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钗放下笔,转过身来,满面堆笑让:“周姐姐坐。”
周瑞家的忙陪笑问:“姑娘好?”一面炕沿上坐了,因说:“这有两三天也没见姑娘到那边逛逛去,只怕是你宝兄弟冲撞了你不成?”
宝钗笑道:“那里的话。只因我那种病又发了,所以这两天没出屋子。”
周瑞家的道:“正是呢,姑娘到底有什么病根儿,也该趁早儿请个大夫来,好生开个方子,认真吃几剂药,一势儿除了根才是。”
宝钗听了便笑道:“再不要提吃药。为这病请大夫吃药,也不知白花了多少银子钱呢。后来还亏了一个秃头和尚,说……”
周瑞家的听完,笑道:“阿弥陀佛,真巧死人的事儿!等十年未必都这样巧的呢。——嗳呀,瞧我这记性,太太吩咐我给姑娘送花儿戴呢,我倒光顾着说别的了。”
遂将盒子捧到炕桌上,道:“太太说,这是宫里头的新鲜样法,拿纱堆的花儿十二支。”
宝钗道:“替我跟姨娘道谢。只是姨娘怎么忽然想起送花儿给我?妹妹们可都有了?”
周瑞家的嘻嘻笑道:“姑娘放心,二姑娘三姑娘她们都有了,这一盒是特地给姑娘的。”
见宝钗只笑着,周瑞家的忙又细禀:“二姑娘三姑娘四姑娘是每人一对,剩下的六枝,四枝给了琏二奶奶,再两枝给了林姑娘。”
宝钗听见这话,便两边回头,看无人来往,便笑道:“周姐姐这么个明白人,怎么一时半刻的就不会体谅人情。那林丫头素日是个有心的,况且他也三灾八难的,姨娘既让把最后四枝给凤丫头,周姐姐偏让林丫头落了这挑剩下的两枝,他岂不恼你呢。”
周瑞家的拍掌道:“可叫姑娘说中了,林姑娘见匣子里只两枝花儿,登时就挂下脸,把我数落了一顿,嗳!老太太眼珠子似的护着,我们做奴才的再有脸,比不得人家是主子!”
正说着,可巧凤姐在窗外过,都听在耳内。便隔窗说道:“大正月又怎么了?且不说你办事办老了的送花这事儿做的不合适,林妹妹再小也是主子,就有一句半句你听不入耳,横竖有教导他的人,与你什么相干?倒在亲戚面前乱嚼,没的叫人笑话!”
周瑞家的听了,一声儿不言语。
宝钗忙让凤姐进来坐。凤姐正要回答,平儿道:“二奶奶,方才旺儿媳妇告诉我,前儿奶奶生日,里头还没吃酒,周嫂子的小子先醉了。老娘那边送了礼来,他不说在外头张罗,他倒坐着骂人,礼也不送进来。两个女人进来了,他才带着小幺们往里抬。小幺儿们倒好,他拿的一盒子倒失了手,撒了一院子馒头。人去了,打发彩明去说他,他倒骂了彩明一顿。”
凤姐啐道:“这样无法无天的忘八羔子,还不撵了做什么?传下去,把他干的好事说给别府的人,不收留他小子,叫他各人去罢。”
周瑞家的这才慌了,忙跪下央求。
一时薛姨妈也来了,听完,笑道:“我当什么事情,原来为这个。凤丫头听我说:他有了不是,打他骂他,使他改过;撵了去,断乎使不得。他又比不得咱们家的家生子儿,他现是太太的陪房,若只顾撵了他,太太脸上不好看。依我说,教导他几板子,以戒下次,仍旧留着才是。不看他娘,也看太太。”
凤姐听说,便唤来赖大家的说道:“既这样,打他四十棍,以后不许他吃酒。”
赖大家的答应了。周瑞家的磕头起来,又要与薛姨妈磕头,薛姨妈拉着方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