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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看待《封神第一部》知乎推荐度 77%,开分 7.7,高了还是低了?

波尔布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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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评分是6.56分,评分标准汇总成文如下。

本文篇幅较长,分为六章:

第一章是我对电影剧情层次的理解及打分标准。

第二章是对剧情内容的分析,我是剧情派,更关注剧情的逻辑和质感。

为了避免站着说话不腰疼,我专开了第三章,重构一个我所认可的封神框架,在这样的框架与影片对比里,我相信有些事情会越说越明白。

第四章是剧情以外其他要素的个人评价。

第五章是打分,我保证这章一定是我写完上述所有内容、并经历时间沉淀后再做的(本文篇幅4万余字,可想而知沉淀的时间),以杜绝任何心血来潮的情况影响评分。

第六章是我作为上古文明的业余发烧友,想最后说说的心里话。

一、打分标准

我认为一部影视作品的内容可以分为三层:第一层是剧本身的情节,这是剧的逻辑;二是剧牵动的或历史或社会的情节,这是剧的底蕴;三是剧的内核带来的哲学与价值观,这是剧的灵魂。根据题材和剧组立意不同,内容占4-6分。演员演技占2-3分。此外诸如服化道、配音、运镜、音效等等,占1-2分。

此外,如遇爆米花影片,则属于“特招生”,打分体系要适当重构,根据题材不同,增加演技、特效等方面权重,这就具体问题具体分析了。

具体到本片,我关注到了乌尔善两段表态,贯穿宣发始终:

“我们国家的历史文化源远流长、博大精深,但我们不能让这些东西在博物馆中化为尘埃,我们要将它融入现在生活,让我们的子孙后代从中汲取力量,这才是这部电影的使命。”

“我们试图用当下最新的视角、最好的技术去讲述中国人自己的神话故事,希望观众能够在大银幕上重新感受到中国传统文化的魅力。封神的故事,剧组8000人用了10年时间才讲完,种种细节道不尽中华神话之美。”

——PS:那些说神话只能架空的朋友,请让你们的言论安息吧,且不说历史文化与上古神话互相推演,本就是一个基本的学术常识。就剧说剧,导演也会第一个反对你们的。

因此可以认定,该片非但不想当爆米花片,还是一部立志发愿要讲好中国神话、中国故事的影片。因此将加大对全剧底蕴和精神价值观部分的评分,最终我个人形成的打分体系为:全剧内容顶格6分。这6分中匀出2分的独立考核,对于中国上古宇宙的把握占1分,对于故事内核是否诚如它所说是中国价值观占1分。这两部分非常重要,也是我个人认为既要走出许仲琳原著瓶颈、又要保留故事的传统内核,还依然能讲好“封神”故事的不二法门。少了这两项,故事再给力,都不是中国的“封神”传说。而我们的文明其实给这两项提供了大量未被开采的珍贵矿藏。这部分先不展开,将在分析完剧情之后,在后半部分做着重分析。演员个人表现2分,但可以结合剧情,有1分左右的额外附加可以从剧情里切,这也反映了演员演技和剧情内容的相辅相成。关于演员与剧情占分比重问题,背后其实体现了演技与剧情内容孰轻孰重的根本问题,我也将在后文专门论述。此外考虑到封神是神话题材,特效单拎1分。服化道部分在影片宣发开始便被激烈讨论,我作为上古历史的业余发烧友+蓝天野老师的骨灰级粉丝,对此也有自己的看法(同样会在本文后半部分专说),打算这部分与与音乐分享最后的1分,但细分权重可根据其对剧情助推的作用灵活决定。

二、剧情分析

在这部分开始之前,首先声明一条我一直坚持的基本观点:“封神”是一个从古代传下来的、但从未得到相对完美收尾的IP,《封神演义》是一部作者才华和笔力明显hold不住格局与雄心的作品,并且一开始的设定就发生了重大偏离。纣王统治的王国在一开始便是国泰民安、内外和谐,一切灾祸的开始只是因为纣王在女娲神庙写了一首格调不高的明朝风格诗歌,惹怒顶流女同志之后引发的蝴蝶效应,甚至在见狐狸精的那一瞬,作者还要意犹未尽来上一句补充:“只因这费仲一语,将成汤六百年基业送与他人”(让格调如此主动投河的作者呻吟,在原著里真比比皆是)。然后到后文不断复制粘贴,每次都是大邑商这方征讨前大骂一通以下犯上乱臣贼子,再让周师回骂一段应天顺人造反有理,于是双方开始对打,每章几人到几十人不等,一般在一到三章内反方死绝,再开始下一轮循环往复,并不断充斥着作者又来呻吟语:天命已到,某某某魂魄去了封神榜/天命不绝,某某某又还魂回来(连姜子牙都被这么安排了几次,欧迈雷迪嘎嘎)。

请问,这样的原著,是不是就像书里的商朝一样谁忠谁死?忠于原著?不存在的!可以说《封神演义》本身就是古人传下来的一部爆米花作品。所以任何有志于把封神拍出深度大片质感的,都必须对原著大刀阔斧改编才是合理的,单纯在这一点上,改编是不应该受任何指责的。

但问题在于,什么样才是合乎中国风格的改编?是能够讲好中国故事的改编?这里面将引出我的另一个观点:那就是《封神演义》在稀烂重复的笔力与情节之下,其实隐藏着不逊于四大名著、甚至还有部分反超的价值内核,这将成为改编的阵眼。相关内容我将放到第三部分做具体阐述。本章主要立足于电影本身,来做一番心得体会报告。考虑到影片还在上映,为了尽可能减少剧透,将不采用按帧顺序的分析,虽然这样省力点,但该提炼的还是要提炼,本章就将按照第一章描绘的三层来展开分析,这也是我对这部数年磨一剑、据说30亿总投资的作品,应有的尊敬。

(一)情节复盘——“弑父”与“回家”,“天谴”是桥梁

先说一句话总评:我认为,看这部电影,我的观影体验能和剧中角色心理高度贴合。

全剧的中心人物,无疑是纣王和姬发。如果给自提炼一个关键词,那我个人认为,它向我们讲述了一个纣王“弑父”与姬发“回家”的故事,而“天谴”是其中的桥梁,正是由于纣王“弑父”所引发的“天谴”背景板,让姜子牙杨戬哪吒三人组、四大伯侯及其子、比干姜后申公豹等支线人物爆发出一次又一次冲突,最终让姬发看清了纣王的真面目,选择了“回家”。

1、弑父

“弑父”部分,作为战功赫赫而又雄心勃勃的王子,纣王在妲己的帮助下弑杀了自己的父亲、谋取了王位(这段是以倒述方式进行,到影片最后揭盖),进而逼迫四大伯侯的质子们也各自“弑父”,尤以让姬发“弑父”是本剧的主线剧情。为了完成让这个自称是自己最喜欢的姬发,能够谋弑自己的父亲,纣王施展了自己的种种魅力与话术,今人俗称PUA,直到最后在殷郊被安上“弑父”罪名时(没错,剧中纣王+除杨戬哪吒以外的主要年轻演员,人均面临着“弑父”要求或指控),纣王开出了立姬发为大商太子的诱人条件。

我们先只论情节谈情节,我能够感受到编导是想为“弑父”安排上一些更深层次的含义,那就是纣王在还是王子时,面对功业与地位不相匹配的情况下,选择对传统的颠覆,“父”是传统以及传统所构造的人间规矩的体现。因而在剧情逻辑下,纣王才会干出那么多看似离经叛道之举,包括但不限于默许妲己潜入太子体内谋杀父亲、在父亲的丧期+自己许诺的自焚祭天准备期便已宴饮行房娱乐鸳鸯浴一样也不少(战争真是只在一开始讨伐苏护时发生,这是超出我预估的)、直到总高潮焚烧宗庙清空供桌来为自己和妲己腾出战场。那句“列祖列宗他们在哪儿?”以及不久之后的颠鸾倒凤,恍惚间让我想起27年前那部《秦颂》,公主与乐师在太庙缠绵时的高呼:“列祖列宗你们看着,我嬴栎阳是高渐离的女人”。而纣王对妲己的态度,在明知她是狐妖的情况下,选择了庇护,进行了利益交换,奉为了祥瑞,并基于庇护与利益交换的不同目的,在此过程中对自己的父、兄、叔、妻、子开展了有步骤的消消乐,并且在此期间能吃能浴能啪能乐(yue),看似毫无心肠。就这样构建起一个推翻了一切现有人情秩序的纣王,引出了天谴并不断加深。

2、回家

全剧颇为细腻地为姬发铺就了“回家”之旅,他最后的“回家”是对纣王“弑父”的回应,更深层次的含义应当是天理人伦对颠覆的回应。影片开始采用了《还珠格格3》因换演员而特有的主人公介绍剧中关键人物的方式,告诉了我们姬发和纣王独生子殷郊(和书不一样,没殷洪)是最好的朋友,而纣王已经是他心目中的大英雄和精神父亲,从而简化了在朝歌8年如何建立这些认同的全过程,后面也再为太多涉及,观众凡有觉悟者应当自猜之。在先后目睹苏全孝劝降失败而被当时还是受王子的大英雄PUA自尽(其实还是靠受去送他一程)、纣王在许诺祭天没多久便已和妲己同房(此时当在孝期,不过是不是能解释为周礼后出?)、纣王为测验封神榜而随手杀内侍等一系列剧情后,依然视纣为父初心不改(甚至官方都安排了四大伯侯某一位吐槽:“真把殷受当亲爹啊”),把四个明明对天谴和起兵意见不一的方侯父伯们一举打成谋反集团(当然可以解释为纣王欲加之罪,但姬发递了刀把),于是演成了大殿之上伯侯之子各有层次的“弑父”抉择,为纣王进行集权消消乐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还让自己的父亲姬昌成为四伯吃鸡游戏里唯一的幸存者。

直到姬昌入狱之后,我们才看到姬发心里的“家”并不只属于朝歌,父亲凭着玉环对他的一眼相认想必还是给了他心灵震撼(演员表情上没看出来,但我猜应该有),在父亲入狱后就开启了探监并引发父子争论,“你是谁的儿子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谁”,父亲的谆谆告诫在他心里剥下了觉醒的种子(很熟悉的感觉),并在哥哥来朝歌后展现出他依然还保留的出质以前的亲情(大赞此处伯邑考的神态与打光)。其后伴随着哥哥的死(没有直接拍姬发反应,但我猜得列上)、姜子牙的点拨、殷郊受到弑父指控、尤其是宗庙围绕狐妖问题摊牌之后,姬发迎来了彻底的觉醒,他抵制住纣王要立他为大商太子的诱惑保护了父亲,并在殷郊行将处决的时候率领陪护的西岐亲兵反出朝歌,并亲手在打斗中格杀了精神父亲殷受,完成了自己因没有谋害姬昌而空缺的KPI指标。最终在全剧最为精心安排的音乐护送下,回到了西岐,也完成了对自己认同与价值的再塑造。如果说纣王的“弑父”象征着颠覆,那姬发的“弑(精神)父”则相当于回归。

3、天谴

连接起上两组概念的无疑是“天谴”,它触发于纣王弑父之后,通过乌云密布与龟甲大面积崩裂,被比干在继位大典上以最大分贝公之于众(七窍玲珑心不仅玲珑,而且实在,让我能感受到这颗心脏的沉甸甸),由此引出纣王的自焚祭天承诺。可见剧组确实还是在一些情节上查过书的,把大旱七年商汤意欲自焚的典故给安排了进来,这也让我在后续观影里更进一步地搜寻线索来确认它是否是真在立足中国故事。随后比干在揭示完这么一个大秘密后隐身60多分钟,改由姜子牙以献封神榜的剧情,告知化解天谴的另一种方案。在姜尚老道识破纣王非天下共主接不得榜后,进一步发展为夺榜奇兵,也加速了纣王真面目的暴露。影片并没有对天谴的大范围影响做大场面呈现,而通过四大伯侯的转述说明着从水天失常到死孕绝育。在殷郊受刑前的判决书上可以发现,纣王并不忌讳天谴论的传播,都是架着扩音器的广场宣布,广大聆听殷民们也都表现得情绪稳定。由于这段情节已经被安排在最后的高潮前,所以至少可见在第一部中大邑商的统治仍坚若磐石。

(二)逻辑理解——我不理解

以上便是全剧剧情的基本梗概,我通过括号着重表达了一些我对剧情逻辑的理解。当我们忘掉所有电影院、放映厅以外的历史、社会、人情来看这部剧,剧情是闭环的。这很不容易,因为现在很多影视剧已经不闭环了。

但如果您非要问我理不理解这个逻辑,我的回应是:

我不理解的内容可以效仿屈原《天问》格式来一个个问过去,这里姑且精简个10%,大家随意感受一下,也欢迎答疑解惑:

我不理解是什么样的设定,让弑父能带出让人类几乎灭绝的天谴?

我不理解是什么样的心脏,让比干能在即位大典的大庭广众之下,直接喊出:“天谴于大商”、“天弃我大商”、“大王请自焚”这一口三连?(剧里说商汤典故根本不成立,首先这个典故是个孤证,其次君王自愿去死与臣子请君王去死完全两个概念)

我不理解是什么样的脑子,让姬发在目击出质多年出生入死的苏全孝仅因劝降失败就被逼死,而妲己作为朝夕苏护膝下的叛臣之女光速侍奉到殷纣床上,却依然无动于衷进而挑爆四大方伯自己都还在争论不休的“集体谋逆”?

我不理解是什么样的设定,让封神榜变成了排难消灾、拯万民于水火的道具,却又能靠杀人增强效果,以至于无辜遇害的内侍都能进入封神榜内?

我不理解是什么样的智商,让姜子牙要用最容易引发追杀的当庭抹角跑路来带走封神榜?连斋戒沐浴的缓兵之计都不屑于去使用?(那一刻我很想念蔺相如,莫非说七八百年前的中国人智商还没进化到战国年代?)

我还是不理解是什么样的智商,让姜子牙把“寻找天下共主”的大使命搞到能直接和殷纣说、殷郊说、姬发说、连同大殿内侍卫们都听到,一个自称对人间规则很熟悉的人怎么会丝毫不避讳“怀璧其罪”?而纣王在面对大家都知道“天谴”之余又多了一个“拿不到封神榜的大王就不是天下共主”这双打击的情况下,依然能吃能浴能啪能乐(yue)?

我不理解是什么样的礼仪制度,让内侍门卫变成了根据剧情需要的薛定谔存在。当太子启(被狐狸操控)弑父谋弟、当殷郊追逐狐狸为保护父王闯入内室、当姜子牙带着封神榜脚底抹油被申公豹阻拦的最佳抢夺时刻、当姜王后径自直入纣王与妲己的香艳浴场,我们的侍卫不管是通报、护卫、抢夺都毫无存在感,导致剧情向A方向发展。而一旦像纣王逼迫质子谋杀亲父之时,侍卫们立即全副武装上殿,造成极强压迫感,促使剧情向B方向发展?或者说无论是根据剧组讲故事需要,灵活安排侍卫发挥作用?

