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经是舞女，如今是贵妃。
我不是没有肖想过做皇上的正妻，只是自古帝皇多薄情，也就罢了。
那我便满心满眼地期待着腹中孩子的出生吧。
皇后却只想要她的孩子做嫡长子。
我的孩子没了，皇后也诞下了「死胎」。
等到她把自己还在啼哭的亲生骨肉摔在地上，却说我有多阴毒。
我不过是送了她一张治孕中害口的方子诛心而已，怎么能叫阴毒呢？
1
宫人人人都知道我这贵妃的位子来得并不体面。
我原是乐坊的舞妓，舞技出众被选上了去给皇上献舞。可宫中的嬷嬷怕我们第一次登台不懂规矩，万一冲撞了皇上可就麻烦了，这才亲自来给我们立规矩。
李嬷嬷是宫中的老人儿了，她给我们训话，眼光扫过我时，脸上却突然有了三分震惊。
李嬷嬷盯着我看了许久。
「像，真像。」
「姑娘献舞时，戴个面纱吧。」
我不知所以，宫中的秘事，多的数不胜数。可想知道些什么，总有处可寻。我使了银子，从嬷嬷身旁的女使口中套了话。
「多谢姑娘费心替我打听，我们这些人命贱，我总得知晓这是福是祸。」
「姑娘放心，嬷嬷回去无意间提了一嘴，姑娘像的人，是皇上送去和亲的长公主。」
「想来不妨事的，嬷嬷叫您带面纱，可能是怕触了皇上的伤心事。」
我忙行礼，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
天下人皆知，皇上和长公主青梅竹马，又有着表兄妹的情谊。
原本长公主是板上钉钉的皇后。可惜啊，造化弄人。
辽人与我大祀打了多年的仗，两败俱伤，终于表了忠心，想要偃旗息鼓，前来投诚。
平息战事，自然是要和亲。
原本定的的八王爷家的程静郡主，可未曾想，辽人的首领一眼就相中了在御花园采花的长公主。
一边是自己心爱的女人，一边是天下的安定，万民的福祉。
要选，很难，却又，很容易。
三个月后，长公主盛装，出嫁了。
我站在自小就练舞的台子上，旋转了一圈又一圈。
做舞妓太苦了，数九寒冬，三伏苦夏，我日复一日的练着功，生怕稍有不慎跳错了步子，就要被贵人们打死发卖。
谁不怕死呢，何况还有这比死更叫人难熬的苦难。
我需得为自己寻一条出路了。
2
给皇上献舞的日子很快到了，我一袭藕粉色的纱衣，掐出不堪一握的细腰。
面纱系在耳后，遮住明媚动人的一张脸。
一曲舞必，我站在人群中央。面纱却意外滑落，我惊惶的跪下。
「奴婢失仪，望陛下恕罪。」
皇上看着我这张脸，眼神闪过惊讶，欣喜。
我知道，我赌赢了。
我是让皇上抱着回了后宫的。
皇上当晚就赐了我嫔的位分，可直到宣旨的小黄门跪在地上，皇上才尴尬的回过头问我。
「朕还不曾知晓你的名字。」
「柳柳，我娘生我的前一晚，梦见河边的柳条随风浮动。」
「倒是个有诗意的好名字，就赐柳嫔，居安华宫。」
其实我撒了谎，我姓卜，我娘见我是个丫头，就说叫卜柳。
卜柳，不留。
皇上对长公主当真是痴情，除却金银首饰，绫罗绸缎流水一般的送进我的宫中。
他还将以前侍奉过长公主的旧人都拨进了我宫中侍奉。
其中就有李嬷嬷，李嬷嬷是长公主的梳头嬷嬷，皇上最喜欢她给长公主梳的飞燕发髻。
皇上也喜欢我的头发，他喜欢我将墨黑的长发如瀑布般散落，将我箍进怀中，用力钳住我的腰肢。
然后总是会将头埋进我的脖颈，去嗅我发丝的味道。
「真香，甜甜的，叫人想尝尝。」
「皇上胡闹，头发怎么能吃得。」
「头发不能，但爱妃可以。」
清晨我起床侍奉，皇上侧身将被子拉过来，没头没脑的将我裹住。
