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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南京红先生事件中是否可以看出中国大量成年男性面临性压抑?

江上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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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这个问题,简单讲几点个人看法吧:

  • 首先要指出的是,这并非个案

在网上搜一下就会发现,类似的案例非常多,只不过以前这些案例被藏在新闻的边角料,这次不知道为什么导致了大规模的互联网舆情

  • 人的xp是非常多元的,不乏很多普通人看来很猎奇甚至hentai的。中国13亿人,这么大的人口基数,不难想到,再小的xp其实也有非常可观的潜在受众

如果你关注过国内国外一些介绍这类小众xp社群的自媒体账号(比如第七翼刀)或者有相关讨论的社群(比如以前的猎奇吧[1],被占据之前的耄耋吧),会发现xp真的无奇不有......相比之下,日本av里能拍的(比如虐恋,绿帽情结),都算是大众了。和某些重口xp比起来,喜欢三十多岁的女装大叔其实算正常了......

像“四季哥”这样多次拜访红先生甚至上门的时候主动给他带东西的,以及有伴侣但依旧在拜访红先生的,我觉得更应该被归类为“觉醒了小众xp”,而不是“性压抑”

对小众xp,个人的态度是在不影响他人(比如背着配偶乱搞,带着性病祸害正常人,以及部分直接危害他人的xp,例如在他人食物中投放性液体等)的情况下理解尊重......

不过某些人也别这时候装得好像很尊重另类xp,耄耋吧被抽象人爆吧的时候怎么不见你们那么尊重另类xp?

  • 性压抑确实存在,而且性压抑的确是很多人拜访红先生的原因

“性压抑”这个词被滥用了之后成了一个烂梗,但在这个词被滥用之前,就有一些较为严肃的调查研究发现了其广泛存在

在学生群体中,性压抑现象较为严重,近半学生都处于不同程度的性苦闷状态

(二)不同年级被试的性压抑状况
调查对象由308名大一,260名大二.174名大三,131名大四等年级的组成,其中大一的133人有性压抑,占群体43.18% ;大二的129人有性压抑,占群体49.6% ;大三中有78人有性压抑,占群体43.32%;大四中63人存在性压抑,占群体47.739%;大五年级10人存在性压抑,占群体83.337c。
(三)不同学科门类被试性压抑状况
调查对象学科包括医学.理学.工学.文学.管理学,其中医学专业有227人其中有207人有性压抑,占群体47.70%;理学专业100人参与调查,其中44人有性压抑,占群体44%;工学专业43人参与调查,其中24人有性压抑,占群体55.81 %;文学专业有97人参与调查,44人存在性压抑﹐占群体45.36%c;管理学专业有214人参与调查,94人存在性压抑,占群体43.97%。[2]

学生的性压抑或性苦闷表现在与异性交往的缺乏,很多学生连异性友谊都没有,罔论亲密行为了

如果光看表层,问题确实够严重的。最近半年来,有86.6%的男生和61.8%的女生有过性压抑或性苦闷的感觉﹐其中21.6%的男生和11.6%的女生经常有或者总是有。性苦闷最强烈的时候,对当事人的整个精神状态产生较大影响,甚至难以忍受的男生占32.7%、女生占14.7%。这两个百分比虽然不太高,但是性压抑到如此地步,够吓人的。
他们为什么感到压抑和苦闷呢?他们最低限度需要与异性建立并保持哪-一种人际关系﹐才能不产生性压抑或性苦闷呢?回答情况是:男生的14.7%和女生的24.8%只需要异性间的般来往或者干脆什么也不需要﹔需要建立友谊的在男生中占48.1%、女生中占46. 1%﹔需要爱情的男生为20.7%,女生为21.8%﹔真正需要接吻、性爰抚或者性交的男生只占16.6%女生更少,只占7.3 %。
原来如此。大学生们所说的“性压抑”其实是对异性间交往和爱情的渴求,是以异性友谊为中线的上下波动,性的含义其实是很少的。本次调查也表明,尽管许多学生已经有过接吻和性爱抚,但那是说:只要个人历史上曾经有过一次就算。如果只问最近半年来的情况﹐那么有51.1%的男生和35.4%的女生根本没有跟任何异性约会过,19.5%的男生和16.9%的女虽然约会过却没有接过吻,有过接吻以上行为的男生占25.0%,女生占37.1%(还有男4.5%和女10.7%没有回答此题)[3]