我依然不理解是什么样的礼仪制度,能让纣王在父死+天谴+许诺筹备自焚三连的情况下,业余生活依然丰富多彩?

我不理解是什么样的设定,导致出现质子营这样的存在,并能出现姬发这样早期死心塌地忠于殷受的质子?因为质子首先是对诸侯牵制而设,那就会与洗脑PUA产生先天bug。因为如果要发挥质子的作用,那就不能让他们和父亲关系太远。那和父亲的关系如果不远,PUA的难度就会几何倍数增高。接过来的质子如果太小,和诸侯保持纽带关系的难度就大。接过来的质子如果太大,那洗脑PUA的难度就大。此外哪怕管控再严格,质子难道没有带自本土的亲随护卫?没有一点和家里通信的机会?(瞬间感觉贾母附体)那你怎么PUA?此外不管是控制一个质子还是洗脑一个质子,代价有多大?还能让这些质子们一起出征,玩呢?还一言不合可以组织起来直接弑父,玩呢?

所以说名著的原理都是相通的

我不理解是什么样的理解能力,让质子营整体能对纣王如此信服(当然也可能是没拍出来)?苏全孝在质子营多少年,仅仅因为父亲叛乱前往劝降,不痛不痒说句“父亲降吧”被拒绝,便被殷受以当最勇敢的儿子变相自尽,而质子营的伯侯公子们也该见过世面,还能群情激奋把凶手算回苏家,毫无兔死狐悲质感,并慷慨激昂地灭人满门?(这出戏很可惜,本来可以拍成众生相的,当然质子营里被重点刻画的也就只有殷郊、姬发、崇应彪)

我不理解是什么样的权术水平,在集权时候同时和四大方伯摊牌(没错,原著也是这个水平),而且认定只要让质子弑父,就能无缝接管四大方伯的邦国,似乎那里没有本土权力派(PUA他们的台词可是明确说了父亲们各自在方国内有更宠爱的儿子)。我的耳边都突然响起了那再熟悉不过的湖南口音:“四个质子、四个质子,好像有了四个质子就包打天下!”您熟悉么,如果还想听后面还有“不会滴呀!绝不会滴!”

……

这样的剧情太多,如果全列出来剧都要被透完了,不再赘述。这带给我一种强烈的感觉:这个故事不顺!核心剧情的触发不是由剧中人的互动而进行,而是由编导看着表说着“到某某某段”了在进行。因为需要表现不同剧情的到点触发,于是侍卫们有了不同表现。诸如要触发纣王对姬发反杀太子无罪的认定,侍卫们在刺王杀驾中全隐身(帝乙和殷受都没有贴身护卫),要靠姬发来反杀?因为需要展现哪吒与申公豹的极限拉扯特效,我们看到外面乌泱泱的侍卫谁也不敢进屋,再补上一刀封神榜不就抢下来了?因为需要展现弑杀四大伯侯的压迫感,侍卫们又可以全副武装进屋。因为需要表现姬发对纣王最初的崇拜,所以他对苏全孝的死以及纣王所说的“最勇敢”必须毫无寒意,只能热血沸腾。

总之,观影时候我能感觉到妲己就在我头上飘:把你的意识交给我,不要去想人世的逻辑,只要一切放空到剧里,你的问题便不复存在,你也将没有烦恼……

(三)观影体验——如何高度贴合角色心理

是时候回到开头的总评来了,为什么说:看这部电影,我的观影体验能和剧中角色心理高度贴合。

说实话,我一开始是很不看好这部剧的,预告片里由“这是我儿子姬发啊”“我是殷商皇家侍卫姬发”,我就有了不祥的预感,因为这相当于是要对姬发的人设做另起炉灶的设计,明摆着会引入已经拍俗套的“救赎-回归”套路,并可能会引起主干的巨量重构的,而中国人讲封神最有魅力的点可能会在这种重构里被冲淡乃至虚无,这属于是地基圆形打成方的重大偏差(关于对重构封神故事核心价值点的探讨,我会放在第三章,这里就不再展开)。

后来是有几位朋友先去看,看了意见也是两极分化,顺着部分说好的朋友的意见,我还是掏钱买了票。在进影院前,我给自己提了个要求:先不要去想太多、评太多,就放空,当作一张白纸来看。

结果开篇我还是震撼到的,至少服化道不像我预想中那么出戏,攻打冀州城与凯旋回师的特效场面也可以用“精彩之至”来形容。预告片里我对那些脱离生产力的宏大建筑抵触很大,但看到商都整体布局的鸟瞰,层次分明、等级分明、装修分母的宫城、内城,我可以用“相当地喜欢”来形容此刻的心情。虽然姬发的介绍与苏全孝的死,给我带来一些不够丝滑的膈应,但挽救我膈应的恰恰是殷受这个角色,经过这个开篇,我以后只要称呼费翔将必称“老师”。在达奇老师之后我再也没有见到如此能说服我的殷受了,相貌堂堂、魁梧有力、直击要点、手腕了得,而且我没有认为他的口音出戏,这才是一个反派大BOSS应有的样子,给质子们手把手示范“马看到什么是人决定的”,这份气势与自信确实来自于远古的子受辛。这种感受一直保持到后面即位大典,宏大有序的场面、华丽而不艳俗的服装、摇摆奔放的巫蛊,伴随着低沉的“天命玄鸟,降而生商”。除了庞大的兽形雕塑略有出戏,整体已经强过宣发预告十倍,谐调工整而富有美感。因为被搞收藏的朋友带着见过一些世面,所以我对商朝的艺术虽然谈不上专业,但有些目击以后的感觉,这真的是目前影视剧里最盛大的大邑商。到那一刻,我即使没有完全被剧情倾倒,但我愿意向剧组真诚地致敬。不容易啊!又要华丽,又要远古,又不能出戏,不容易啊!

但是随着比干的一口三连,观影的阴影开始加重。渐渐地我就发现,我看这片子的感觉,就像姬发在看剧里的殷受。断裂的逻辑、跳跃的剧情、工具人一般的角色、还有无视中国古代政治规则与伦理法则的设定摊派。我原以为费翔老师会是稳定全剧的阵眼,但我也慢慢发现他再也没有超越开篇的表现,全程的表情与语气一以贯之,一看就是一张最帅的黑桃K。他不用考虑质子们在各方国欠缺的根基,而直接就能许诺他们弑父封伯。他也没有机会表现自己的七情六欲,连对妲己我都不知道算不算爱。他甚至可以大胆抛却父死子继、兄终弟及,引进罗马的养子继承法,许诺姬发只要完成弑父便可荣膺大商太子,并正在摩拳擦掌地处死亲儿子。伴随着全剧高潮比干挖心那一刻,我也已经看明白了全剧的套路。

那时候,我想到了网上的那些好评。我想喊妖孽,他们告诉我:“不,这是祥瑞。”

有些朋友真的不要这样歪曲史书给剧强行挽尊了,周武王只是说纣王罢绝了祭祀,这就等于是“宗庙桌震”的出处?我生个病就一定是我要进ICU的证据吗?更何况学界结合考古比较公认的看法是,商朝直到末年祭祀都非常稳定,只是帝乙纣王开启了宗教改革,清空了一堆旁系祭祀,得罪旧贵族之余也给了周武王讨伐的借口。

看预告片时,说实话,我很喜欢于适这张脸。我决然没有想到,观影时,我和他主演的姬发共同走过一段心灵共振的旅途。只是他面对的是殷受,我面对的是《封神》。

(四)角色盘点——人高于天花板的艰难舞蹈

除了不含杨戬的昆仑派所有人,我对其他角色的不适感远远低于对剧情。

角色里最触动我的还是姬昌和伯邑考父子,前文说过,我自己在过去7年里私下也时不时会重构封神榜,姬昌家庭的亲情是一个非常重要的点,第三章里对此会有专门的描写。先收回到剧里,看到姬昌的出场我甚至倒吸一口气,这和我过去几年心目中的出场不是一模一样吗?佝偻着背、捡开地上的麦穗、很自然地送到嘴里尝尝。民惟邦本、粮为民本。这熟练的姿势、旁边敬慕得非常自然的民众。什么话也不用多说,这就是影视版的“遹求厥宁,遹观厥成。文王烝哉!”

随着剧的展开,我发现如果要给这剧里角色打分,第一名我一定会提名伯邑考。也不排除是我在重构时候加入的角色滤镜,但我真心觉得杨玏是完成度最高的那一个,在台词和出场都很少的情况下,就靠着太阳一般的笑脸,诠释了传统中国的孝悌,不动声色间也完成了对纣王父子关系的映射。表面上文质彬彬,但当给弟弟出头时候对崇应彪那一套出手,一个刚柔并济的好大哥形象喷涌而出。后文我会着重描述伯邑考对于姬发姬旦兄弟们的成长意味着什么,这是我在设想这两个后期主角(对的,我的封神里有姬旦,还是后期VIP)人设时把自己都催泪过的。当我带着这样的先定情愫,再看着剧里的伯邑考(杨玏的眼睛和嘴巴真的很有戏),这是我剧里唯一一次湿眼睛。看着他匍匐在纣王面前愿意以身代父的眼神变化(剧里我最喜欢的眼神戏,另外服装真的设计得好好,尤其是蔽膝那一套玉组佩,华美而又典雅),这是我观剧到后期唯一一次心灵随剧情本身的触动。

文王父子的打光都是柔和的太阳光,日生于东而没于西,指引着姬发回家的路。尽量赶在天黑前回家。可惜回家时,大哥已经不在了,父亲也已经斜阳无限了。

关于费翔老师,前面已经说了很多了,这里想和李雪健老师放一起说,那场吃肉饼的戏。说实话,这场戏看得我很纠结,优缺点似乎都特别明显,优点是和前面与伯邑考的对手戏一样,用了留白的方式,让观众自己去悟出纣王还是有自己深沉的心机的。我看完这两段戏的感觉便是一个扑克脸下依然立体化的殷受。论心理,他看到父慈子孝本能地想要施加报复,这个角色已经在权力与物欲中沉沦扭曲,为下面宗庙那场同样泯灭至亲作了铺垫。论权谋,杀掉正值壮年的伯邑考(一句“我喜欢你”应该要反过来理解,你那么奋发有为、多才多艺,我害怕你),换回风烛残年的姬发,怎样也不亏,而无论是送亲儿子的肉饼,还是让姬昌在中轴线大道上疯疯癫癫的自骂,都是要完成一次诛心,让姬昌生不如死的诛心,给西岐以更深的打击。这时候再看纣王对姬发开出的诱人条件,在剧里事实上完成了对父子三人的分而治之(仅限在剧里,现实中他要封姬发当太子,可信程度堪比李泰说当太子要杀儿子传弟弟,骗鬼啊喂)。但这出戏的完成度也就中规中矩了,我真的对李雪健老师的演技罕见表现出无感,与年初看《流浪地球2》时截然不同,说“尝尝、你尝尝”,再用残存的力气去击打殷受,似乎大悲就是这样短期放空然后去暴跳,但是我总觉得带上了程式化的感觉。而殷受我本以为会有一个非常诛心的凝望与笑容,但看到的还是黑桃K。当然,如果跳出剧情的逻辑,我又多了两个疑惑:一是纣王有没有必要亲自来送饼;二是面对明显的以臣犯君之后,纣王还有没有必要去诛心?

还有,后期的殷受见谁都像关了门见妲己,我试图理解剧组想要表现他对人物的不屑,顺便让费翔老师多展现一下完美的身姿,但是看得真的很不习惯。

我还在思考我为什么会对这场戏无感,我觉得可能原因是华夏自强案例库里的顶流“文王拘而演周易”没有了,没有了羑里囚禁,改为某个半牢狱半马戏团仓库,而且就几场戏放出来,那种纵深感没有了。

所以为什么说质子营、弑父这样的剧情很败品味,因为这本就不是中国故事的套路,我们很少有质子打仗的故事,弑父虽有也是被视作礼崩乐坏、大逆不道,哪怕权力更迭时候出现这种情况,都一定要悄悄掩盖,否则就是葬送政权合法性。加入这种不是中国风格道统的故事,意味着要腾出大量时间、剧情去重构逻辑,反而削弱了更能打动人心的情节,削弱了剧中应有的中国文化内核。

观剧以前,我很期待王洛勇老师的演出,已经一次次折服于他宽广的戏路,不管是长镜头还是短促突击,都是可圈可点。前两年《我和我的祖国》,香港升起五星红旗那一刻,他一句台词也没有,就看着升旗时候那热泪盈眶的表情,就把我一起带出了眼泪。所以带着极大的期望来看他的比干。看前有朋友跟我说了如下的话:

等到看完全剧,问我王老师演得怎样,我会说掏心掏得确实蛮专业哦。其他还有啥?再想想,哦,那个宗庙的布景还有服装似乎还不错,你知不知道殷商宗庙有这样的乍一眼古埃及细看看又像青铜纹的壁画吗?这是不是墨子讲的“宫墙文画”、“锦绣披堂”?

至于还有前面说的大商药丸一口三连、宗庙里猎巫行动直碰后妃玉体(还是下巴)符不符合规矩,我已经无力去分辨了。我只知道千万别告诉我,这是移植了原著里姜子牙锁琵琶精的剧情。拜托!那个是算命摊上锁妖精扮的路人女,这个是宗庙里当着大王面直接摸妃子,还边摸边喊“尤物”,能一样么?

当然,还是那句话,只要我们不去关注这些剧外的清规戒律,什么都能一样一样滴。

杨立新老师、丁勇岱老师他们也来了,但剧情切太快,四大侯伯都差点没认全。只记得杨老师的东伯侯那出自尽,天然会触动对父爱的唏嘘。还有去年杨老师在《茶馆》里演了秦二爷。说真的,蓝天野老师,真的好想您!

妲己,很努力地表演自己是只狐狸,还有点卑弥呼的意思。我听说演员本人之前是没有表演经验的,那这个设定一定是专业的剧组老师教的。演得确实够专业,时时刻刻提醒我们,纣王无所谓跨物种。点赞!