「不必按规矩起身伺候了。你多睡一会儿，午膳的时候朕再来寻你。」
我丛被子里探出头来，一双玉臂攀上皇上的脖子。
「合宫中就没有妃子晨起不侍奉君王的。」
「皇上可是要将臣妾至于风口浪尖？」
皇上在我的额头上轻轻落下一吻，然后在我的耳边轻轻说道。
「那就，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皇上走后，我赤脚坐在梳妆镜前，我想洗脸，却没有宫女替我打水。
我轻声唤来侍女碧儿。
「砰」的一声，一盆水重重的掷在我的面前，水花飞溅。
「水来了，请娘娘洗漱吧。」
碧儿语气不耐烦，转身离开。
殿外响起李嬷嬷的声音。
「怎么了碧儿？」
「里面那位要洗脸，打发我倒水呢。」
「嬷嬷，我做了什么孽，要来伺候这么个主子，顶着咱们公主一样的脸，却整日妖妖娆娆的狐媚子做派。」
「当真是晦气。」
「住口！咱们做奴才的，伺候什么样的主子就是什么样的福分。此话以后不许再说！」
我在殿内听的真真儿的，李嬷嬷进来时，我低着头，潸然泪下。
「嬷嬷，其实我知道，你们都瞧不上我。」
「我心里也明白，我这如今的位份，荣光。都是偷来的。」
「可是嬷嬷，我总得为自己挣条出路啊。」
「我五岁就进了教坊司做舞妓。可我与旁人不同，旁人，都是受了家里牵连被迫进去的。」
「可我是我爹娘托了人，硬塞进去的。只为能比青楼多卖一两银子。」
「我每日跳啊，转啊，磨得脚都破了，还吃不上一顿饱饭。稍有不慎就鞭子伺候。」
「嬷嬷，我知道我这么做令人不耻，可是我也想好好活啊，我又有什么错呢。」
「我也想恭敬知礼，可我自懂事来学的，就是如何妩媚妖娆，谁又是天生就下贱的。」
女人最能懂得女人的不易，李嬷嬷听着我的哭诉，眼眶红了又红。
「娘娘多虑了，只要皇上中意娘娘，旁的，就无关紧要了。」
3
那天，李嬷嬷给我梳了皇上最爱的飞燕发髻，我穿着束腰宽袖的流光裙，和皇上共进了午膳。
皇上看我的眼神里惊奇又欣喜，晚上不出意外，又宿在了我的宫里。
早上我照例没有早起，日上三竿时，我才磨蹭到梳妆镜前让李嬷嬷替我梳妆。
「娘娘气色越发好了。」
「托嬷嬷的福，嬷嬷，我近来打听到一件事。」
「陈太医的夫人病逝了，陈太医对您一直是有意的。」
李嬷嬷的手顿了顿。
「嬷嬷，听说到妃位就可以有权利给自己宫人指婚。若我有那一天，就给嬷嬷在宫外置办一处房产，再带些银两。」
「嬷嬷总不能真的一辈子待在这宫中吧。」
李嬷嬷身形有些颤抖，双腿一软就要跪下，我刚忙扶住她。
「嬷嬷，你我之间，不必如此。」
李嬷嬷激动地声音都有些颤抖。
「娘娘奴婢如此，奴婢结草衔环难报娘娘大恩。」
有了李嬷嬷的相助，我和长公主越发相像了。
在嬷嬷的指导下，我学了宫中的礼仪规矩，学了如何制衡下人，学了长公主最爱的诗词歌赋。
如今，我盛宠依旧不断，脚跟也站的很稳了。
除了陪着皇上，我最爱的事儿，就是和李嬷嬷逛逛御花园。
「娘娘如今圣眷正浓，也该考虑子嗣的事儿了。」
李嬷嬷语重心长，可每次侍寝之后，我都会饮下一碗避子汤。
我一生不得父母恩情，不愿我的孩子成为我争权夺利的工具。
更何况在皇上的心中，我不过是他心中所爱的替代品，他对孩子，能真心期待嘛？
做不到父母慈爱，就不连累无辜的小生命了吧。
4
「嘶，谁这么不长眼！」
我貌似是撞了什么人，我连忙退后几步，看清来人竟然是萧妃娘娘。
萧妃娘娘的父亲是圣上的太傅，在我入宫之前，萧妃娘娘是最得皇上宠爱的。
