票选制是世上最高效的军事动员制度,当其无法向外进攻吞噬敌人的时候,它就向内进攻吞噬自己。
1.票选制首先产生于军事M主,每一个战士都是选民,每一个选民都是战士。这是最原初而自然的状态,这种军事集团每一个都是强悍而高效的杀戮机器,无论是散装的维京海盗、加勒比海盗、哥萨克马匪,还是有一定建制的斯巴达、瑞士佣兵,皆是如此。
2.随着军事组织形态的进化,特别是部分国家对海军和佣兵的需求,高纳税能力的商人和匠人获得了选票,金税替代血税,成为了票权的另一个来源。此类国家大多滨海,如希腊、罗马和威尼斯、热那亚、比萨,少数居于内陆则非常依赖雇佣军,比如佛罗伦萨和米兰。
3.在火枪普及之后,军队规模被迫大规模扩张,在民族国家与总体战出现之后,国家被迫进行彻底的社会动员,每一个男人都有兵役义务,而每一个女人也必须承担军工义务,大陆军加大工业的模式将每个人都变成了战争机器的一份子,故而每个人都获得了政治权利。
毋庸置疑之一:票选制就是为战争而生的。
但是,为战争而生,并不意味着永远与战争绑定。这个世界上的事物都是不断发展变化的,发展得面目全非乃至于彻底走到对立面的情况比比皆是。正如行政部门建立的初衷是为人民服务……;正如西地那非最初是作为心脏病药物而开发的,最后却成了W哥;正如社与资在名实之间的神奇转换。
毋庸置疑之二:票选制在过去的近一个世纪中取得了辉煌的成就,这种成功主要是在经济、科技、文化领域,反倒是在军事领域显得不再那么强势。
毋庸置疑之三:票选制在新世纪面临衰退的迹象,议会制国家的程序性扯皮永无休止,导致政治行动力低下,而总统制国家普遍出现了社会严重撕裂的状况,已经无法再忽视和否认。
要理解这一系列变化,都得详细了解票选制的方方面面,特别是票选制的几个良性副作用,和票选制在历史过程中的全方位退化。
良性副作用之一:票的初始来源是武力,而且你不是独自一人,你是有战友的,而且大陆军时代的战友们大多比邻而居,这对人身安全与财产安全是极大的保障。相比于古代的臣民而言,持票者作为参政者具有天然的优势,上位者也不敢轻易忽视和践踏他们。人身与财产安全是与市场经济天然兼容的,甚至可以说是市场经济的基石,自然人总是倾向于迁往安全无忧的地方,而商人总是更敢于在保障产权的地方投资。在其他政体下,你的事业和财富就是建立在流沙之上的楼阁,君王一怒,上官一念,一切成灰,而在票选制地区,至少地基是大体坚实的。
良性副作用之二:强者与弱者相争,弱者只能屈服,强者与强者相争,大概率两败俱伤,正因为如此,强强之争反而不会太赤裸或轻易诉诸武力,无需贤者引导,规则会自动建立起来,并且得到充分的尊重。什么是强者?(此处省略200字)如果说严刑峻法是上层强加的外生秩序,米式的票选社会依靠的就是互相威慑和长期博弈产生的内生秩序。
良性副作用之三:票不是闷头投就完了,投之前是要议事的,这种周期性常规性的讨论,就构成了表达自由的基础,而表达自由,是一切思想和文化的沃土。虽然说今天西方的表达自由也已经大幅度衰退了,但衰退主要体现在互联网上,如果你肉身开口,基本上还是可以畅所欲言,不会面临任何直接的后果。换一个角度讲,即便他们的表达自由已经出现如此大规模的衰退,但横向对比的话,仍然是首屈一指的,这也足见曾经的差距有多大。
正面因素讲完了,下面我们讲点负面的,也就是早期票选制与晚期票选制的区别。
区别之一:早期票选制,选民对于作战方向是基本没有争议的,他们只是需要选出一个最英明神武的统帅来带领兄弟们往前冲;现代票选制,选的就是不同的方向,比如往左还是往右,而在判断方向这种事情上,群氓总是无知的。
区别之二:早期,选民都是对国家和社会有贡献的人,要么参军,要么纳税,他们全部是守卫者与生产者,在自身能力与社会责任感两方面都是天然在线的;现代,选民中有很多不创造价值的社会寄生虫,他们不仅无能而且无德,一切以眼前利益和情绪价值为出发点。