还有像姬发、殷郊、崇应彪这些角色,天下苦鲜肉久矣,所以但凡阳刚一些的都能加分。这部剧里这批年轻演员确实经过了艰苦的培训,只说几个身段动作要去吊打同龄演员,我觉得问题不大。但就是有点唏嘘,从什么时候开始,演员能自己完成骑马射箭武打等动作,居然成了卖点。静静闭上眼睛,想想他们的文戏,一个在两个爹中间寻找身份认同,一个在没了娘后没多久就没了爹,还有个真的是亲自上手杀了爹,创下全剧唯一一个货真价实亲手弑父的(真的,随便捋捋就是满屏的爹)。这些戏真的一场比一场煎熬,演出难度场场堪比莎士比亚级别,可是演员的表情怎样……我还是想到了预告片里姬发的脸,那一瞬最有灵气。那还有啥?我想想……哦,殷郊宗庙前的捆绑很讲究……真的别逼我,我已经尽力在想了。

差点都忘写昆仑三人组了,还是最后统稿时候才想起来。仅此一条,大家明白我的看法了吧。

姜子牙,我的意见是非一般地大,崩坏组第一人非他莫属。号称是懂人间规矩,结果下凡后一点也不懂。抢回封神榜的粗糙手段,上文说了都让我默默怀念蔺相如。浑身上下看不到多少仙风道骨。当然有朋友会说原著里的姜子牙也一样,就因为修为不够才下昆仑山的,而且也一样是干啥啥不来,后面当主帅指挥人时几把微操简直是送外卖车队大队长,盒饭批发送。对,你们说得都对,如果按原著,那就是这般。可原著写得好吗?事实上,姜子牙这个人物非常重要,他是《封神演义》真正的第一主角,这个角色的设定,直接关系到天与人哪个更重要的问题,而这会是决定作品风格和境界的大关节。剧组肯定是沿用了姜子牙作为天命执行者的这个设定,但恰恰是这个设定,不仅让历史上非常有能力和魅力的姜太公消失了,也让全剧的格局拉低了。这部分我会在第三章第三节专门阐述,并会附上我设计的姜太公高光时刻,朋友们可以比较一下,是不是这个味儿。

哪吒,演得让我很想曹骏。《莲花童子》开播至今也25年了吧。杨戬,身材好像和传统认知里的二郎神不大一样啊,演员的气质其实挺好的,期待璞玉好好打磨,真的好比他剧里那把三尖两刃戟。给个特写时候我就很喜欢这戟的造型,确实是白璧无瑕,没看够。希望第二部开始剧组能好好琢琢吧,有身段没剧情,怪可惜的。至于其他神仙老师,哎,这不是前面刚说了么,剧组来通知他们上班了:赶紧安排个天谴,把封神榜送下山,不然后面剧情接不上了。可送封神榜得有个仪式啊,好说,咱每人说两句,车马茶水费剧组给……

此情此景,我不禁想到周岭老师十几年前曾说过的一段话,大意是:有些剧组总以为,找点形象好的小年轻,找点老戏骨再带一带,剧情逻辑都不重要了,有老戏骨就能挑起来。可事实上这类古装剧很讲究,你配套跟不上,老戏骨来也无济于事。我对这段话的概括就是:对于一部影视剧,剧情一定是屋子,逻辑是房梁,演员是屋子里的人,我们观众看戏,好比是在看屋子里的人在舞蹈。可如果逻辑崩了,也就是房梁没了;逻辑矮了,那就是房梁低了,最后我们看到的就是人在身高超过天花板情况下的艰难舞蹈。

想起来了,那部剧演父亲的,同样也是许还山老师。

(五)格局——虽然你不存在,但是不妨碍我说

一开始说了,影视作品的内容分为三个层次,其实前面说了这么多,主要还是只说第一层,涉及到人情世故与权力运作法则时,稍稍带到了第二层,至于第三层,我不知道这剧是不是想说:找寻——回归?这究竟厚不厚实,读者老爷们可自行判断。

我只说有一点我是很失望的:既然站到了传播中华文化、讲好中国故事的高度,商周更替这段其实在民族文化里是很神圣而浪漫的,有大量的古人前仆后继去探索、讴歌、总结那个时代,留下了汗牛充栋的史料和金句。剧组连商汤意图自焚那段《吕氏春秋》都找到了,为什么没看到别的呢?姬昌一直在算卦,那有没有考虑过引进一些《易经》的内容呢?(事实上易经乾坤卦的象传开篇,堪称是最好的封神主题)姜子牙已经说了“天下乃天下人之天下”,那对忠孝义这些概念的探讨剧里有多少呢?《诗经》中有那么多优美的篇章,难道不能匹配剧中的画面吗?《尚书》里讲了洪范九畴、彝伦攸叙,披露了一部分古代权力运行和天人感应的思想观念,有些已经有所深度了,如果放置在剧情里是不是会省掉很多逻辑的漏洞呢?当没有了这些内容,又重建起热热闹闹的质子营设定,弑父权均摊,这部剧离中国故事,远了。

第三章会对此做专门展开,在第二章的尾声,围绕格局这个问题,我想再写几句个人的看法:

1、还是那句话,上古的历史与神话就是兄弟关系,不分家。神话也可以叫做史诗,譬如《荷马史诗》。特洛伊的海伦、中国的妲己,简直是一组遥相呼应的镜像,都牵动起自己所在这片天下的倾巢而战。封神就是有史诗潜质,但始终没有成为史诗的神话。要补充这片神话的天,要用的五色石还是来自于地,是我们千百年来古人们为这个时代留下的绵延不绝的史料、遗迹与感悟。剧组既然发愿要让文物走出博物馆,让文化填充进情节更当不遗余力。服化道外景是硬的部分,人物的思想格局是软的部分。

2、窃以为封神主题的关键是天与人这样的关系探索、忠与孝这样的概念探索。人世间的一切是不是只能有天命的安排?人该怎样在天道运行法则之下去有所作为?对人来说,进入神的世界是不是一种价值圆满?人世间诸如忠孝这样的价值观究竟是单向还是双向?是不是一成不变?如果不是,在什么样的场景下会发生变化?规律何在?如果像全剧这样满篇讲的都是父子与回家,说真的,格局小了。

3、《封神演义》和《水浒传》的第一回有一个相通的情节安排:乱自上作。这就是封神故事的牛鼻子。纣王残暴不仁,触犯天怒,引来天意要灭成汤六百年江山。但是纣王究竟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封神演义》并没有抓住这个牛鼻子,纣王这个人物坏得又暴又色又蠢,偏偏没有深度,导致一泻千里。纣王与妲己这对人物真的太关键了,直接决定反派的智商与格局,进而会影响正方的智商与格局,这批人的格局如果提不高,那就只能干巴巴去看天意触发才能帮他们过关,这正是《封神演义》写崩掉的关键所在。我认为要讲好封神故事,一定要敢于跳出《封神演义》的思维定式。一是纣王不能坏得浅,不能是那种肉眼可见的坏事干了一大堆,那正方这么多年才推过去就显得很无能,那就要设定成纣王身边保驾护航的邪祟也多,影响了人的推进,如此推导下去其实就是说明人的命运无法给自己掌握了(原著就是这么个意思)。二是敢于跳出个人,如果所有的坏都来自于纣王的失误,那这时候再要去给纣王翻案,说他如何英武如何格局,都将变得说服力很弱。但如果考虑到殷商王朝存续600年出现政权老化,那么纣王在末世的改革成败导致“乱自上始”,一下子就会变得很有说服力了。三是妲己不能成为工具人,妲己为代表的后宫妇人是《牧誓》里钦定的深度参与朝政(“今商王受,惟妇言是用”),同样她也不该是坏得肉眼可见那种,否则将会拉低纣王智商导致连锁反应。她一定有自己的富饶丰姿有机变,去让纣王发自内心地欣赏,还是带有格局格调的欣赏,同时也可能与纣王存在一定的利益交换。剧里在后者上着墨很多,但在前者上一只狐狸造型弄崩所有可能,殷受依然还处于单纯物欲熏心的半昏迷状态,只能说她是祥瑞了。

电影结束时候,我听到了后排妈妈和孩子(大概六七岁)的一段真实对话:

妈妈:“纣王这么早就死了啊?我怎么记得不对啊?”

孩子:“妈妈是不是第二部他又活了啊?”(很快有彩蛋打消了他们的疑惑)

妈妈:“姬发是不是死了?”

孩子:“他回家了啊。”

妈妈:“哦死的是他哥哥那个什么考啊。”

……

妈妈:“还有黄渤是来搞笑的吧?”

孩子:“黄渤是谁?”

妈妈:“姜子牙啊,那个老头子。”

孩子:“我也没笑啊,还有妈妈,黑袍子那人是做什么的?”

妈妈:“我也不知道,就看他的头会飞,大巫师吧。”

回到第二章开始,我说要把自己放空了来欣赏这部电影,以确保评价的公平。可如果像这对母子这样,肉眼可见对封神真的白纸一张的,当电影散去后,她能接收到啥?能接收到乌导说的“后代子孙汲取力量”、“道不尽的中华文明之美”吗?

《封神演义》,欲与《西游》、《水浒》鼎足而三,结果它失败了。《封神》电影呢?

三、何以封神

为这一章标题起名为“何以封神”,是因为我想走出站着说话不腰疼。就像有评论说:来来来,笔给你。前文批评了那么多,那现在笔到了我的手上,我能不能自己来重构一个封神故事,来体验这份重构的艰辛,也来接受读者朋友们的审视,让我对自己发出批评的客观性与可行性做个认证。

据此,我将结合我自己构思的一个封神框架,也欢迎每一个读者朋友将这个框架去和原著、电影进行对比,看看封神的空间是不是真有我设想的那么大。在我的观念里,封神是个本来情节可以丰满却屡屡被带偏的上古大IP。在我设想的这个框架里,有对上古历史的考据与心得、对传统价值观的成型与探究、对天地人的感悟与糅合、对天伦人情的回溯与触动、也有对一些社会现象人性问题似乎千百年一脉相承的发现与无奈。写得有点托大,但我相信这个故事能看。

要写这部分,先简单谈谈我理解的《封神演义》。上文说了,我觉得封神演义》是一部作者才华和笔力明显hold不住格局与雄心的作品。他的立意和格局大到什么程度?据说作者自己都说是“欲与西游、水浒鼎足而三”,而且我个人认为,在中国古典小说里,他的立意是仅次于《红楼梦》和《西游记》的。他对于中国古代一系列传统价值观,尤其是何谓“忠”、何谓“孝”、何谓“义”是在做代入场景之后的探究的。在价值探究中他涉及到了中国文化一大根子上的困惑,那就是天与人究竟该如何相处,人如何在天的框架下有所作为,人如何借助天来因势利导,人又是否可以摆脱天的束缚。在这样的天人关系下,作者提出了一个在封建社会很有勇气的问题:当君主无道的时候,臣民们应该继续保持忠诚,还是毅然吊民伐罪?看得出来作者勇气不高,他虽然肯定吊民伐罪,但又加了个补丁,是因为天意先安排了捣毁旧世界,所以开辟新世界才有了合法性,才符合天意。在这样的设计下,作者不得不做出设计上的两大退步:第一是纣王的人设必须崩坏,必须是一个集愚昧、残暴、荒淫于一体的昏君暴君庸君荒君,反派大BOSS不得不被彻底降智十恶不赦。但由此带来的代价就是,当反面人物一无是处之时,正面人物也将陪着一起亮点削弱。第二就是大量安排天命天意,整个武王伐纣成了一台刻度精准的仪器,天命到点触发,不是造反有理,而是天意如此。作者把自己小心翼翼地放置在一个安全的位置,但却让全书情节变成了奥特曼打小怪兽,天意就是蓄满能量准点放出的艾布拉姆斯光线,周而复始,但看多了也索然无味。

但是,好歹好歹,作者让以姜子牙为代表的周阵营在小说里能说出“天下者非一人之天下”,不要小看这句话,这一声呐喊是在我们封建社会走向后半期的桎梏时,向先秦上古那种勃勃生机一次回望,那个年代,一切还在成型,一切都可比较,士人潇洒侠客飘逸,每一个有一技之长的人都在尚未固化的制度中有条件脱颖而出,多多少少参与到历史进程之中,为史书留下一段段荡气回肠。“天下者非一人之天下”,类似的话在《孟子》《六韬》《吕氏春秋》中比比皆是,而他们举出的论据,有相当一部分来自商周交替之际。那正是中华文化又一次整合与奠基,文献中的第一次“中国”已经出现,考古学上的第一次“中国”也将出现在不远之后。正像中华文明探源工程所打的比方,走出蒙昧之后的中华文明经历了从满天星斗、众星捧月再到皓月当空这几个阶段。而随着武王克商、周公定鼎,中华文明的整合进入了前所未有的全新阶段,正如一抹红霞出现在东方地平线,即将迎来壮美的旭日东升。所以封神故事的时空背景是非常浩大的。殷周鼎革之时出现的许多观念,诸如对道、对天命天罚、对皇极、对持中等等,都开启了传统中国价值观的滥觞,自然也影响到了明人,这其中本就是我们中华文明延绵不绝、传承清晰的力证,是刻在中国人骨子里的东西。

所以要讲好封神这个故事,填上前人的坑,最好的方式一定是站在我们中国人自己的角度、站在中华文明自己的价值观上。这是我这次还原推演的基础。

本次还原将基于以下几点原则:

1、如上文所述,中华文化是我这次还原推演的基础,还原中主干情节必当是建立在史料或考古基础上的结论或推理。

2、本次还原分三部分,遵循“先理清人的事,再请天地的客”,前两部分分别还原商周两方政权及其领袖人物的运行逻辑,在此基础上,神仙妖怪们会在第三部分进场。所以看前两部分没看到神怪的朋友也请稍安勿躁。

3、限于个人笔力和时间关系,本次还原只涉及基本逻辑框架,更丰富的情节填充有待后来者。

4、我不能保证内容全然的权威,但我能保证撰写的真诚,对于其中推理的部分,我一定会在文中说明。

下面开始进入我的封神剧情重构:

(一)纣王在位时所面临的内外环境与个人施政。

通过《泰誓》(残段)和《牧誓》,我们今人还能看到来自周武王的官方加戳,对纣王听信妇人、缩减祭祀、任用小人、暴虐无道进行了密集的谴责,也恰恰有一些翻案言论由此回溯,反而推导出了另一种截然不同的版本。那是一个雄姿英发、力大无穷的国君,在面对王朝存续600年的老化状态后,对内毅然改革,通过改革官僚体系和缩减祭祀减少王朝的财政刚性支出,积极提拔基层有能力的官员,大力开源增加收入。对外则是开疆拓土,将商人的影响东拓大海北过幽燕,在统治的绝大多数时间都是胜多败少。缔造了一个王朝耀眼的落日夕照。其实历史的吊诡之处正在于,周武王抨击纣王的若干罪行,却在牧野之战200年后被前者的后人周厉王又捡起来,一样是身处王朝衰退之时,一样是拔擢新人刷新朝堂,一样是努力进行财政开源,最终也是一样的落地鸡毛。这似乎提醒着我们历史周期律的无奈与残酷,在错误的时间怎么做都是错、错、错。耳边似乎又响起了那充满历史唯物主义的淮扬口音,在和我们纵论自我奋斗与历史进程的辩证关系。

