴转了好几天，孙董看见我在办公室右手拿数位板，左手吃泡面，当场就红着眼跟我承诺，说他以后会给我股份。当时我吸溜着泡面笑笑，说不用了。popy狗就相当于我的孩子，我倾注了所有的心血，七年后它估计就不赚钱了。希望公司把它的版权还给我，我收藏着。
孙董大笔一挥，当场跟我签了协议。
而今刚好是第七年，没记错的话，下周协议生效。
我直奔九楼孙董办公室。
办公室的门微掩着。
我听到弓sir在里头，胸脯拍的梆梆响：“怕啥！popy那呆子走了，我随便在美院找个实习生就能替他！一个月给两千八打发得了，他还真当自己多稀缺啊？腆着个脸拿那么多工资。”
“说句不客气的，不就是画画嘛！就popy那程度，我练两个月就能上！孙董您就是当时见得少！把popy当个宝！那就是个螺丝钉！真正有本事的，是管理类人才！再说了，popy手里的资源和人脉，咱不都挖的差不多了吗？他往外发包的那些公司和人员的联系方式，我都从他嘴里套出来了呢。”
我心里一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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