区别之三:早期,都是微型社会,就算有的社会稍大一些,也存在一个选民集中的微型精英社会,所以选民对候选人的德行才干都是充分了解的;现代,超大型社会,99%的选民与候选人没有任何交集,好坏完全无从分辨,只能看谁的宣传力度大,更直接一点,谁的竞选经费多。
区别之四:早期,不存在职业政客,候选人都是有自己的本业的,要么是成功的商人,要么是优秀的将领,哪怕选不上,他们仍然有自己的事业和价值,所以对于权位没有那么渴求;现代,基本都是职业政客,当官就是他们人生唯一的指望,所以为了权力是无所不用其极的,因此也非常容易成为傀儡。
区别之五:早期,传媒的力量是比较弱的,事情是靠做出来,不是靠吹出来的;现代,传媒已经高度发达,掌握叙事才是生死攸关的大事,而具体事情的成败已经不那么重要了,反正只要脸皮足够厚,任何局面都可以自行宣胜,赢学已经成为一门高度实用的热门显学。
区别之六:早期,金融市场是不存在或者比较弱的,想要搞腐败,就得贪污受贿,真金白银送来送去,比较容易出事,这也极大限制了政客与商人之间的私下勾连与利益输送;现代,金融市场高度发达,政策面一点风吹草动,就能转化为巨大的投资收益,如果制造猴市倒几个来回,简直爽到白日飞升,这不仅导致政坛股神频出,也极大提升了ZS勾连的收益。
区别之七:早期,社会总体寿命偏低,老年选民的比例很低,再加上得在家带孙子,再加上现场投票的各种不便,老人投票凤毛麟角;现代,人均寿命大大提高,再加上子女不养老老人不带孙,再加上投票的便利化,老人这个严重依赖福利的群体成为了举足轻重的政治力量。
区别之八:早期,女性选民是不存在或很稀有的,这就导致候选人长得帅不帅,说话好不好听没什么用,很多人都说嘛,如果林肯这个丑鬼生活在现代,肯定选不上;现代,女性选民远多于男性,而且差距持续稳定增大,原因嘛,第一女人命长,第二女人更闲,第三女人更容易因冲动而行动,想想女星的男粉团和男星的女粉团,规模简直天差地别,结果就是,长得丑的,别说当选,入围都别想,选举在很大程度上成了选美。例如,西大2020大选女性选民8300万,男性只有7500万,女比男多了800万或11%以上,占总体52.5%,摇摆州更夸张,2024大选,宾州女性占55.8%,密歇根女性占56.3%。男人是花心的,虽然也喜欢美女,但主要是想睡她,并不会脑子抽抽想聘她当CEO;但女人是专情的,一旦喜欢上某个帅哥,恨不得全身心都倒贴给他,这就导致外表、声音、演技的因素在现代选举中占到了非常大的权重。
区别之九:早期,世上就不存在政党这个东西,因此也不存在由此而衍生的利益交换和立场捆绑,选民和参选者大体上是就事论事的;现代,政党已经十分强大,交易和分肥的机制也已成熟,客观中立是没有立足之地的,于是就只看立场不论是非了,为了反对而反对成了基操。
区别之十:早期,BOSS分配的主要标的是战利品,政治行为是外向型的,无论是海盗头子马匪头子还是佣兵头子,都没有资格让任何一个小弟掏出哪怕一个铜板给另外一个小弟,敌人的尸骨和血泪才是本集团的蛋糕和养料;现代,BOSS分配的主要标的是税金,政治行为是内卷型的,敌对党的失败及其支持者的痛苦才是本党的最大的战利品,剥夺对手福利并增加己方福利(包括但不限于税率、福利、补贴的增减;行业准入、行政许可的废立;军、公、教等财政供养人员的聘用与开除)已经成了基本的回馈选民的方式,至于做大蛋糕,那太难了,也太慢了,谁做谁傻。
明白了上述十个区别,你就能理解,早期那个看起来还挺不错的票选制,为什么沦落到了今天这种程度。选民在持续劣质化、福利化,候选人在不断浮夸化、傀儡化,腐败越来越系统化、制度化,而面临的问题和困难却越来越复杂化、内卷化,政体的失能、人心的失衡、社会的失序、经济的失败几乎已经无法避免。