但纣王真的是历史进程的纯然牺牲品吗?至少我并不这么认为。

得益于既有的历史记载与如今不断被刷新的考古佐证,我们不难发现,纣王的暴虐与压榨恐怕并不能以“后世层垒堆叠”来开脱,而正是那个年代并不遥远的回忆。即使在惯于人殉的商朝,纣王在人殉的规模与烈度上也是罕见的,累累白骨的惨状在《翦商》开篇刺激了多少读者的视觉。纣王兴建朝歌固然有摆脱旧势力的成分,但大规模的土木工程无疑也大大加重了老百姓负担,可谓“奇观误国”的先声。至于对东夷用兵的频繁,和对西岐东出的漠然,这种反差更是让人不可思议,显然不能用单纯的商朝内部不稳来解释,毕竟内部不稳的话应该两边同时停火、休养生息厚植国力。《史记》和《西伯戡黎》记载了纣王在危机步步紧逼时还怡然自得:“我生不有命在天乎”,至少让我们感觉到纣王因过于自信导致宏观战略判断出现了重大失误。并且比干、商容、箕子、微子他们的不同遭遇,也向我们展现了商朝内部在他的统治下如何前所未有地分裂。尤其是我个人有种感觉,那就是商纣至少到后期是懈怠了。按照目前的主流推演,他继位是在三十岁左右,在位三十年。虽然他有哥哥,但他很可能是嫡子中居长,因此继位也是顺理成章,出身造就了他的自信与强势,早期的功业进一步强化了这份自信和强势。这似乎能解释他为什么如此漠视西岐的开边,为“我生不有命在天乎”提供了注解。到统治末期,至少五六十岁的寿命也远超当时的平均年龄,不排除也像历史上其他超长待机的统治者那样陷入了享乐,并伴随着自信的催化愈发腐朽。我甚至脑补,李隆基因为安禄山甘愿装儿子而一万个放心,纣王是否因为姬昌不惜吃儿子而一万个安心?就这样,在暴虐、奴役、内斗、懈怠的共同催化下,纣王统治的缺陷也如晚期癌细胞扩散一般加速。

诚如是,纣王的统治将极其富有戏剧张力。他力大无穷、战功赫赫却又渐渐沉迷开边。他坚定善断,敢开新途,却慢慢滑向以知拒谏、以言饰非。他的继位顺风顺水,无疑一度受到贵族们的群体拥戴,他或许也能对下层慧眼识英、大胆拔擢,却慢慢失去了对朝堂平衡的把控,在自信加持的精明算计中走向一意孤行直到众叛亲离。他对王朝统治老化的弊病有过洞察与思索,却在施政中一点点败给了自己人性的弱点,开源而不节制、节流不上君王。唯一不变的应该就是他的强势与自信,自信到牧野之战的子夜仍能有条不紊地排兵布阵,却殊不知已经濒临个人生命与王朝生命的双重终点。

他不是一般意义上的昏君、庸君,但却是无可置疑的暴君和亡国之君。利簋就安放在博物馆中,铭文斑斑清晰如初,告诉我们“克昏夙有商”,牧野之战在黎明打响,黄昏便已拿下商都。史料汗牛充栋,多处记载了殷民静观周军入城,一次次猜测一辆辆战车上究竟谁“是吾新君也”,大家都带着期待在看姬发长什么样,平静指数甚至远超巴黎。纣王的统治,就这么结束了。

这样的国君、这样的统治,难道无法为戏剧提供足够的素材吗?难道不是足够的中国叙事吗?有必要设定不知哪朝出典的“弑父”与“缺爱”吗?

(二)姬昌的艰难抉择与家族传承

在读《封神演义》原著时候,我对姬昌姬发父子便是一肚子意见,尤以姬昌更甚,已经感受到了一种空前的拧巴。明明他们父子是开启克商事业的领路人,明明原著已经旗帜鲜明地又一次喊出“天下者非一人之天下,乃天下人之天下”。却非要把他爷俩往愚忠套路上送,老子在病危之时还在叮嘱儿子与姜子牙做好大商忠臣,否则下了地府都不好见面(大嘘)。儿子则是在出征在即的关键时刻,还在傻乎乎(可能还有点小怕怕)问着姜子牙,能不能等大王改恶回善。好端端的领路人,彻底成了天命笼罩下的工具人。对比下《保训》中那个对身受大命侃侃而谈的姬昌,《牧誓》里那个“称尔戈,比尔干,立尔矛,予其誓”的姬发,说是云泥之别都涉嫌辱泥。姬昌姬发以小邦之君,勇于走上颠覆大邑商、再开新纪元、重建华夏忠义价值观的能力与气魄,本该是《封神演义》在人间最值得大书特书的内容。所以谁说原著不能改?第一个要改的就是这里!

要改动这一部分,历史考证与推理将再一次为我们带来源源不断的养分,在其中居于核心也最充满戏剧张力的自然就是姬昌。根据现有史料与考古,我们已经能大致还原出其人的轮廓:他自幼便深受祖父的宠爱,被视作是家族振兴的希望,而这背后应该不只是祖父纯然的偏爱,而是基于对他父亲所代表的的周氏部族与带有羌人血统的姜姓母亲联姻,这会是周室在西岐立足的战略根本,以至于让祖父挑选诸子中最为年幼的儿子接位。也由此导出了儒家文化中被奉为至德的泰伯仲雍辞位。姬昌的童年无疑是幸福的,作为全家的掌上明珠,不只是父母疼爱,还有祖父乃至大伯二伯的托举,但命运也对它的馈赠标上了价格。随着祖父的去世,尤其是父亲入商的意外身故,让年轻到可能还未青春期的姬昌,早早接过了要把家族发扬光大的重担。“王季历困而死,文王苦之”,寥寥数语,道尽了小姬昌从天堂到炼狱的处境骤变(这个故事未来将在他两个儿子身上再次重演),过早成为一个小邦国的国君,四面蛮夷环绕,远处东方的庞然大物还是自己的杀父仇人。而自己为了部族的生存,还不得不臣服于这大邑商,并接受它公然介入自己内政乃至摆弄自己的婚姻,并还得将其视作恩赐。也许正是在这样的苦闷彷徨中,姬昌开始接触到占卜,在那个迷信的年代,他像玩魔方一样地推演卦象,试图绕开商人的天命垄断,另找与天直接交流的管道,并在期间总结出天理人情的运行法则,为自己、为部族、乃至为这个土地上所有人寻找一片广阔的精神穹宇。当我们走到这一层时,已然能感受到《易经》与《封神》本该在四五百年前就完成的隔世握手,到了今世,得益于1977年凤雏村考古的成果,尤其是上千片龟甲窖藏的发掘,让我们得以确认并感受这位老人大半辈子隐忍的真实。也许姬发早早萌生出了翦商的念头,商朝的暴戾、乖方、压榨,在边陲一隅所极度缺乏的安全感,想起父亲的惨死,想到人殉的哀嚎,他在《诗经·大雅·荡》中已经毫不掩饰自己对殷商的控诉,“流言以对,寇攘式内”的混乱腐朽;“靡明靡晦,式号式呼”的醉生梦死; “炰烋于中国,敛怨以为德”的洒向人间都是怨; “内奰于中国,覃及鬼方”的黑手高悬霸主鞭,也为我们留下了“靡不有初,鲜克有终”的浩叹。但面对这样的殷商,他忍了大半辈子,巨大的国力差距注定了看到问题的人未必能解决问题,空有理想而无蓝图,还要眼见周原外面的世道一天天混乱,茫茫前路该何去何从,姬昌用大半生的隐忍留下了一个苍凉的背影,时而闻着夕阳下的麦香,时而举着龟壳卜筮的彷徨。

我设想的封神中,他一开篇已如原著一样步入暮年,但会有不断的场景触发他过往几十年的回忆。他这一生都在寻求着如何不辜负父祖希望,将家族与部族带向兴旺。面对充满国恨家仇的殷商,他依然保持着合作乃至恭顺,学习着商人的先进成果,在现实中面对周原的地缘生态,小心翼翼地维护着战略平衡与稳中求进。直到暮年又一次触怒殷商,被带到了当年疑似也囚禁过父亲的羑里,又在这里品尝到自己大儿子的肉饼,在同一个地方领略到了早年丧父与晚年丧子,这该是多么不堪回首的人间至痛!而比这更为摧残他心灵的事,即使过去了大半生,他还不知道怎么把自己的想法一步步化为行动。但我们都知道,姬昌没有放弃,“文王拘而演周易”成为了中华民族自强不息的经典代表。当他以风烛残年之身回到周原,也没有一刻忘记自己的家族使命,羑里的七年他看清了、他坚定了、他悟了。风烛残年时他终于发现了商纣统治出现的软肋,发现了对方意识形态与具体政策中的软肋,这些都被他汇聚到了《荡》篇之中。朝闻道、夕死可矣,他以后的每一天进展都是够本后的额外收益。他默默团结起未来将在儿子《牧誓》中出现的那壮观的部族名单,随即开始了对崇、黎等国的凌厉出手,同时也积极勤修政里刷新内治,“周虽旧邦,其命维新”、“济济多士,文王以宁”,他成了纣王的天然对照组,几十年如一日战战兢兢、夙夜忧勤,深深体会着“命之不易,无遏尔躬”的沉重使命感,探索着一条通向新世界的出路。这是一个打小就在使命感中寻找成就感的人,并且有着对价值操守的信仰,纵然白首,少年初心不改。他用自己的一生,从小邦之君活成了四方仰德的旗帜,让自己的国土成为了人们倾心投奔的乐土,“亹亹文王,令闻不已”、“凡周之士,不显亦世”。到他闭眼前的最后一刻,华夏核心区出现了一种不知是否夸张的说法,“天下三分,其二归周”。或许带着遗憾,但他用自己的一生诠释了功成不必在我,功成必定有我。这样的人生固然属于历史,但这样的人生同样属于现在和未来,在我们文明演进中将永不褪色。

他的儿子们也前仆后继地继承了他的事业。伯邑考舍身救父的故事,是大多数中国人都耳熟能详的,我也觉得是电影中少有的完成度非常高的剧情。姬发姬旦克商平东、建藩树礼的故事,更是人尽皆知。当然读诗书等传世经典时,我已在朦朦胧胧中试图往更深处思索一下,他们的兄弟关系是什么样的?当他们接过父亲的使命,又是怎样的表现。我似乎能感受到他们兄弟在文王在世之时的抱团,感受到姬发接过父王与长兄未竟使命的初时彷徨、一生忧惧,感受到周公与武王在身份变化中依然不变的兄弟真情。他们就像接力赛一样,前棒倒下,后棒的人抛下自己原定的赛道,毅然接上,最终跑完了奠定中国存世最长基业的世纪马拉松。

当看到李硕先生对“伯邑考”与姬发夫人“邑姜”名字的考证与脑洞,更是充实了我对这段故事的认知。大哥虽然不在了,但弟弟始终忘不了哥哥,甚至允许用“考”赋予在哥哥的名后,自此万世周人同样是大哥的子孙,大周基业永远有大哥的一份。再联想到姬发克商后,甚至在告捷大典上请出泰伯、仲雍的牌位;联想到姬昌与姜子牙渭河相见时,哪怕是至少五六十岁的人,依然在兴奋地说起当年我爷爷如何如何;联想到周公在武王病重时,在那么迷信的年岁里敢于举行郑重的仪式以身代之,一幅早年和乐融融的家庭景象已然呼之欲出。全家的家风似乎就是在完成家族使命下的彼此携手,泰伯、仲雍为了周羌合作的大局与父亲的心愿,甘于避位,但也不是像伯夷叔齐那般终老山林,而是勇于深入蛮荒,开辟出另一片世界(甚至根据对“弓鱼国”的考证,有观点认为泰伯、仲雍离姬昌他们并不远,还有战略联动)。这故事姬昌想必没少和子孙们谈起,让他们不要忘记大伯二伯的牺牲,这才能给姬发留下足够深的印象,把这对离自己年代久远的伯祖父同样视作为开基先王。姬昌早年身处父祖团宠之中尽沐天伦,晚年则似乎在日理万机之余,还匀出一块时间在甲骨上还为家庭成员占卜,也疑似为邑考之死神伤,他可能有着一个非常抱团如石榴籽的家庭,以至于当他身陷羑里时,儿子们都能顶上接续,或去朝歌奔走疏通,或在周原参与治理,在领袖缺位后漫长的七年时光里周原平稳,堪称历史奇迹。

PS:小时候能吃到一次陕西的石榴就跟过节一样,那也是我童年特别美好的回忆,在回忆里同样有着特别疼爱我的爷爷。所以哪怕知道石榴是汉后驼来品,可我依然有种冲动,用石榴而不是棠棣来形容他们的感情,也算是我设计里难得的主观出戏,不知读者朋友是否能允许这样的出戏。

在家族下一辈里公认最有出息的姬发姬旦视角下,也许早年的他们也没有那么大的责任压力,自有一位阳光大哥以自己的能力和温度,陪着父亲给弟弟们撑起一片天,让他们在早年岁月中成为了周原最阳光明媚的少年。姬发想必学成了一身好武艺,能在后世不断进行高强度的远征。而姬旦则如《金滕》中自述:“仁若考能,多材多艺”,家里这样柔顺巧能、多才多艺的小孩子,一般都会是团宠。他们一文一武,本该是在大哥羽翼下,做好自己分内之事即可。却随着大哥极为惨烈的一去不返,一切戛然而止,并让他们的精神花园天塌地陷。根据周公吐哺不妨猜测,周公是不是吃东西会时不时呕吐?而姬发在《逸周书》等典籍里是出了名的熬夜和时有噩梦,这是否与大哥之死有关?李硕先生更进一步,推测他们哥俩也分食过大哥的肉饼。诚如是,这种心理打击将超出我们常人想象。总之他们不得不自己走上一线,去引领家族和部族踏上那条茫茫未知的道路,再无父兄的依靠。对于姬旦,虽然姬发是兄,但他这个当弟弟的,反而因为自己的“多材多艺”,尤其精通演算与心理学,要一次次反过来帮助兄长摆脱噩梦、树立信心,貌似文柔的弟弟却拥有着更高的情智双商与心理承受能力(简单来说就是活得通透,这并非是说姬发不行,而是周公参透得更多一些),去给更为英武的哥哥持续注入雄姿英发的动力,开启了“周公解梦”的滥觞。

