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子把奶奶呼吸机拔了给手机充电”,其实是都市传说“杀死病人的清洁女工”的变体。

正如大家所说,呼吸机断电时,会自动启动内置电池,在拔掉电源时也会发出巨大提示声响,更何况使用呼吸机的患者大多在ICU里,但凡神志正常的护士都不可能放任家属在ICU里玩手机。因此不可能存在导致呼吸机断电马上致人死亡的事例。
而这个故事的原型——“杀死病人的清洁女工”现在往往被当做一个笑话,但是在1996年夏天,这个搞笑而又令人毛骨悚然的故事却被当作真实事件,通过邮件传播的方式,席卷了整个互联网。
邮件的内容如下:
清洁工“清除”了病人
“几个月以来,我们的护士十分困惑,因为每周五早上都有一个病人死在同一张床上,”佩洛诺米医院(南非自由州)的发言人对记者说道,“每一起死亡都没有明显的原因,我们全面调查了空调系统,也研究了可能出现的细菌感染,但都没能找到任何线索。”

然而,进一步的调查如今已经揭示了这些病人的死因。每个星期五早上, 一名清洁工似乎都会进入病房,拔掉生命维持系统的电源,把她(用来打蜡)的地板抛光机插到插座上,然后开始工作。完工后,她会把生命维持机的插头插回去再离开,丝毫没有意到病人已死了。毕竟地板抛光机的响声太大,她不可能听见病人垂死挣扎发出的呼喊。
“我们很抱歉,也已经向肇事者发出了强烈的谴责。同时,自由州健康福利署正在安排电工安装额外的插座,所以以后不会再有类似事件发生。调查到此为止。”
——《开普敦时报》,1996年6月13日 (声称)
南非约翰内斯堡记者、著名都市传说学家阿瑟·戈德斯塔克认为“这是20世纪90年代南非最著名的都市传说”。

戈德斯塔克对这个故事的出处进行了详细的考察调查。他找到了《开普敦时报》的1996年6月13日原刊,发现虽然原文确实描述了“清洁女工拔掉呼吸机,给地板抛光机充电”的经过,但是报道原文的结局是:
“尽管有报道称发生过多起死亡事件,但是自由州健康福利署仅仅在调查其中的一起。医院发言人表示,他没听说存在这样的事件。”

戈德斯塔克通过对比几家报纸上对相关事件的种种描述,并采访几家报社的编辑,发现了这条新闻的出处——是布隆方丹的一家南非荷兰语报纸《人民报》(Volksblad)在1996年6月11日刊登的求助新闻。
原报道的记者安德烈·霍恩,在接受戈德斯塔克电话采访时说,他在写报道的两三个月前,就听说过“杀死病人的清洁女工”的事情了,人们纷纷打电话来询问《人民报》,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人民报》为什么不进行报道?

安德烈·霍恩听到的每个版本的细节都完全一样,仅是死亡的病人数量有所不同。有些人说只死了一个病人,有些则说至少死了14个。所以,人们非常关心,在院方意识到事故发生时,究竟死了多少病人?
于是,安德烈·霍恩打电话给自由州健康福利署的副主管克雷格·豪斯汉姆博士核实信息,豪斯汉姆博士认为自己看过《人民报》的报道,确实存在这一事件,但是回过头查了一圈,也没找到相关记录。

《人民报》莫名其妙被甩锅,安德烈·霍恩当然非常不爽,便写下了一篇名为《寻求有关某患者因以下原因死亡的谣言的具体信息》的文章:
我们需要一名患者的家属勇敢站出来。该患者在佩洛诺米医院的一个重症监护病房内死亡,原因是一名清洁工拔掉了生命维持系统的电源。据称,这名清洁工这么做,是为将地板抛光机的电源插入墙上的插座。
自由州健康福利署的副总干事克雷格·豪斯汉姆博士,告知《人民报》记者,他听说过此事,早在两年半之前,《人民报》已经报道过这件事了。他无法透露这名清洁工是否受到了纪律处分,也无法透露涉嫌事件中的患者家属是否获得了赔偿。因为这件事应该是在前任管理层时期发生的,他想先查过记录后,再下结论。然而,本报也找不到任何提及该事件的本报报道。
在此前一个月内,有不同人声称,佩洛诺米医院内确实发生过这起事件,但已经被压了下去。最初的传言说,连续几周的每周五,都有一名以上的患者死在同一张病床上。当工作人员开始怀疑并且调查后,发现一名清洁工人在每周五,都会将地板抛光机的电源,接入用于生命维持系统的电源插座中。
昨天,自由州健康福利署表示,他们查不到该事件的相关记录。该署的对外发言人埃尔克·格罗布勒女士称,该署知道此类谣言正在流传。“本署要求据称死亡的患者家属或任何了解此事的人挺身而出,以便我方对这些指控进行适当的调查。”——任何知情人皆可致电。
这个新闻被南非其他报纸转载后,改变了询问的语气,仅仅是在原文的最后说,官方进行了否定。
英国科普杂志《新科学人》的编辑约翰·霍伊兰(John Hoyland)看过报道后,对这件事很感兴趣,他直接向《开普敦时报》进行咨询,当时《开普敦时报》报社内部也有许多人对都市传说信以为真,认为这只是政府不作为,是一件真实存在的医疗事故,所以有员工回复说“这是真实事件”。
受此影响,霍伊兰写下了开头的版本,然后这个版本又随着电子邮件传遍世界,其中自然也包括我国。
据说,早在1988年的美国轻喜剧电影《校园先锋》中,一名女性角色便告诉作为警方潜入校园当卧底的男主,在25年前,因为清洁工在使用清洁器时,不小心碰掉了医疗用铁肺的插头,她的丈夫不幸去世。

由此可见,类似的故事可能在英美已经存在了很久,但是由于没有南非版本的“清洁工拔掉呼吸机,给地板抛光机充电”那么滑稽和惊悚,所以没有爆发式的流传。
类似的清洁工造成大麻烦的笑话,很早以前便在欧美流传,比如说1967年美国《读者文摘》中,就刊载有这么一个笑话:
英国工程师在研究了显示肯特郡地区的河流和河口流量的特殊模型后,担心他们将不得不重新规划该郡邓吉斯内斯核电站。然后,他们才发现了模型水位出现令人费解的变化的原因——一位办公室清洁工每天都会从中取水来装满她的水桶。

当然,现实中存在着大量清洁工或者其他没有专业知识、却能够随意接触到重要设备的人员,无意切断电脑电源或者机器电源,导致公司资料丢失、经济严重受损的真实事件,这种真实事件在过去和现在仍旧不断发生。
因此,也使得许多一辈子也没几次机会见到呼吸机的人,想当然错误推断,认为呼吸机也可以随便拔掉电源,拔掉就会导致人窒息乃至死亡。
现在我们见到的“孙子把奶奶呼吸机拔了给手机充电”的故事,大概源自于阿根廷媒体在2015年8月的“报道”,故事背景被设定在西班牙,26岁的孙子伊诺贺为了给手机充电,拔掉了爷爷的呼吸机插头,改插上自己手机的插头,因此差点要了爷爷的命。

这个改编自旧有的“都市传说”的“假新闻”,很明显表现了“新闻工作者”对于青少年沉迷于智能手机而缺乏对家人关怀的担忧,每天看过智能手机的次数,比亲生父母的脸还多,这还了得?
因此,这个“假新闻”很快也得到我国“自媒体人士”的认可,也很快有了低龄化和本土化的版本,试图“教育”下一代——但是,这种一眼鉴定为假,不符合事实的玩意,又能有什么教育意义呢?
还是赶快端下去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