有很多浅薄的学者,出于慕强与无知,曾经大力推崇多党制和两党轮替,认为这样的政体有强大的纠错机制。此论大谬不然,党争从来都不能纠错,事实上他们更善于“纠对”,所谓纠对的意思就是,打击对方实施的对国家和人民有利的好政策。
纠对,是一个石破天惊的理论,一定会使读者惊诧,但这才是符合人类本性的做法,古今中外概莫能外。且听我慢慢道来,想明白这一层,才能完全理解当今世界的乱象,让我们先从中国的例子开始吧。
回想同盟会当年推翻满清的运动,当他们选择刺S目标时,他们选择了谁?他们没有选择任何专横守旧的达官显贵,他们选择了留洋五大臣,这五个人,毫无疑问是清廷中最进步最开明的人。为什么是这样?因为同盟会的宗旨是要推翻满清,该目标依赖于满清的腐朽,如果清廷官员腐朽,同盟会的仁人志士会声讨、会谩骂,但内心深处他们会欣喜若狂,因为敌人越腐朽,就离失败和灭亡越接近,同盟会绝对不会去刺杀任何一个腐朽分子,反而是乐见其做大做强把持朝政。相反,如果清廷出现了改凉的声音,那么这就有可能为清廷续命,从同盟会获得政权的目标出发,这是绝对不能容忍的事情,所以哪怕同盟会与改凉派在施政理念上高度接近,但他们却会优先杀S改凉派。
这才是世界的基本逻辑。爱上同一个女人的两个男人,绝对不会因为有相同的爱好而成为至交好友,而是会成为生死情敌。这是同生态位的惨烈竞争,如果你成了事,那就没我什么事了,所以我必须坏你的事,让你出丑,让你失败,让你彻底失去竞争力。
如果对手做错了一件事情,你会谴责他、嘲笑他,但你一定不希望他改正,更不会动手去帮他改正,而是希望用这个错误将其死死地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示众;相反,如果对手做对了一件事情,你只有怀着酸葡萄心理保持沉默,但如果你有能力和机会,你一定会去破坏这件事情,在对手还没有取得成果之前让它黄掉。
另一个机制的存在让废除正确的政策很容易,但废除错误的政策很难。一个政策如果正确,那么一定会惠及绝大多数人口,但每个人受惠的程度都不大,如果有人要停止该政策,那么就会出现三个和尚没水喝的局面,既然损失是大家平摊的,就没有任何团体会站出来阻止;一个政策如果错误,那么一定会显著利于一小撮人,如果有人要停止该政策,那么这一小撮人就会有极强的动力站出来反对和阻挠,甚至到以死相拼的程度。一句话,公共利益总是很容易被剥夺,而特殊利益却往往坚如磐石。
这就是党争,在对手正确的时候,绝对没有成人之美,只有造谣抹黑、砸锅拆台,在对手错误的时候,绝对不会查漏补缺,只有幸灾乐祸、落井下石。
在两党制下,人们会本能反对对手的一切举措,但这种反对有真有假:对手如果胡来,你会口头大声反对,但并不会真的采取有效行动去制止他,你满心希望对手把事情搞砸,然后你就可以站出来秀先见之明,“你看我早就说了这么搞不行嘛”;对手如果在做一件很有机会成功的事情,你骂的声音就会小很多,因为你担心一旦成功会显得自己像个傻瓜,但你会积攒力量、寻觅机会、制造借口,以雷霆之势终止对方的行为。
功必须自我成,人性就是如此。对于没有超越世俗功利荣辱的人而言,他努力推进一件事情,其目的一定不是让这件事情成功,而是他本人要获取做成这件事情的荣誉和奖赏。
政党制度把人的利益和立场固化捆绑,一个最简单而诛心的问题就是:如果对手的某项举措有利于国家和人民,但成功之后毫无疑问会导致你败选,甚至下届、下下届都没有机会,那么你是希望他成?还是希望他败?
西大的政治就已经走到了这一步,两党都做了很多砸对方锅的事情,党争之恶,林林总总,但纠对机制,无疑是诸恶之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