悲剧就是把美好撕裂了给大家看。从历史考据里,我们俨然已经摸到了这份撕裂。这时候我似乎能理解姬旦在写作《金滕》时候的感情有多么悲怆,那时候文王已经去世,武王又在克商后不久就病重,想到曾经如同石榴籽紧抱在一起的父兄,如今只剩下哥哥一个了(姬昌虽然有十个儿子,在演义小说里更是放大十倍成了99+1,但是克商征途中目前能见到记载的主要便是姬发姬旦,三监叛乱也似乎在说明,“石榴籽关系”只适用于家族核心成员。当然也可以采用另一种模式,那就是有些兄弟本来也和大家抱团,后来变质了),我甚至都能脑补他为了挽留哥哥生命而向祖先呼唤时的泪眼朦胧,“乃元孙不若旦多材多艺,不能事鬼神。命於帝庭,溥有四方,以定尔子孙於下地,四方之民罔不祗畏。呜呼! 无坠天之降宝命,我先王亦永有依归。”让我来代替他吧!让他继续承接天命,让我侍奉你们这些先王,这难道不是两全其美吗?为什么要把他带走?!这段话已经不再是晦涩难懂、充满神秘色彩的上古祈祷,而是纯然真情的向天呐喊,一声“呜呼”后恐怕已是泣不成声,让我每次翻阅脑补,都不禁眼眶发热,也难怪周成王后来看到《金滕》会受到剧烈震撼而放声痛哭,也就不难想象姬旦辅政时看向侄子的眼神会是多么赤诚、富于使命却又自带伤感。以家庭氛围的孝悌出发,领略小邦周取代大邑商这份使命的沉重,我们才能对武王忧惧与周公吐哺有更为深入的理解,才会理解后面周公辅政何以成为中国历史面对最高权利时的罕有纯诚,才会理解周公制定礼制时对血亲纽带的重视,最终演化出我们挂在嘴边的父慈子孝、兄友弟恭。《道德经》里说:“含德之厚者,比于赤子”。我相信在周公的心里,始终住着一个打小团宠的赤子。

所以这也正是我为什么对剧中姬发“身份认同危机再到回归救赎”设定反感的原因,这不仅是不知哪朝出典的问题,也不只是套用西化模板的问题,而且意味着主创们主动放弃了一大片有丰富的考古与史料勾稽推理带出的成熟素材,会严重影响到对这个人物成长历程的勾勒。而一旦姬发的成长线弱了,又会连带影响到武王发育线的厚重底蕴。让姬发过早离开西岐成为质子,对于他回程后如何快速接掌权力,以及周边人际关系,无疑都要进行重构,与周公的深厚感情也将没有说服力(演义原著中周公半透明,但在我的设定里,周公将是扛起封神后期剧情的VIP,他是终结整个商周乱世、重建天人秩序的关键人物,具体将在后文阐述)。与纣王弑父一样,姬发身份认同错乱这样打乱符合原貌的正常叙事,意味着需要花大力气重构新的逻辑线,干扰原本的主线叙事。电影剧组已经明说主线是“父子”,整个剧情在为这份“父子”认同服务,在格局上无疑大幅退缩,单纯从人物塑造来看,事实也证明了开演后,普遍评价是姬发哪里都有,却哪里都留不下深刻的印象,也看不到多少人物的成长。当然也有些朋友说还是能看着姬发成长,但说着说着就说到音乐上去了……

这里我还想到两个花絮,一是清华简记载的文王遗言《保训》的最后一句:“毋淫!日不足,唯宿不羕。”翻译有多种解读,有一种解读是结合字形,将其认为是夜生活。但武王明显不是酒色之徒,连生下继承人都是三十以后的事情。所以沿着这个方向,我在想是否是周文王像普通父母一样在告诫儿子“熬夜拆身体”。放到遗言最后一句,结合上文,父子真情就会显得更为让人动容。当已渐入弥留的父亲,和儿子交代完一堆修身持中、受命不懈的宏大主题后,画风一转:“儿啊,别放纵自己的身体,晚上不睡好,白天会日渐亏损的啊!”睡不好的原因,没有提,但父子彼此心知肚明,正是那样惨烈的缘由,让姬发不断噩梦失眠,也让姬发不管如何困扰,也得自我要求“日足”去打起精神,去引领承担起这繁重的责任。作为父亲的姬昌,知道儿子的前路将有多么艰难甚至凶险,而儿子心中已经背负了多重的压力,明知无解,却还要在遗言的最后强打精神作徒劳的开解。可怜天下父母心,可怜在一个“尽”字上,哪怕明知无用,依然要尽完自己的心意。

另一个则稍稍超出了封神宇宙的时间线,但我觉得理应作为封神名副其实的收尾,那便是东出平叛、洛邑告竣。周公在武王死后,为平定三监叛乱再次东出,彻底毁灭了殷都,甚至把历代商王开坟掘墓。我一直在脑补他刨坟时候在想啥?仅仅是想到周室的长治久安?他的眼前是否一一闪过了爷爷遇害、父亲九死一生、大哥成了肉饼、二哥活活累死……他作为一个曾经的团宠、多才多艺的文艺青年却要去替他们扛下所有、替他们好好活着,所以当商地再次发生叛乱,周公再次踏上殷墟时候,他想起自己小时候那个家,尤其是有几个兄弟还亲身参与乃至主导了这场叛乱,当年周原阳光下的石榴籽如今只剩他一颗,他会怎样面对这片烈火中的世界?但又不能只把剧情锁定于此,周公在家恨之余自有他的格局,当背对这片烈火时,他宽宥了依然活着的大部分“殷顽民”,营建了洛邑来作为天下的枢纽,在《大诰》《多士》等篇目中,我们能看到周公正试图重塑华夏诸民的精神穹宇,高高在上的上帝正在淡出,成为虚化的天命,而天命的归属则将由地上人类的美德来确定,殷商充满神秘主义的祭祀与人殉渐渐退出,一整套基于“礼”和“仁”的价值观开始形成,迄今考古发现最早的“中国”也即将出现。这是名副其实的新纪元,按照中华文明探源工程所打的比方,从新石器时代的遗址到夏商,中华文明是从满天星斗一步步凝聚为众星捧月直到皓月当空,而当商周鼎革、神秘主义退散之时,长夜已尽、月落星稀,一轮红日正在蓄势冉冉升起在东方的地平线上。

封神故事选定在这个时代是最合适不过的,伴随着神仙们最后一次大规模扩编,人类终将离开神的保姆,一点点尝试独立掌握自己的命运。固然在日后漫长的岁月里,乃至如今在不少国人的精神世界里,我们依然还会与天有对话、会有祈祷、会有依托,但从此以后,路是靠我们中国人的脚在自己走的,而且走出了一个“文明未绝者,唯我无双”。

收回本节的主题,当我们如此回顾了姬昌家族的抉择与传承,是否更能理解到《易经》开篇两卦两句话的分量,从而足以有更多的思索?那两句话便是:

“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

这样的使命、这样的传承,难道无法为戏剧提供足够的素材吗?难道不是足够的中国叙事吗?有必要设定不知哪朝出典的“认同”与“回归”吗?

(三)纵百神万仙逃不过的还是天地人寰

上两部分主要梳理了故事两大阵营的基本情况与行事逻辑,结合史实与文化传统,对商周更替的背景做了勾勒。“封神”自然离不开神仙的参与,但由此也带来了原著的一个大bug,究竟是神背后的天来决定人,还是人去决定天。在原著的描述中无疑是倒向了前者,凡事到点一通天意的宣讲,人(也包括还没封神的仙妖们)分两途,逆天意的去封神榜,合天意的去下一场。满纸工具人妖仙,呜呼!

重点提一下,尤为让我不满的,便是书中当然的第一男主角姜子牙,作为历代长期霸坛的武圣,都在原著里被师父钦定为“你生来命薄,仙道难成,只可受人间之福”。明明在朝歌解牛一把好手,冲锋发起时连诗经都赞美他“鹰扬”,《六韬》虽然出处有争议,但肯定有所出典,故史迁有言:“后世之言兵及周之阴权。皆宗太公为本谋。”这样一个人物在原著里变成了谋生无能、战阵屡亏的变相靠天吃饭,还要被文王尊为大贤,还是克商实际的统帅,瞬间感觉敌我友一齐被拉低姿势水平千丈深,实在让人对作者一言难尽(所以我真的格外感谢蓝天野老师的拨乱反正)。当第一男主角尚且如此之时,怎能指望大家还能突破天神束缚来自主一回?于是乎上古历史波澜壮阔的武王伐纣,中华文明至关重要的殷周更替,瞬间全成了天意安排下跟着发条走的机器。这种恶劣的设定也就把原著的天花板安到了地板的高度。关于姜子牙的设计后文再说,我的框架里自有他的一系列高光时刻。

所以当我们在前两个部分厚植起人间的土壤,仰望天空寻道问命的眼光,自然应当深邃也足以深邃起来。再次重申:下面剧情均为本人原创,已对《封神演义》原著进行了大改,切勿再拿小说原著对号入座。当然,我并非国学、宗教、历史任何一个领域的专家,甚至三脚猫功夫都谈不上,所以设计疏失之处也请朋友们批评指正。我个人感觉这个框架尚可,所以任何有利于完善这个框架的建议,都不胜感激。

故事的开始,商朝并非是一片祥和,而是600年绵延后的老大帝国,内忧外患纷至沓来,财政危机伴随着信仰危机,文丁、帝乙直到初期的纣王都在努力寻求着重建王室权威的方式,硬手段是征伐与财政,软手段是祭祀与教化。到商纣时期已经构建起了人间为帝、先王在天则为上帝的祭祀崇拜,并尽可能削减乃至杜绝了对帝王直属世系以外其他人与神的祭祀。这是为了挽救王朝权威流失与财政危机的必要手段,但在得罪一票曾有祖先陪祀的王室成员与卿士贵族的同时,更得罪了大批同享牺牲的神灵,随即便是一场瞄准成汤基业的大规模报复。像纣王为表移风易俗的决心,亲自领着亲族前往女娲庙转移女娲神位之时,便差点遭遇顶流女同志的愤怒回击,却被纣王长子殷郊的自带红光逼退(这里计划埋一处草蛇灰线,殷郊头上的红光有与原著不同的大用,到后文揭晓。红光出处可以解释为商代历朝先君恐社稷不稳,在升格为帝的祭祀中对继承人做的神明加持,因为是600年王朝外加前面还有几百年的部族,汇总起来上千年修为,故而能量甚大)。以纣王之聪明,对一系列反攻倒算也是心知肚明,他的应对是利用拔擢的旁门左道之人,大力引进未修得编制神位的仙与妖,以此对抗神祇的报复,妲己是与这些仙妖沟通的桥梁。

在妲己的出身上,我们可以保留女娲派遣捣毁殷商的原设定,但也不妨让纣王表演一番言足以饰非的姿势水平。在纣王通过种种蛛丝马迹发现妲己的真实身份后,却也从妲己的多次表现里发现她引进仙妖邪祟的能力,而超自然力量正是他为了维护王朝统治所急需的。于是他向妲己分析了后者必然成为“工具妖”的棋子命运,让妲己预感到自己终将被抛弃的凄惨结局,唯一的破解之法便是两人合作,纣王用成汤基业的国家机器为妲己加持身份,在享有帝后尊贵身份的同时,也加入到了殷商宗教改革的上帝家族,实现身份的跃升。而妲己则要不断引进旁门左道,为大邑商保驾护航,纣王将因功授予这些没有神位的仙灵陪祀上帝的机会,这是因为纣王作为中土至尊,手上掌握着三皇五帝以来所有可以赐神的祭祀坛位,这些坛位都有伏羲太一这样的上古大神加戳认证。而任何试图废黜妲己、干扰纣王获取超能力的人,无论多么忠诚,都将受到纣王的无情打击,比干、商容、微子、箕子,包括同样劝谏过的姬昌,随之纷纷受到荼毒,或死或流或囚。也正是在这个过程中,有心整顿后宫风纪的姜后惨死,殷郊殷洪兄弟反出朝歌。

《牧誓》里明确:“今商王受,惟妇言是用”,所以妲己不该成为杨贵妃这样的小白莲,她就该是深度参与朝政的。演义原著里纣王对妲己确实言听计从,奈何情节格调不高,严重拉低了反派大BOSS智商。这里至少同时尊重了历史的加戳认证与纣王作为大BOSS必须要有智商格局。

随着时间的推移,纣王一点点肃清了朝堂的反对之声,却反而将更多的力量推出了朝歌;引进了越来越多的超能力,但也渐渐变成了超能力的奴隶。他也想过挣脱,但越来越多旁门左道充斥的朝堂已经占据了他的国家机器,已经无法剥离,他们要更多的封地、财富、用于通灵修炼的楼阁与献祭,也让纣王在无法拒绝中加剧了残暴与压榨,眼睁睁看着自己陷入了挣脱立死、不挣脱等死的泥淖越陷越深。这时候的纣王逐渐陷入一种非常矛盾的心态:时而他陶醉于短期大力出奇迹的功业之中,在罢黜外神祭祀与打击勋贵力量后,王朝统治貌似依然坚如磐石,对外更是攻无不克战无不胜(除了那个恼人的西线,但也没威胁到祖宗划定的核心统治区),大邑商的贡赋与战利品已是史无前例。时而他又清醒这样并非长久之计,却找不到更好的方法。随着统治进入后期,随着功业日盛与妲己的开导,他更是坚定了一种观念:神祇代表不了天命,天命可以自我把握,于是发出一声感慨:“我生不有命在天。”既然天命在手,人生苦短,自己在位已是二十余年,也许不久之后自己便要向祖宗报到成为新的上帝,又何必再去苦寻这些长远的烦恼,而不抓紧享受去日无多的生命呢?

