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其他选区的生态基本没有了解,但花莲的情况却让我感到很熟悉,在观看了DPP为罢免傅崐萁制作的一系列宣传材料后,我的感受是:DPP,至少是本次的罢免团体,在花莲使用了完全错误的竞选与宣传策略,自然必败无疑

为何我感到熟悉?因为在阿根廷有一位几乎与傅处于同一生态位的省长——福尔摩沙(这个巧合更是很戏剧化)省长吉尔多·因斯弗兰(Gildo Insfran)
如果打开因斯弗兰的wiki词条,我们将很容易被一行小字所震撼——

没错,因斯弗兰从1995年胜选担任省长,至今已有近三十年,甚至还远超傅崐萁夫妻的十六年任期(暂且不确定26年是否会二人转,但根据KMT目前的规定傅在那时候也不能继续担任总召了),每次省长选举的结果大概是这样的:

这是2023年的选举结果,当然因斯弗兰的票是越选越少的——从75%减少到70%罢了
因斯弗兰的制胜手段很简单——福尔摩沙人能享受到的每一项公共福利,都会附带旨在吹捧因斯弗兰本人的宣传材料;因斯弗兰本人每隔几日就要出席公共活动,小到公园揭幕,大到节日庆典;因斯弗兰与听命于他的两院议员还坚决推动联邦政府对福尔摩沙的资源调度,从而使得医院、公路、车站等大型工程都在这个最偏远的省份成为可能——这种治理风格是否很让人熟悉?当然,据我所知因斯弗兰还没把自己的照片印到福尔摩沙的中小学作业本上
那么福尔摩沙是否存在反对派?当然有,即所谓“福尔摩沙广泛阵线”联盟

这个“广泛阵线”与乌拉圭的同名组织毫无共同点,本质上就是一群从中间派到极右翼的反因斯弗兰大帐篷,其宣传手段也极度乏味:反复宣称因斯弗兰是“独裁者”,复读一系列“保卫民主”“自由经济”纲领,声称投票给因斯弗兰的选民都是“被福利收买的好吃懒做穷人”或者“巴拉圭人”,以及每隔几个月就呼吁要求联邦政府干预福尔摩沙省三权,空降一个干预者省长然后把他们纳入政府——现实是残酷的,这群“民主派”至今在省长选举中也选不过30%
残酷现实的幕后原因也很简单:因斯弗兰的执政没有出现巨大的失误,反对派缺少具有足够魅力的候选人,其纲领本质上只能吸引一些都会圈中产选民,在福尔摩沙这样的地区还比不上没有纲领
当然,在2021年的全国风向一边倒背景下,反对派联盟在福尔摩沙议会改选中一举拿下40%的选票与6个议席,甚至在福尔摩沙城区取得优势,各个反对派领袖纷纷高呼福尔摩沙的自由时刻即将来临;在今年的省议会改选和制宪会议选举中,反对派得到LLA组织的助力,后者甚至从正义党挖来一个市长,将其打扮成“反对因斯弗兰的庇隆主义者”,选前各路一眼被购买的民调预测因斯弗兰阵营将跌破60%,而结果同样是残酷的:


而那个“反因斯弗兰的庇隆主义者”市长领衔的名单甚至输掉了他自己的市镇

我们再回到主题:DPP究竟如何宣传罢免傅崐萁?
总体而言大概有四项宣传策略:大范围炒热罢傅议题的热度、在花莲炒作所谓的“叶老师”话题、拉拢花莲的其他蓝色背景政治势力、以及策动一系列花莲店主为罢免团体的宣传片提供材料
第一项策略,即炒作热度在战术上是成功的,但在战略上仅仅是逼迫傅开始打热战而已——全岛反感傅的民众集体出动固然可以制造强烈的网络声浪,但南高屏或是台北都会区的选民无论如何厌恶傅都不可能为他的罢免案提供一张选票;而傅在花莲的资源势力又完全足够用于打热战
第二项策略,即“叶老师”可能是唯一真正曾起到作用的策略,因为“中间选民”确实可能因为此事件而产生立场的动摇,但叶事件的影响真正触及的选民范围却从未被认真讨论过,现实恐怕也不甚符合罢免团体期望;且叶在此之后甚至与陈柏惟之流同台宣讲,先不论陈作为唯一一桩立法委员罢免成功案的风评(尤其是在花莲的风评)如何,此时的叶显然已被视为DPP资源投入下策动的侧翼,而非所谓“被花莲王压迫的民众自愿发声”

第三项策略,即拉拢蓝色背景势力,只提供了宣传材料,制造一种“民主反共大联盟”的氛围。原因更是显而易见的:所谓的议长张峻自己在议员选举时只拿到五千七百票(这还是挂着无党籍竞选的结果),此后的议长选举靠着DPP的三票上位,本质上是板上钉钉、毫无争议的叛徒,绝非所谓的“正蓝军”;而魏家更是“牛鬼蛇神蓝”的代表。在连署阶段此类地方势力还能提供部分连署书,而到第三阶段只能提供情绪价值了
而最后一项策略,即主要由一系列店主推动的“公民请命”,也是最能暴露DPP与罢免团体宣传策略失当的策略,我们以开头展示的DPP官方频道发布的宣传视频为样例:


“傅过去毫不关心基层”的叙事基本上是虚假的,大概也只有都会区选民会相信此类说辞

这句“外地朋友协助”在花莲基本上是踩了大雷,傅一方只要稍加炒作就能把其含义宣传为“罢免都是不关心花莲的外地人在推动”,“花莲独立”的meme并不是网民灵机一动就能流行,而是花莲境内反感“外来的”情绪早已有之:

之后是采访店主的部分,一共有三个店铺出现:餐厅、咖啡馆和陶艺店,其中咖啡馆的店主已经宣布永久闭店,其店铺信息如下:



从评价和星数看来商家的质量都有保证,但三家店的共同特点则值得思量:无论精致餐点还是陶艺教学,大多都服务于中产以上的消费者,而花莲的城区中产恐怕本就倾向绿营,这些商家出演宣传票恐怕难以带动民众投票风向;而商家参与宣传的动机,自然有店主自身倾向的作用(譬如咖啡馆店主真心实意相信能罢免傅,还把咖啡馆关闭了),但更大的目的显然是通过投机为自己争取知名度
另一方面,按照通常逻辑,个体经营者若是要在宣传片中反对某个政客,大多都会谴责政客破坏营商环境、在商界中利用行政资源扶持自己的亲友、横征暴敛苛捐杂税等符合其阶层背景,也能唤起至少同阶层共鸣的主题。但这几位店主在采访中对傅的指控是什么呢?






大概包括三项控诉:土地开发案、傅家在演唱会上耍大牌,以及一个“维持贫穷状态使得他可以用税收发钱买票”的经典指控
所谓“耍大牌”是最站不住脚的——先不论县长为什么不能有一个自己的座位,演唱会观众真的会认为自己“被政客糟蹋”了吗?这位店主(她甚至没去看演唱会而是从新闻上看到)的推论是外地观众会因为感到没有受到良好待遇从此放弃去花莲旅游——这是什么惊世骇俗的逻辑?
土地开发案看起来颇具杀伤力,问题在于DPP近十多年来一直在用同样一套话术,多数花莲选民早已对此产生厌烦,而且被强调的理想大地案以最高法院判决傅无罪告终;上次以腐败为由监禁傅并从台北空降代理县长的结果就是徐榛蔚狂赢71%,整张选举地图蓝到发黑,任何正常的选举组织者都应当放弃再提此类议题(炒作张荣味腐败也起了同样的反效果,可能英系确实对农村地区的选举生态缺乏认知,但新潮流可是依靠南高屏农民投上去的,很难想象也会出此昏招)
最后一条“维持贫困,发钱买票”,本质上和DPP全党上下反对发钱、反对放假的逻辑一致,即指控任何社会福利计划都是收买选票的选举民粹主义——这也与DPP近期的消极救灾以及一以贯之的反劳工立场是相符的。这样的指控往往也与事实相距甚远,譬如根据花莲县政府的数据[1],在全县31万余人口中低收入人口仅有不到九千人,这无论如何也与“他想让花莲人是穷的”相悖,许多此类指控的话术都是“为什么傅徐执政这么久花莲在台湾还是穷县”,这一话术的逻辑大致就是【如果花莲经济水平没有超过台北,那傅的执政就是失败的】。更重要的问题在于,反福利立场一出,意味着罢免团体站到了多数选民的对立面,再加上青鸟在网络上散布的“只有乡下穷人才会支持傅”等评论,罢免案天然就位于不利立场
而且,罢免宣传票还将特写打在“傅崐萁支持普发一万”的海报上

我们不难得出结论:整个罢傅过程中,DPP与罢免团体对花莲生态缺乏了解、策略选择失当、自我陶醉在人为制造的“反独裁大联盟”氛围中,最终每一项战术几乎都在刻意增加对己方的不利因素
无论DPP支持者如何控诉这是“庇护关系”也好,“民粹主义”也罢,都改变不了傅实实在在对花莲做出巨大贡献,且多数民众认可其工作的现实;那么如何终结此类“政治王朝”呢?
只有一种途径——利用全国范围内的大趋势或王朝内斗制造翻转,再确保新当选者能够进行有效治理或服务,这也是正牌左翼政党巴西PT在2002年后控制巴西东北的方法
而“左翼政党”DPP就显然只能做到前者,根据花莲民众自己的观点,萧美琴在任期上几乎没有地方服务,也没有争取资源或救灾——那么结果自然是选区重回铁蓝

参考
- ^https://sa.hl.gov.tw/Upload/202501150940279716282.pd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