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边有个朋友,是湾湾人,在大陆生活了很多年,现在因为一些事情回到了台湾。
因为他姓廖,我一般叫他老廖。
老廖比我大一年,我俩在大学里认识的,是我的学长。
因为聊得来,除了上课,其他时间我和他基本都在一起,包括去澡堂洗澡。
不论烈日暴雨,还是盛夏寒冬,我俩都要去洗澡,而且一洗就是一个小时起步。
为什么洗那么长时间呢,因为我俩大部分的时间,都淋在热水里键政。那很多时候就离不开湾湾的问题。
他说,凡是来到过大陆的湾湾人,对大陆的印象都很不错,但是和以往不同的是,这几年有的人真的出现了一种国家意义上的“台湾认同”。
有个经常被他挂在嘴边的台湾妹,就是这样。老廖说他每次听到台湾妹说到“你们中国”的时候,他就有点难绷。
按他的分类,“台湾认同”的问题,可以按照年龄段分成三伙人:老一辈的“日本认同”,中年的“一个中国认同”,新青年的“台湾认同”。
听到日本的时候,我还是有点诧异的。然后老廖跟我说他姥爷就是“精日”,尤其讨厌上岸的老蒋和国民党,整天说日本人多好多好,蓝绿红政党治台都不行云云。
看到我惊讶的表情,他笑道,湾湾这样的老头还是不少的,但是大家基本都甩个白眼,没人当回事。
有一次,他去旅游还是办事,从天津回来,立马就跟我吐槽,说居住证这个玩意儿太难用了,赶紧给他发个身份证吧。
我哑然,问他发生甚么事了。
老廖说他去天津找酒店过夜,因为没有提前预定,就随便找了一家,结果人家只看身份证和护照,居住证不能办理入住。
就这样,他在半夜里兜兜转转走了好久,最后在一家快餐店里过了一晚。
他说着说着给我展示了一下这个和身份证长得几乎一模一样的证件,然后呼吁大陆政府赶紧统一湾湾,给他换个台湾省身份证,福建省的也行。
那时候他刚吐槽完,学校就给他打了个电话,要他去见校长,说端午节到了,台联要发粽子。
我之前都没听说过,学校里还有台联。
台联专门给湾湾学生不定期的举办活动,听说国台办还会不定期地打钱,公款吃喝公费旅游,项目不少。
目的就是为了让湾湾学生回家之后,能够宣传大陆。
我问他这样做有用么,老廖说没用。私下里,他听到不少湾湾人管“国台办”叫“跪台办”。
他说大陆好吃好喝的供着湾湾人,然后举行一些象征性的政治教育,许多人并不领情。
他稍微一顿,然后直白地跟我说,很多和在学校里拿着台联好处的人,回去之后又拿着“别人”给的好处抹黑大陆,两头吃。
晚上,拎着一大袋粽子的老廖叫来了我们一大帮人,帮他吃粽子。他现场吃了一个,发现台联发的是台湾粽子。我尝了一个,确实做法不一样,挺好吃的。
一人份的粽子礼品,八个人围一桌,猛吃,硬是没吃完,给的确实多。
老廖为了逃兵役,上大学后一直没有回台湾,他说他妈来到大陆陪他,而他爸一个人留在湾湾。
我稍稍旁敲侧击,老廖便把他父母辈的故事讲给了我。
他爷爷年轻的时候,敢为敢赌,后来在湾湾当地拥有了很多产业,手里握着一条不大不小的商业街。
而在老廖父亲出生以后,他爷爷因为一场豪赌,几乎丢所有的家产,就剩下了一个没人光顾的百货大楼。
我一听,我超,富哥,v我50。
他摆了摆手,无奈道,他父亲继承了爷爷的赌性,却没有爷爷的才华,就连最后的这点资产,也在投资中失去了。
后来,老廖的爹拿着仅剩的一点点家底,来到了大陆做生意。
在那个台商遍地的时代,廖爸在深圳落户,开了个小厂,赚了不少钱,把一家人接到了深圳。老廖的小学就是在深圳上的,那时候过着相当不错的生活。
平时和老廖出门也能看出来,他虽然有点省,但是好东西坏东西很快就能分辨,吃得下馒头咸菜,也品得出鲍龙海参。
但就在他马上要上高中的时候,变故横生,一次失败的投资让整个家庭又一次顷刻之间失去了所有。
老廖说那时候,他家的房子厂子全没了,全家上下只有两万多的存款,他妈一气之下带着他离开了深圳,独留廖爸一个人回到了台湾。
在那之后,廖爸凭借自己企业家的经验,在湾湾找了个非常不错的管理工作,打钱供生活在大陆的母子开销,再也没有做过冒险的事情。
湾湾和大陆说远不远,但说近也不近,许多年过去,老廖一直都没见过廖爸。
老廖说到这里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对我感叹道,他们一家人,包括他,性格都不好。
他妈带着他在大陆生活许多年,一直没有原谅他爸,尽管他觉得命运使然,并不能怪在一他爸人的头上。
我一时沉默,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大四的时候,老廖刚毕业一年,赋闲在家,没找工作。
忽然有一天,他跟我说,他可能要回台湾了。
我一愣,说老廖为了躲兵役这么久,怎么忽然这时候要回去?
因为湾湾在大陆其实挺好找工作的,可能是因为有国家指标,很多大企业都愿意招湾湾人。
再不济,也能去读研究生,暨南大学这种,不看成绩看身份的大学。
老廖跟我坦白,廖爸有心脏病,前不久已经去世了。
廖妈知道后整天整天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但还是不准备回台湾,他决定一个人回去。
尽管他在台湾只有一众半生不熟的亲戚,而人人都盯着他父亲生前留下的那些遗产。
我那天没去上课,直接去了他家帮他收拾行李,天南海北地聊了一晚上,早上送他去机场。
一路无话,虽然我俩谁也没明说,但都知道,老廖这一去只有无限的麻烦。
后来,他隔着微信电话,跟我一件件地抱怨,服兵役,打工养活自己,还要打官司,做白事,等等等等,我听着就头大。
他这一去,加之疫情数年,音讯不绝,却已是很久没见。
对着政策,我没什么别的看法,只希望老廖能够看见。
希望等他处理完了台湾的事,能拿着他心心念念的身份证,省去通行证和居住证的隔阂,通过省际交通,与我相见。
夏深绝至,西风渐起,同一抹秋天的烈阳,应当公平地落在海峡两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