而与之形成镜像的,便是文王姬昌。在我的设想里,他有两重身份,一是勤政爱民的国君,另一面却是一个带点焦虑与偏执的巫师。他几十年如一日苦研占卜,努力寻求着绕开大邑商直接与天沟通并获得天命的路径。在我预想的剧情里,文王的形象塑造一定要循序渐进,刚出场时一定是温文尔雅、举重若轻的当世贤哲,随着剧情深入,到每一个触发点,都通过第二部分提到的往昔岁月闪回,与他自己在剧情中深入朝歌觐见与羑里囚禁中耳濡目染的一段段殷商暴行,慢慢才暴露出他逐步坚定的翦商决心,以及心愿久久无法达成时,只关在屋里会有的焦虑与偏执。他用之前几十年的漫长统治,理顺了周族内部的政权建设以及与毗邻大部分部族的和睦关系,精炼兵器、改良马种、更新战车,囤积起大量粮草,培育了一批能力出众的子侄亲族和干才能吏。在设定里,姬昌最后用他的卦象最后一次劝谏纣王减少对旁门左道的任用,因而祸从口出被送入了羑里。在羑里囚禁的岁月里通过对六十四卦的推演,以及神祇们推翻成汤的既定目标出台,姬昌终于获得了独立与神明沟通的渠道,却惊讶地发现,所谓神明的胃口,一点也不比纣王偏好的旁门左道来得小,同样是封地、财富、用于通灵修炼的楼阁与献祭……面对赤裸裸的“天道”与自幼笃信的守正持中价值观,居然产生如此剧烈的冲突,让从兴奋中骤然冷却下来的姬昌,陷入了更为痛苦的彷徨煎熬,是为了达成目标去不择手段迎合所谓的“天意”,还是坚守初心继续秉承家族代代相传的价值观。姬昌渐渐发现,所谓卜筮对接召唤的只是神,而在神之外,还有一个更为广阔的天,天是自然存在、不悲不喜、无取无求,只会通过自然露出种种法则,让人去想去悟。也就是说,在天意的理解上,人神平等、众生平等。

把视线收回现实,朦胧感受到天神分离的姬昌,联想到自己在身困羑里的七年中周原居然保持稳定,想到商纣对他表现出的忌惮,也品尝到部分神明为了加速催逼他合作,而不惜短暂与纣王、妲己结盟处死伯邑考后送来的肉饼,姬昌完成了属于他的龙场悟道:他的根基不应该设定在与神的交换之中,而是扎根在土地与土地上那一个个的人,是他们挺举起了整个周部族的基业,绵延上百年,他怎能辜负这片土地上的这些人。而顺天与应人本不该冲突,天上的神明未必代表着真正的天意,只有扎根于地与人再直达于天的天人合一、融汇起天地人三德,那才是真正的天道,在顺应天道而不是神道中勇于履责的行为才是真正的天命。当姬昌参悟到这样的境界后,他在《易经》的开篇两卦写下了两行蘸透自己毕生血泪的传世金句:“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该句其实出自《象传》,但结合情节需要,我想要移给姬昌。当然考虑到商周人的表述习惯,这句话还可以转用当时的语言,这属于后期精炼打磨的环节了。)

是的,天道不是神的传谕,而是在天地间自然呈现供人常见并自我领悟的,我们的西伯侯,悟出的八个字正是:自强不息,厚德载物。

当回到周原,却依然无法解决与神相谋的时候,文王反而更勤于处理政务,更严格地规律着自己的每一天,真正做到了“不大声以色,不长夏以革”,当天意不明之时,不如屈身守分、以待天时。占卜也比之前少了,但其中有大量占卜留给了伯邑考,想知道他的魂灵是否到了天界,想告诉他,自己对囚禁羑里前的祸从口出懊悔——既然对纣王不抱希望了,还凭着一腔诚悃劝谏干嘛,最终反而失去了他这个优秀的继承人(“言有序,悔亡”),自己和亲朋好友们真的都很想念他(“憧憧往来,朋从尔思。”)。这只会在夜深人静时才会发生,还是那个灯下越来越佝偻的背影,熏烤着甲骨,摆弄着茅草,看似面无表情,却渐渐眼睛湿润……他不知道在大院儿另一个房间里,他的儿子姬旦也开始做起同样的事情,也开始尝试着与天沟通,寻找哥哥的身影,也想寻找天命的踪影。直到某一天夜里偶然被姬昌发现,姬昌相信自己儿子的纯良,待到天明,他把自己这些年来对天命的理解转述给了他,还有姬发……(通过这样的情节设计,能让纣王和姬昌的父子关系、家庭关系也形成对应)。当然,姬昌不知道,自己的坦诚将会在更为直率的姬发心里埋下对上天不信任的阴影,这也会在后续伐商中不断加重他的焦虑、伤害他的健康,也由此需要更为通透的姬旦来排疑解难。这是后话。

与此同时,姜子牙也终于从昆仑下山了。已经七十余岁的他颇为踌躇满志,因为师父告诉他,此番下山将赋予他再开新宇的重任,不仅将建立起不下于伊尹的功勋,还将主持一件参列神祇的盛事。子牙凭借着远高于常人的道术,迅速引起了搜寻超能力的鹰犬关注,将他介绍给了纣王。子牙也一度认为师父交予的使命是让华夏大地在保持平宁状态下实现殷商的再受命,自己成为王朝的第二个伊尹。直到目睹了纣王、妲己与诸多旁门左道们铺张、堕落而又血腥的交易,方才大吃一惊,师父怎会让他扶保这样的王朝?而纣王再一次试图向他施展自己的魅力,并说服他明白自己的棋子身份,让他终于得知了神界试图推翻成汤基业的谋划。自信作为高徒的他,第一次知道了师父居然不告诉他计划执行的基本操作。朝歌这段经历,让他对神有了下山以来的第一次怀疑,但他依然用“师父是天机不可泄露,考验我的参悟和修为”来打消自己的信仰危机。纣王阅人无数,心机深沉,算准了绝大多数人的需求,却失算了姜子牙的崇高,他有自己的信仰, “同天下之利者,则得天下。擅天下之利者,则失天下” 。哪怕没有师父的安排,下山要干一番事业的他,也必然只会去寻找那个“同天下之力”的人。

明确了真实使命、也问明白了自己心意的姜子牙拒绝了为仙妖们修建鹿台的任命,潜水逃出了朝歌,来到渭水河畔,终于等来了一生中最重要的会面。姬昌在未知其真实身份时便能礼贤下士,给姜子牙留下了良好的印象(若干年后他再回想起当年的相遇会唏嘘的,因为他终于意识到这是几十年来第一个对他推心置腹并且志同道合的人,而这个人已经走了)。再经过深谈,姜子牙发现姬昌作为罕见的拥有与天沟通管道的现世人,却依然笃信着“自强不息、厚德载物”、“民惟邦本、本固邦宁”这样的人世价值观,愿为此放弃谋求超能力的人。面对没有多少超能力支持的情况下,姬昌也始终安之若素,履行好自己作为一位君王的职责,而没有像纣王那般成为超自然力量的奴隶。这让姬昌最终相信师父安排的选择是正确的,遂以八十高龄而从文王驱驰。孰不料随着两人关系的深入,姬昌告诉了姜子牙自己在羑里与神对话的秘密,以及自己的困惑,让子牙惊诧于神明对人间索取的胃口,引发了第二次信仰危机。此时他也不得不开始怀疑神与天命的绑定了。

因为是梗概,所以对文王和姜子牙的关系不再做进一步的描绘,但我认为在此方面一定不能过于简化,他们是上古时代的鱼水君臣,一见如故。但与刘备诸葛亮相比,又多了些老人之间俗称的“老小老小”的淳朴天真。姜子牙是个通博之人,与文王就天人互动、战略构造、战阵布置、国家治理乃至修身养寿、射御书数乃至种菜养鱼都想必会有一番你来我往、取长补短,更何况不少资料都显示,两人结成了儿女亲家,姜子牙女儿邑姜嫁给了姬发。甚至有可能文王在世之时,邑姜便让他抱上了姬发的继承人,也就是未来周公辅佐的周成王姬诵,家长里短间更平添其乐融融。在我的设定里,姜子牙是姬昌晚年的慰藉,他出现本身便让姬昌一次次想起无忧无虑的童年与爷爷温暖的怀抱,他的才华以及通天本领让姬昌感受到自己目标前所未有地接近,他用一句“鸷鸟将击,卑飞敛翼;猛兽将搏,弭耳俯伏;圣人将动,必有愚色”开导了身处壮志难酬之中的文王,让他想到了人蹲一蹲可能反而会跳得更高。邑姜与姬发的结合,又让两人从挚友成为了亲人,白首共享天伦之乐,文王在垂暮之年,与姜尚并肩垂钓时,最爱重温他那句“情同而亲合,亲合而事生之”,这种有所扶持而不是独自肩扛的感觉,在姬昌成年以后还是第一次。而姜子牙也在下山后终于又体验到修道所体验不到的辛苦并快乐着。这段是一处大关节,当姜子牙与姬昌成为战友加亲人,并发自内心认同姬昌的理念后,才会加强他后面折冲周旋时的决心与信心,直到牧野之战以九十高龄带头冲锋。

这里有一个bug,就是姜子牙如果像原著里几十年不下山,怎么解释邑姜的存在。而且邑姜年龄也不能太大。我的设想是让姜子牙有个发妻,并由师父安排慈航道人送了几个子女,特别强调这闺女异日将胜过百子,这也使得姜尚早期对师父更为感激,发妻去世后子女们被平时经常接济他们的宋异人收养,子牙出逃商都后他们辗转流离各地,其中邑姜被雷震子带回西岐(当然关于邑姜的故事,《翦商》里还有个让人确实要点点头的推理,因为不涉主线,这里不再展开,留作悬念。只想说若真是如此,武王对哥哥也是情深义重,这又回到兄弟关系当中了)。马氏也保留,依然还是下山后宋异人的续弦,但百无一能的情节全部删除,纯粹便是后来丢官后离异,其中也不乏姜尚原配子女众多的养家压力,看到丈夫丢官瞬间心态崩了。之所以保留马氏,是因为后面写到封神榜,借她玩一黑色幽默。

回到正题,姜子牙陪着文王做了后者这辈子最后一轮的征讨,在几年中分别拔掉了黎崇等国,虽然还未踏入商土,但已占据了地形的优势。“既伐于崇,作邑于丰”、“筑城伊淢,作丰伊匹”,此时的周室蒸蒸日上,但文王的身体却是江河日下。在弥留时刻,子牙陪同姬发聆听《保训》,这位明明精通卜筮,可以与天上神祇交流的人王,在临终的遗言中只提修身治国之道,最后他和姬发姬旦他们如同寻常人家父子一样依依惜别,交代完国事的文王给他们的都是再日常却又是最暖心的叮嘱,再次给姜子牙的心头笼罩上一丝别样的滋味。

不久,伴随着西岐东出战略的制定,子牙蒙召再次踏入昆仑,师父告诉他,让他主持的参列神祇的盛事便是揭榜封神,然而子牙也发现,原来“参列”属于别人,自己的主持便是报幕。人家坐着我站着,人家封着我看着,啊不对,得念着。他瞬间明白了师父为啥跳过这么多高级别师兄,把任务给到自己。自己终究是凡人,上昆仑只是半道出家,能力出众、领悟剔透,反倒会成为神明们的障碍。况且能入封神榜的,全要肉体毁灭,分配到的也多是低级别神位,真正的神祇肥缺注定与自己这样的凡人无缘。看着师父捎来的补偿性质的打神鞭与监管诸神之责,与“只要你姜太公在,一切便可百无禁忌”的安慰奖,回想起纣王在朝歌与仙妖们的交易,回想起文王生前对神祇的困惑与对自己的知遇,一个计划迅速在脑中成形——我一定要为知己贡献自己全部的力量,但我也一定不能违背知己的原则和心愿。所以我们要和神合作,但要用人的智慧,让合作不悖于真正的天道。

面对神祇以纣王为案例向周人索取高昂报酬、否则不助灭商的条件,姜子牙的计划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用魔法打败魔法。他向包括师父在内的阐教神明们展现这样一幅画面:截教连同其他旁门左道乃至妖怪们,如何已在殷商壮大。纣王对超能力是“唯才是举”、“英雄不问出处”,形势严峻啊师叔祖们!且因为走了逆袭路线,只有立下功勋的才会有陪祭上帝的资格,虽然整体花费巨大,但主要花在现实享受而非祭祀(所以年终奖给得高高的,股权给得抠抠的,然后人均创收增幅还超过了年终奖),人(×)妖均占有与祭祀地位都远不能与宗教改革前的神明们媲美,殷商在旁门左道加持下对外节节胜利,财政越来越负担得起,而神在殷商祭祀中的地位也越来越低。此外,除却祭祀以外的现实福利正在让旁门左道迅速膨胀,商王朝已不可能重回宗教改革以前的祭祀,列位师祖师叔若再不支持周室,必将无得血食。而周人面对东边大邑商膨胀的超能力军团,压力也越来越大,要哪天这群妖道们踏入周原,必然一切归零。咱冷猪肉都快要没了,还要啥独轮车?更何谈修仙台?!如今的祭祀标准虽然远低于以往的大邑商,但随着周室的扩张,未来还有信心打出比商更大的疆土,不信你们查查泰伯仲雍都开疆开到哪里去了?所以跟着大周,越干越有,大家的蛋糕都将越来越大。至于像大邑商列祖列宗那样去搞制度化人殉,没门,严重有违天道。要搞这么个玩意儿,那我以周代商的先进性何在?最多克商后把首犯们作最后献祭。各位师祖师叔们都是聪明神,大家想想但凡人命留下,足以为人间创造更多财富,也可以转为祭祀用品,何必杀鸡取卵?人命只是个形式,财富才是实质,实质重于形式对不?而且废除人殉足以加强百姓对各位大神的亲和,亲和越高、香火越多、冷猪肉换上好玄牡还保证越堆越厚,更何况我们还有太牢组合套餐。以上就是弟子姜尚肺腑之言,何去何从,请各位师祖师叔们决定。

就这样,姜子牙成功地在大幅削减祭祀标准的情况下,依然让神明们参与进以周代商的运动中……师尚父这一通操作也让正在紧跟父王后尘,拿着龟壳茅草卜筮的姬旦大为瞠目。子牙姬旦两代通透人都在心里琢磨着文王生前的那些话,姬昌当年疑惑的神与人更近,还是与天更近,如今俨然有了答案。如何在克商后能够直接对接天意,没有中间商赚差价,才是需要端正认识的长远问题。当然神明们也不是真吃素的,他们的计划是在西岐大军征讨遭遇困难时再提高价码。困难越多,价码越高。所以对面布阵时候,这边天上的神明有没有参与?情节肯定不会明着写,可大家猜猜呢?