就算我入了宫，皇上也不曾冷落了萧妃，他总会抽那么一点时间，去看望她，所以萧妃娘娘在皇上心中的地位可想而知。
「娘娘恕罪，嫔妾不是有意的。」
既然惹不起，就乖乖认怂。
「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咱们的宠妃娘娘啊，那就怪不得了，别说撞本宫一下了，就是要本宫的命，本宫也得双手奉上啊。」
萧妃娘娘的话说的阴阳怪气。
「娘娘恕罪，嫔妾实在不知哪里惹怒了娘娘，一切都是嫔妾的不是，望娘娘保重身体，别和嫔妾一般见识。」
「倒是生了一张巧嘴，怪不得把皇上哄的五迷三道的。」
「哦，不对，不是这张嘴，该是你这张脸才是。」
「娘娘宽厚，嫔妾听不懂娘娘说什么。」
「听不懂，这满宫中谁人不知道你借着这张脸爬上龙床，如今一颦一笑倒是学的越发的像了。」
「可你再像，也是上不了台面的赝品假货，皮样子罢了。」
「陛下宠着你，本宫可不吃你这一套，本宫位分高你一等，就有义务告诉你，别拿你卖身的那套做派出来。」
我跪在地上，指甲深深嵌进肉里。
「萧妃好气派，妃位怕是都不能叫你如愿了，要不朕的位置，也让给你来做可好？」
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含着隐隐的怒意，教人不寒而栗。
「既然你说你的位份比柳嫔的高一等，那朕就封她为贵妃，不高不低，刚好比你要高一阶。」
「你在此处跪足一个时辰再起身，你实在是太跋扈。」
皇上转身朝我走来，我以为他要扶我，伸手出去，可没料想皇上竟然将我的手一拉，俯身将我抱在怀中。
穿过御花园的翠色满目，皇上一路将我抱回了寝殿。
「柳柳，别穿素色的衣裙了，其实你不像她，穿你最爱的红色吧。」
我震惊的抬头，一滴泪不受控的滴落下来，砸在我的手上，灼的我心疼。
「柳柳，你就是你自己。」
眼前的男人眼神温柔，满眼的心疼。
「柳柳，想哭就哭出来吧。」
我从未得到过这般怜惜，泪水决了堤，直到哭的累了，才窝在皇上的怀中睡去。
醒来之后已经晌午了。
「爱妃，你弄湿了朕的龙袍，而且朕的手臂都被你压得酸痛了，你需得谢罪才是。」
我连忙要起身谢罪，可皇上却擒住我的双臂举过头顶。
「爱妃，要这般谢罪才有诚意。」
皇上闭上眼睛，我看见他鸦翅般的睫毛，然后忘情的吻了上去。
我虽受宠，可这青天白日就这般，我实在羞赧，藏进被子里，不肯看他。
「爱妃害羞了？朕这般放肆也是头一次，现下我去养心殿，晚膳的时候我来寻你。」
我从被子里钻出来的时候李嬷嬷看着我笑的揶揄，我端着那碗熟悉的药，最终没再喝下去。
「这就对了，奴婢瞧着陛下对娘娘是真心地，娘娘要是再能有个孩子，就圆满啦。」
我害羞的捂住发烫的双颊，第一次觉得，和皇上有个孩子，或许真的不错。
几次承恩，太医来诊平安脉时终于诊出了喜脉。
我惊喜的一遍遍的问太医。
「可否是真的？」
李嬷嬷也开心的赏了太医银子。
「嬷嬷，我真的有身孕了，午膳的时候皇上说会来，你说我要是将此事告知他，他可否会高兴。」
「娘娘有些傻了不成，皇上知晓了怎么可能不高兴。」
我将手放在小腹上，感受着这个小生命的到来。
午膳的时分，我站在门口翘首以盼，终于看见皇上的身影。
我欣喜的上前去迎。
「皇上，嫔妾有好消息要告诉您。」
「哦？巧了，朕也有事情要对爱妃说。」
「那皇上先说。」
「朕，要立皇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