在西岐又一次对大邑商开出的人殉与朝供要求拒绝之后,纣王终于发现这户为了认怂连亲儿子都吃的人家现在胆儿有多肥。于是闻太师的征讨大军兵临西岐。姜子牙曾靠着一招“外乱而内整,示饥而实饱,内精而外钝”,让周原大地多准备了几年,如今摊牌,无非是整军应战。一方是百战九死精锐,一方是厉兵秣马多年,两位在各自阵营位极人臣的道友相见,顾不得唏嘘,先要抢占道德制高点动摇对方军心,于是乎彼此在阵前开始纵论天命与道统。在我的构思里,原著正反方来来回回的车轱辘话将独独浓缩在这一场戏中。在闻太师眼中,自然是道统一旦确定,必须万世不移。生其土、为其民、受其庇护,忠心也自当万世不移,此合乎道也。更何况如今我大邑商,带甲百万、良将千员(一堆仙与妖还有神卧底),量尔等腐草之荧光怎比得上天空之皓月……但闻太师肯定比王司徒想得多得多。他向姜尚继续尖锐发问:改朝换代难道不要打仗?每打一仗都将是腥风血雨,你们还号称要从关中打到殷都与朝歌,沿途多少锦绣河山?多少三皇五帝夏禹成汤的心血?化社稷为丘墟是为不忠,陷万民于水火是为不义。更何况老夫我东征西讨这么多年,最了解整个国家的外部形势,如今国家虽然屡战屡胜,但周边蛮夷依然在修复元气虎视眈眈,正待自己大举犁庭扫穴之时,孰料西岐已然不稳。此时不能迅速安内,迁延日久国力损耗,无异于开门揖盗。因而周族反商在当前形势下也是既行不通也不道德的。

而子牙朗声对答:忠义面向的是道。唯有大道在前,方可谈忠义。君若自弃社稷,则为君不忠。君若毁伤万民,则为君不义。既然君不忠不义在先,又有何颜面与民侈谈忠义?君不肖,国乱民危,天下者非一人之天下,唯有道者处之。如果舍大道而谈忠君,则君骄奢淫逸之祸,何止百倍于吊民伐罪掀起的板荡?且看朝歌城下人殉的排队,姜尚我可是亲眼所见,要堆起来都是十几个鹿台那么高。百姓若是无衣无褐,一岁尚难支持,又何谈基业的千秋万代、长治久安?更何况在尔商这儿,已经不是光冻馁之患,而是老弱病残孕都会因旁门左道,随时有血光之灾。天命更不是单属一家一户的一成不变,唯有遵奉大道者方能永葆天命。而当今子受,残暴不仁、挥霍无度、宠奸任佞、穷兵黩武,百姓已经足够辛劳,只求一时小休、小息、小愒、小安亦不能得,早已违反天道。至于外患,有道是中国既安,四夷自服。而桀纣之君不除,天道无法伸张,又何谈长治久安?子牙转身一指身后早已在文王时归顺的各部首领,质问闻太师,且看这庸蜀羌髳徽卢彭濮,与我皆异邦同心。大邑商为何屡战屡胜反倒外患愈来愈多,我小邦周数年方有一举却是四方倾心万姓归化?

闻仲闻听至此,看看旁边的周武王,于是直接拿出早已准备的终极问题开大招:如果周室无道,是不是也可以被取代?姜子牙没有多加思索,脱口而出:桀无道,天下伐之,遂有成汤。受无道,天下伐之,遂有周文武。周若无道,同样会有天下伐之的一天。禹、汤、文王都受命于天,恰恰说明天命只属于有德之人。但我小邦周深知天道有常、天命难得,必将作入保训,世代无坠,谨守天道、保泰持盈。不效尔大邑商已然天怒人怨却还冥顽不灵!姜子牙的嘴炮输出引得全军欢呼阵阵,尤其是周商双方的庶民子弟们都已听得是热泪盈眶,只是商军这边得努力绷住别哽出来,旁门左道的千里眼顺风耳不是闹着玩的。听着子牙的话,一旁的姬昌姬发回想起父亲当年的遗训,各自也都若有所思,姬旦拍了拍兄长的肩膀,投去坚定的目光,而姬发则是拍了拍弟弟伸来的手背,报以同样坚定的微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伴随着彼此声若洪钟的嘴炮,双方的攻伐正式展开。所有剧情的逻辑铺垫均在这里完成,下面便是各路神仙斗法斗阵与凡人斗智斗勇,也是吸人眼球的爽爆点高发地。这部分写起来论篇幅不是三言两语,论逻辑皆遵循前文。本文只想写个影评,不料在这里越写越长,也就先在此打住。

(四)总结

以上正是我推翻原著设定,也弃用剧中不止何朝出典的弑父与PUA后,结合自己业余时间收集的史料与考古发现,基于讲好中国故事这个基础,对“封神”所作的逻辑重构。后面发生的故事将是剧情的爆点,但所有角色的行为逻辑都已框定在上文三节的框架之下,最后写几点我对于重构的心得总结:

1、封神的背景既然发生在商周,那要讲中国故事,就一定不能放过商周更替之时中国文化的一个重大变化,神正在慢慢虚化为天,而天与人的互动,是天道与人德的互动,形成所谓的天人感应。基于现有史料结合推理,在殷商末期,统治者仍然在幻想自己依靠祭祀维持自己的天命,而周人正在一步步重构天人关系,让人的德行成为天道的反映,进而形成了仁、礼、德等一系列价值观,来应合于道。这是中华文明发展中一次里程碑的进步,也是封神不应脱离的逻辑基础。更何况在封神榜的设定里,也是神位的最后一次大扩编,正暗合着天人互动关系进入新的阶段。所以放过这层时代背景,是不合适的。

2、基于此,必须要破除掉原著中神对天意的垄断,将天道作为一种形而上的价值标准,神、仙、人、妖同为天道运作下的万物生灵,只是神、仙、妖相较于人各有法术。他们内部所不同的是,神早早占据了仙和妖所没有的编制,仙则需要经历相应的修道,又是妖所不具备的。在这样的设定里,神、仙、妖的区别可以被弱化,也如人的社会一般。神一样可以作恶,只是会面临编制丢失的危险,于是他们便会寻找自己的白手套,这恰恰和古代神魔小说的设定不谋而合。仙不仅有着修行,还有着高大上的组织彼此互动,区分仙妖的不仅是修炼,还有组织认证贴牌。妖的上升渠道就非常少,除了加强自己的修炼,从法术里寻求合乎自然之理的方法论,还有就是能取得神仙组织的贴牌认证,否则法术再强,只能自己混迹于群妖底层团伙,不为神仙所承认。这样,神、仙、妖的交往模式本质上与人相差无几。当然,这只是本质上,上文写的都是梗概,所以都比较露骨,书写拍摄时可以加入花花草草掩盖,让神仙们都仙风道骨一些,让妖怪也不那么脸谱化,让读者观众感受到体悟的乐趣。这方面要感谢《西游记》,已经在450年前就给咱蹚出路子来了。

3、也正因为神、仙、妖这样的彼此特点,人虽然法术欠缺于前者,但能通过把握他们的需求和弱点,进行控制与牵制。所以纣王的外挂设定也呼之欲出,像他这样的聪明人自然可以利用这里面的区别,去对他们分而治之,并且纣王拥有着正规的、存续了600年乃至前朝更为久远的祭祀神坛,可以轻轻松松就赋予仙妖以神的编制(在这种设定下,纣王相当于先于姜子牙封神了2333。当然,纣王给的名额非常吝啬,他像养鹰一般,“狐兔未息,不敢先饱,饥则为用,饱则飏去”)。这样的纣王无疑将非常可怕,相当于逆练打通了天地人以供驱使。

4、群神反商的表面原因是纣王罢绝了对外神的祭祀,且强化了自己祖先作为上帝的认证,骑到了群神头上。但可以埋伏一条暗线,以暗示的方式让读者/观众去领悟,那就是作为人君居然能够通过祭坛操纵编制,而且祭坛还是动辄几百年上千年前被伏羲昊天太一他们认证过的老字号!甚至有些神明自己的编制都是在这些祭坛上拿到的!对于神明们来说,这个bug实在太大,必须要在革除成汤基业时一并铲除。于是众神提前约定,来一次总扩编,从此以后编制关门,并且新入的神必须建立在肉身毁灭的基础上,主要领受的还是低级神位,不会侵占他们的实际权力(再次重申,大纲写得很露骨,真写下来是要加花花草草的,譬如“恐伊等修为未至,不识天道玄妙,宜使伊等先守卑处下,参悟后进之法”,太上老君说过啊,江海以其善下之,故能为百谷王。别看位置低,这也是在教你们悟道。我们这些当领导的总是为你们好)。在一通琼玉做的算盘打得乒乓响下,封神榜就此隆重出炉。当然,这张榜上的神位是固定的,但是上榜人的名字与神位会根据后续战场表现动态调整,只有到最后一仗打完才会固定下来(所以我设想后文可以加一段情节,就是元始天尊最后发现神位还有空缺,才有了飞廉恶来马老太都能上榜,理由当然冠冕堂皇,没他们就没法推动封神榜实现……原谅我,看惯了《西游记》总会有点过剩的创作欲2333)。

5、如3所说,人可以凭借自己的智慧去牵制乃至控制法术修行远高于人的神、仙、妖,由此形成了两种截然相反的操作方式。纣王与文王最后都意识到了神意不代表天命,天命是自己干出来的。但纣王是利用超自然力量来为自己延续天命。而文王则是先领悟天道,再发展自己的统一战线去争取天命。遗憾的是,文王终其一生,始终没有解决好一个问题——如何将自己的道转化为术,去获得众神的支持,所以只能趁纣王打盹疏忽之时,先翦除外围邦国,却依然对挑战已经充满超能力的朝歌充满着忌惮。这个问题在经历了几次信仰大调整的姜子牙这里得到最终完成,他恰恰是利用了神本质上存留的人性,以博弈论的方式进行了一次巅峰谈判,在周人馈赠远不如预期的情况下,说服群神按原计划向朝歌方面出手。这是我设计的非常重头的情节,它既意味着姜子牙本人的“成道”,即能将道与术统一运用自如(文王那里只是“得道”)。也预示着西岐阵营终于掌握了自己的方法论,配上文王的思想,在世界观与方法论上对商都形成了降维打击,路线一旦确立,后面就剩下斗法与伐谋了。同时通过展现神明们去不掉的“人性”,剥离了“天”与“神”。

6、上文讲述的是人与神仙妖们的互动逻辑,而闻仲与姜子牙的阵前嘴炮,则又回到了人与人的互动逻辑,对忠义概念进行了最后总结。在忠与义之上有着更为崇高的天道,合乎天道的忠义才是真正的大忠大义,君臣民之间所谈的忠义应该是彼此的,臣民没有对君主单方面的忠义,君主本人也有自己应该遵守的忠义,否则便是违反天道,臣民有权利对无道之君进行讨伐,这本就是天道的一部分。

7、至此,三界统一遵循于天道的运行法则构建完毕。后文所有情节都将在这个逻辑中进行,限于个人修为与个人时间限制,不再做更详细的展开。单说结局,我认为一定不能结束在子牙封神,而应放在周公东征胜利、洛邑告成。这意味着人间秩序的重新确立(所以姬旦同学将是我设想的封神传说后期的VIP),内涵不仅只限于改朝换代,也不只限于周礼成型开始规范人间,也是对子牙封神的最终总结。经过以文王、子牙为代表的凡人们持续探索,终于发现了以往天神绑定体系的重大bug,神垄断了与天交往的管道,并以祭祀的形式对人间予取予求。在克商进程中,周人们逐渐发现了天、神并非一体,神与人没有想象中那样的巨大差异,武王与周公都开始独立寻求天道。并且随着封神这个神明们最后一次总扩编的结束,人向神的上升通道被关闭。姜子牙在封神完毕后的交旨中,再次施展博弈,以祭祀稳定性为条件,以师父当年亲口许诺的“监管诸神,百无禁忌”为令牌,以人的身份参与到了新天条的设计,以制度形式杜绝了神再向之前那样,稍有不满便直接下场操纵王朝更迭的可能性。作为交换,以封神榜为止,人君放弃了通过祭坛随意封神的权利。神与人就此隔开了距离,人与天的中介被大幅削弱,人对天道的解读变得更为直接,传统的巫蛊卜筮开始一点点走入旁门左道直到走入历史。在这样的背景下,周公举行了在洛邑的告捷,标志着天道人世新阶段的开始。

8、因为只涉及到整体框架逻辑的搭建,所以《封神》的几位大IP哪吒、杨戬、雷震子都没有出场,有点遗憾。这里只单说一下殷郊殷洪,在《封神演义》之前的《武王伐纣平话》中,商太子殷交也是牵动剧情的重要人物,我认为他们的故事应该是上述框架搭建完后最重要的文戏情节,中国人精神穹宇里讲究天人合一、家国情怀,他们无疑是最能表现天人家国互动的角色。如果说前文姜子牙总结的是建立在国家宏观叙事下的“忠义”,那么他们的故事无疑反映了建立在家庭微观视野上的“忠孝”,而偏偏纣王是他们货真价实的“君父”,何以为忠、何以为孝的问题,在他们身上将表现得更为刻骨铭心。无奈原著写得实在惨不忍睹,90版做了差异化处理又给殷洪来了段爱情戏emmm,电影宁愿大篇幅塑造质子营肌肉猛男(尤其还给殷郊捆绑特写),也要把兄弟俩砍去一个,当然营造卖点咱也理解,毕竟票房不好卖。但后续如有新人致力于改编,我还是希望两兄弟能共同出现,并且形成一对先天亲密却在后天环境里愈行愈远的兄弟。在纣王明确开出册立太子许诺后,他们做出了不同抉择,乃至有现场辩论。这不仅从中体现对忠孝的不同理解、对长远大道与眼前利益的取舍,也能和我上文重构的姬发姬旦兄弟那种先天亲密,后天浴血奋战中更为亲密的场面形成鲜明对比。插播一句:我是很希望在需要调剂气氛时候,能按着上文第二节的思路,去拍一些“文王家的日常”的。

9、出于向《封神演义》前著《武王伐纣平话》致敬的考虑,我更希望哥哥殷郊是留在周营的那个,并让他在大决战牧野之战中扮演一个关键角色(作为长子去拒绝纣王封太子的价码,也会让这个人物的形象更为高大)。《平话》里他是经历了最后征战并用大斧手刃亲父,即使纣王再十恶不赦,恐怕大多数人也无法接受这个剧情(所以《封神》这片敢在杀爹认爹的问题上这么来回折腾也确实够勇)。在我的构思里,我希望让截教信徒们在朝歌多待一会儿,残存的都能待到牧野之战时,毕竟朝歌还有个鹿台和祭坛实在舍不得,他们布置了一个凶险的阵眼,只有殷郊顶上那都能阻拦女娲的红光,配上三头六臂,有机会冲破。即使前路凶险无比,殷郊慨然受命发起冲锋,但是很遗憾,殷郊的红光来自于大邑商历代先君的加持,如今自然不会管用。姜子牙其实对此早有准备,毕竟殷郊头上的红光自打拒绝成为商太子后就没出现了。所以姜子牙已经在战前叩请师父为红光加持,并格外强调此乃最后一战的关键,元始天尊也满口答应。只是直到甲子日开战当天,殷郊已经带兵冲锋之时,师父才通过南极仙翁来带话:此红光乃二十九位商朝先君在祭坛上的加持,如果无法提高足够的供奉祭祀,恐难以成事。就这样,殷郊成为了周军最后的牺牲,也兑现了自己当初顺天扶周、取大弃小的诺言,在最后时刻他想到的还是自己的母亲,想着自己一缕幽魂能否长陪在母亲身边……看着殷郊阵亡,自下昆仑山以来看够了天上地下尔虞我诈、利益勾兑(几乎每逢一阵要请神道们出大力,都要涉及利益交换)的姜子牙再也无力克制心中的悲愤,大喝一声以九十高龄亲自率领战车方阵发动了冲锋。冲吧!大不了老朽我上榜不念榜了!况且这榜不要也无妨,天道悠悠,我还真不信据正道而临有罪反倒是错的!武王唯恐尚父有失也随即全军突击,周军的冲锋计划已然和战前设计的“不愆于六步、七步,乃止齐焉”出现重大偏差。当然得益于姜子牙常年的艰苦训练,即使突击节奏骤然加快,阵法依然是乱中有序的。结果正在此时,神奇的牧野倒戈开始,已经受够了予取予求的商军也调转了矛头,再精妙的阵眼也阻挡不住无兵可用的窘迫。恰在此时,通天教主精准卡点来到(是不是元始天尊怕事情闹到无法收拾,亲自去请的,大家可以猜猜),表示截教同属仙门,也当共遵天道,徒儿们莫再不懂事了,高姿态还讨得便宜带走全部信众,走前顺便贴心地反手除掉了并肩奋战十几年的群妖们,表示我们潜伏商营这么多年捣毁成汤基业以应天道,就等师父发出最后的号令了,如今暴君必溃、群妖伏法,人间又是一朗朗乾坤。至此商营一泻千里。而人们的肉眼只看到了姜子牙手驾战车驰骋在破晓的战场之上,卷起滚滚烟尘,后方是武王亲率的大军本队,壮观中带着飘逸,于是在《诗经》中留下了:“牧野洋洋,檀车煌煌。驷騵彭彭,维师尚父。时维鹰扬,凉彼武王。肆伐大商,会朝清明”……在我的构思里,冲破牧野阵眼的,一定还是人。

PS:这里还想再多说两句,好的神话,不是让人一眼看觉得假,恰恰相反,是让人觉得越看越像真。所以神话可能脱离逻辑、社会与历史吗?可能脱离人的世界吗?试想,如果这是一段电影镜头,在武王大军黎明前集合的时候,姜子牙指着天对武王说:“看,岁星中天!”这时候字幕打出“武王征商,唯甲子朝,岁鼎——何尊铭文”;迎着朝阳、滚起烟尘的战车与步军汇入到倒戈的阵营,一齐向着太阳升起的地方奔去,此时一句句打出字幕“牧野洋洋,檀车煌煌……”,到最后停一下,再打出“——《诗经·大雅·大明》”,我相信大家会感受到一种看神话也能身临其境的逼真与亲切。

10、综上,是我通过对于天、道、人、神、仙、妖、忠、义、孝、礼等等概念的思索,而设想的迭代版封神。在进行这份推演时屡屡感觉到了脑细胞不够用,前面这么多年想了那么多也只是分段零敲碎打,整合起来时才能亲身体会到了命题的宏大,以及上古久远带来的陌生。面对如此繁芜冗杂的信息,在此必须由衷感谢被我吐槽了不知道多少次的许仲琳先生,虽然他的原著实在不敢恭维,但他确实是收拢了他那个时代的封神传说,保存了海量的神仙志怪,也隐藏了中国文化根子里的长久争论,这些都为我们重构封神奠定了基础。这是值得感激并尊敬的。而在这种接续的整理中,我能感受到自己心中的一团火,那就是我们中国人对于自强不息、厚德载物的顶礼与向往,我们会把心中最炽热最温暖的火苗献给那些曾照亮我们前行的人们,无论时间的迁延与场景的变换,沧海桑田时有,丰碑魏巍不改。而这些丰碑的每一座,必然都离不开“自强不息,厚德载物”这八个字,这就是植根于我们深处的民族精神。这时候再看《易经》,看着开篇乾卦、坤卦的描述,这八个字也成为了与天地的映射,我不禁会静静体验,古人究天人之际最后凝练出这几个字时,有着怎样的颤动。这是封神这个故事足以到达的高度,前人没有把它送到,我们今人可以接力啊!我相信,只要我们能世世代代坚守这份“自强不息、厚德载物”,我中华必将长长久久,于天地并存,与日月同光。

这,大概就是支撑我顶着大脑即将爆炸,坚持写到这里的最大理由。我相信,这是一个主干上能经得起逻辑、文化、历史考验的封神框架。

四、其他

这部分包括了电影的其他环节,诸如服化道、特效、音乐等等。位置摆放我是思索了一阵子的,考虑到我是剧情派,所以放在了所有剧情复盘重构之后。总体来说,我在这块基本是个门外汉,除了音乐我有张06年上音小提琴11级证书外,对其他部分只能看个热闹了。但为了全文完整性,就单说说直观的感受。

(一)服化道

我很同意蓝天野老师说的一个观点,拍封神榜一定要有远古的感觉。那种朦朦胧胧像是我们的、却又和我们有一些距离的感觉,才能铺就起神话的质感。得益于考古的发展与影视剧的普及,秦汉唐宋的基本造型我们国人都有了基本的了解。如果屏幕上还原出来的商周造型比起前者过于先进,那是会出戏的。说真的,看预告片时候我特别担心这个,因为这不仅仅是视觉出戏的问题,还会干扰到一种中华文化正在母胎孕育的上古感觉。我特意请教了商朝盔甲的问题,确认目前商朝甲的复原确实很有难度,出土了的头盔是符合殷商形制的,而甲片目前能看到整片胸甲的残片,其他尚未发现,复原要借助一部分西周甲片的资料,此外有疑似固定甲片的青铜泡钉出土,那甲片就可能有连缀,但尚无实物佐证。但看预告片里连两臂披膊都密密麻麻小甲片连缀的豪华铠甲,乍看和圣斗士一样,还似乎人均一件,咋看也比秦汉先进,甚至与唐宋铠甲比也不遑多让。还有庞大、豪华又整洁的宫殿,真的觉得很是出戏。

但看过成片,我承认自己错了一大半。在披膊、巨型雕塑上确实有出戏的地方,但总体占比不大。对“殷人尚白”坚持得很好,配色是华丽而不艳俗,选用的材质、花纹与配饰造型都给人耳目一新但却是是博物馆里寻常见的感觉,也就是说乌导所说的“走出博物馆”在这里是真正实现的。尤其是场景搭配真的很重要,譬如北境征伐时候的白雪配上这样的铠甲与马甲,确实装配上有点超前了,但结合上配色并不突兀。豪华的宫室镜头拉远就能看到只占了少数,大量还是夯土与草屋。城墙的夯土、投石机的木架都能看出一种打磨粗糙的上古感觉。出现的青铜器我都格外定睛留意,至少我的肉眼里没看到有什么违和的线条。宗庙一段里的服装与配色也是非常华美。最让我印象深刻的是最后要砍殷郊的兵器似乎也在哪个博物馆里见过。只是这摘星楼和鹿台提前建好了,还这么高,有点不真实,不过原著也这么写的,心疼大晚上爬这么高睡的殷受。

服化道总体来看就是:有所超前,整体可控,是各版封神里最精良的,并且华美而不艳俗,审美上实现了吊打。

(二)特效

开篇特效的代入感非常好,除了有点违背咱认知的密集箭雨,殷商时期的北境偏邦当不至于阔绰至此,不过为了视觉效果也可以理解。只是希望后来人再拍摄类似情节时候,能否有些突破,毕竟“秦国箭阵”的车轱辘快要盘出包浆了(感觉《风起陇西》的伏击里设计得就很好)。在我的感官里,后续特效也整体保持稳定,当然我不太计较这类东西,能看就行。像彩蛋中闻太师大军那压迫感妥妥满满。当然,我觉得我对特效的要求是偏低的,所以我肉眼看上去还违和的大概率就是做的漏洞很差的了,诸如元始天尊出场的特效梦回卡通、姜子牙来到工地被身后的大象逼近时大象都快像纸片那样毫无压迫感、申公豹飞头隐隐约约觉得抠图不稳定。最大的漏洞无疑是那个雷震子,这个吐槽的人也很多了。

因此整体来看:特效不如服化道,但整体还是在及格线以上,只是似乎对不上30亿总投经费应有的规格。

(三)音乐

因为进门前已被剧透过,所以音乐部分,我在进电影院前做了充足的准备,尤其是准备着好好听听姬发回家的音乐。然后实际情况却是:我已经几乎记不得所有音乐的调子了,只有那首“天命玄鸟,降而生商”还记得那么个意思,在我最熟悉的领域却遭遇了这么个场景,着实让我遗憾。我感觉音乐部分应该是无功无过,以交响乐为主的风格,但在特定场景会及时转换风格,但没有出现什么特别出彩的主旋律,导致听起来同质化,没两天就遗忘了。这也是我个人感觉国产电影现在的一个问题,音乐在反应剧情光明、幽暗、静谧、喧嚣等场景上都似乎有了制式化批发,譬如要反映人物走向光明就一通管弦的大调悠长,但听得多了就不知道谁是谁了。

以此观之,音乐应该就是个及格分。

五、总评开分

写得很长,熬了两个晚上,统稿又是一个周末。我已尽可能确保我是跳出自己固有的意识先看完全剧,再回来梳理,梳理后才郑重提出我酝酿几年的剧情逻辑解决方案。本部分是最后一章,我也可以保证,是我完成最后统稿,所有想法都定型以后,才开始码字的,且经历了几天的沉淀,应该杜绝了任何环节的心血来潮。

按照第一章提出的打分标准:

1、全剧内容顶格6分。这6分中匀出2分的独立考核,对于中国上古宇宙的把握占1分,对于故事内核是否诚如它所说是中国价值观占1分。

2、演员个人表现2分,但可以结合剧情,有1分左右的额外附加可以从剧情里切,这也反映了演员演技和剧情内容的相辅相成。

3、考虑到封神是神话题材,特效单拎1分。

4、服化道与音乐等等等分享最后的1分。但如能强化上古的感觉,则酌情加分。

按照剧情部分来看,全剧内容基本完成闭环,但仅能说就剧本身自圆其说,稍微注入一些外部逻辑就会塌方,好似古墓里的文物见不得空气一般。一般据此该仅能得60%的分数,但考虑到“把故事讲完整”已经是封神题材里的稀缺品,因此再提升10%权重,则剧情本身为:4*70%=2.8分。

对于中国上古文化内核与运作方式的把握,还有故事内核是否符合中国价值观,说实话,做得很差。只能说在传统的父子亲情,还有天下人非一人之天下里有过浮光掠影的展现,老天爷依然在包办着我们的演进。我认为这两部分合计30%不能更多了,已经有安慰奖的成分,按着我最严格的标准,至少价值观部分是要挂零蛋的,如此则:2*30%=0.6分。

演员表现方面,杨玏我觉得发挥甚佳(当然戏也少),李雪健老师和费翔老师是有一些精彩表现,但整体肯定没到最佳水平(这应该是剧本的限制)。其他老戏骨们背景板居多,一言难尽(也是剧本的锅)。除了杨玏以外的青年演员们没有特别细腻的表演,但身段武打弓马已是近年来影片的一线表演,需要考虑一定的鼓励成分,拖后腿的肯定是姜子牙和哪吒,但好在戏不算重。妲己和申公豹属于气氛组不知所云。综合来看就是基本盘扎实不出戏,但精彩篇章也少,费翔老师北境征战的场景,与李雪健老师和杨玏带着于适互动的父子兄弟感情,对剧情有一定的推动作用,因此最后打分是:2*75%(10%是青年演员们的弓马附加分)+1*20%=1.7分。

特效方面,整体尚可,但几处大出戏似乎有点对不起总投,雷震子一节可以直接扣分,综合来看定为65%。合计为:1*65%=0.65分。

其他方面,服化道结合附加分和鼓励因素,我认为90%并不为过,毕竟第一次花大力气还原,成果值得尊敬。特效音乐正好及格线60%。合计加大服化道权重,直接设定为三七开,合计得:0.7*90%+0.3*60%=0.81分

综上合计,电影评分为6.56分。上述评分都是写到多少算多少,绝对没有任何涂改,并已经考虑到若干第一、首创后的鼓励因素。

六、写在最后的话

封神是一个很让我着迷却又让我抓耳挠腮的题材,原著看得很累,但是一说起这个题材就会激动。我对中华文明的探源有着浓厚的兴趣,早在夏商周年表断代时候就开始搜集材料,自从有了互联网,更是方便许多。我硕士甚至选修《尚书》,就是带着封神的兴趣希望再有专门的时间去揣摩一下那个年代。我后来每年最多不超过一个季度,就会看看李学勤先生又说了什么,看看清华简有没有什么新闻,也会去查查蓝天野老师的近况,惊讶于他姜子牙一般的生命力。这种习惯简直成了业余时光的一种寄托,总觉得有他们在,就有了回看那个年代的桥梁。

我知道武王伐纣是整个断代的核心,更是自古以来的一代代学人们为中国历史划定的里程碑。我也为利簋和伶州鸠描述的那日天象而觉得新奇,脑补出一系列壮美的画面,这里我想分享一段《牧誓》的诵读,大家可以想象伴随着宣誓铿锵,星空被史官记录,方阵被子牙调度,所有人——包括商军一起,在月落星稀中完成最后的融汇,向着朝阳奔去。那一天是所有人的节日。虽然也有“血流漂杵”的杂音,但从最原始的利簋铭文来看,一个白天结束所有战斗,应该还是摧枯拉朽、人心所向。

这段历史是那么重要,这段历史又那么遥远,我们至今无法还原出它精确的日期,却已然是中华文明的坐标。这一天,连着周公最终建成洛邑、大功告捷的时刻,成为了华夏文化穿过三皇五帝的孕育期,走过夏禹商汤的婴幼期,正以一个少年的姿态蓬勃向我们奔跑而来,那是我们文化在无限可能的白纸上开始绘制构图的浪漫时光。

也正是这份遥远而又浪漫,让我们最为知名的神话题材之一选定在了这个时代。虽然因为众所周知的原因没有如另一个神话题材那般璀璨,但经过我们后人的整理,我始终坚信,只要我们能把握好那段岁月的脉动,我们一定能给这个神话注入新的活力,让封神也和西游一样,成为我们引以为傲两大神话主题,更有更为飘逸的山海传经。啊!我们中华的神话也和我们的上苍一样,日月交互辉映、星云此起彼伏。

影视作为最直观的载体,不可能也不应该缺席这样的进程。我希望未来能看到更多的优秀作品,真正深入到我们的文化内核来诠释好我们的神话,打通这天地人的运行法则,让传统的更加辉煌,让辉煌带给今人以启迪,激发起我们更多的兴趣去审视、扬弃、呵护我们的传统文化,让我们用中国人的自信持续探索天与地的法则,持续去珍惜山与水的浇灌,去打通古与今的融和,让我们的文化在我们手上一代代地长盛不衰。

我相信,这一天不会太远。但我也相信,为了这一天我们还要沉下去钻研得更深。

编辑于 2023-07-23 22:13・IP 属地上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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