在流动人员群体中,性压抑现象也普遍存在。其原因有未婚或夫妻分离(一方独自离家务工或夫妻在不同地方务工)、已婚但性生活不和谐、工作和子女教育等问题造成了过大压力等。性压抑现象造成了很多负面后果,例如烦躁、萎靡不振等[4](下图来自于)

“性压抑”是一个模糊的概念,如何对其进行定义,并确定不同程度的性压抑涉及的人口呢?综合各类调查,可以发现:如果以缺乏异性交往来定义,那么青壮年群体中“性压抑”的比例在40%左右;如果以缺乏性生活来定义,那么性压抑的比例在10%-20%左右。这个比例虽然没有高到那么令人咂舌,但不难意识到,它涉及的人口群体是巨大的

为什么会出现这种现象呢?其原因在于,中国人的性观念变得更加开放,但性生活频率反而下降了,尤其是在高知群体中[6]。性观念的转变包括婚前同居比例的上升,类似于西方的、崇尚浪漫与自由的青年都市性亚文化的兴起[7],LGBT与酷儿的出现,商业性行为的增加[8],性的多元化,对性的避讳程度降低,女性开始寻求性主体地位等等。这些改变被描述为一场“性革命”[9]

但是这场革命同时也促进了性压抑。整体上中国初婚年龄推迟了,这意味着很多人在25岁甚至30岁以后都无法拥有合法性伴侣。离婚率也在上升,特别是对早婚群体而言[10],这意味着许多青壮年离异单身群体会进入性压抑状态。工业化导致了一个庞大的外出务工群体,这一群体生活在性别隔离的异乡,难以与异性交往。与此同时,青壮年男性外出务工也会让留守的妻子陷入性苦闷状态[11]。中国政府对性的“重塑治理”一方面让性成为私域,不再管制个人性行为,另一方面对商业性行为、互联网色情内容等依旧在进行打击[12],这让很多人在获取性资源上依旧有困难,并且会感到在性方面存在巨大的性别、阶级的不平等

或许有一个令人惊讶的因素也促进了性压抑,那就是对婚姻的信仰。尽管结婚率在不断下降,但大部分中国人依旧想要步入婚姻,并且把婚姻看做是一生中必须度过、而且最好择一而终的人生阶段。因此,许多人即使处于性苦闷的状态,也会排斥通过商业性行为或“一夜情”等方式来排解苦闷[13]

可以看到,性压抑存在着阶级不平等的现象,但是这种不平等并非单一化的。因为女性通常会选择同阶级或高阶级的结婚对象,而中国男女性别比例出现失衡,所以底层男性往往面临终生无法结婚,因此一辈子处于性压抑状态的困境[14]。这一现被称作“婚姻挤压”,许多处于底层的男性在“女少男多”的大背景下被挤出了婚姻市场[15]。另一方面,因为高知女性对婚姻的态度发生了变化,寻求真爱、拒绝凑合,不婚率上升,婚育年龄推迟,因此高知男性中也存在较为普遍的性压抑

所以,性压抑可以被认为是很多人拜访红先生的原因,

很多人觉得“直男再怎么性压抑也会找女的吧”,这有点和现状脱节了:

1.在管制与打击之下,不是所有人都有渠道了解性工作者的所在

2.底层性工作者不见得比红先生更有姿色。廉价性工作者大多是中年妇女,她们不见得比红先生强

3.处于极端性压抑状态下的底层男性处于饥不择食的状态,他们发现自己受骗后很可能抱着“来就来了”的心理继续发生性行为

  • 和LGBT的关系

采用严格的、固定化的定义,红先生本人或许可以被归类到这一范畴内,但是拜访红先生的男性恐怕很难被归进这一类别,因为性取向为同性意味着认可同性的性吸引力,而红先生装扮为女性,实际上表现出的是女性的性魅力。吸引异性恋男性的男妓与吸引同性恋男性的男妓在穿着、举止、对自身形象的塑造上是有所不同的,前者表现得女性化,更加时尚,注重品味,后者则不太在意穿着,注重展示男性气质[16]。我想不难意识到红先生属于前者

需要指出的是,异性恋男性并不必然排斥同性性行为。类似的现象无论在古代[17]还是在近代都是存在的,它通常发生在性别隔离或男多女少的环境下,在这种情况下处于极端性苦闷状态的男性不得不通过这种方式来排解压抑。这种结合并不会损害父权制或者导致性取向的变化,它是极端状态下的一种寻求满足的方式而已[18]

然而,人真实的性取向与性别认知或许更接近流动模型,部分人的性取向是严格的异性或同性,而另一些人的性取向则可能处在二者中间的任何位置,并且部分人的性取向是可变的,而非固定不变的。鉴于目前国内许多LGBT群体处于压抑自身的真实性想法的状态[19],或许许多人正是通过“红先生”们逐渐正视自己的性取向

尽管很多红先生的拜访者自身还没有意识到,但他们的行为其实已经接近多元主义的表达


总之,我在绝对意义上反对任何人——无论日耳曼学家等另类右翼,还是秩序女性主义者——就红先生事件吹各自性别立场的狗哨。虽然日耳曼学家和秩序女性主义者总是以各自性别的底层所受到的压迫来合法化自己的立场,但不难意识到二者不仅脱离各自性别的底层,甚至脱离了发言者自己的真实处境

参考

  1. ^现在的核吧基本上和“猎奇”无关了......
  2. ^丛佳慧,李梦筱,曹拥,等.大学生性压抑状况调查报告[J].国际公关,2019,(04):43-44.DOI:10.16645/j.cnki.cn11-5281/c.2019.04.031.
  3. ^潘绥铭.北京高校学生的性观念与性行为[J].青年研究,1994,(05):35-40.
  4. ^吴海燕,杨守建.从"性压抑"问题看当前我国农村青壮年人口流动——实现农村人口流动的"个体模式"向"家庭模式"的转变[J].中国青年研究,2005,(03):66-69.DOI:10.19633/j.cnki.11-2579/d.2005.03.010.
  5. ^Yu, J., Luo, W., & Xie, Y. (2022). Sexuality in China: A review and new findings. Chinese Journal of Sociology, 8(3), 293-329. https://doi.org/10.1177/2057150X221114599
  6. ^Farrer, James. Opening up: Youth sex culture and market reform in Shanghai. 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 2002.
  7. ^Jeffreys, Elaine. Sex in China. John Wiley & Sons, 2015.
  8. ^Pan, S. (2006). Transformations in the primary life cycle: The origins and nature of China’s sexual revolution. In E. Jeffreys (Ed.), Sex and sexuality in China (pp. 21–42). London, United Kingdom: Routledge.
  9. ^Garcia-Hombrados, J., Özcan, B. Age at marriage and marital stability: evidence from China. Rev Econ Household 22, 297–328 (2024). https://doi.org/10.1007/s11150-023-09651-z
  10. ^吴惠芳,叶敬忠.丈夫外出务工对农村留守妇女的心理影响分析[J].浙江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10,40(03):138-147.
  11. ^Ho, P. S. Y., Jackson, S., Cao, S., & Kwok, C. (2018). Sex With Chinese Characteristics: Sexuality Research in/on 21st-Century China. The Journal of Sex Research, 55(4–5), 486–521. https://doi.org/10.1080/00224499.2018.1437593
  12. ^Yeung, W.-J. J., & Hu, S. (2016). Paradox in marriage values and behavior in contemporary China. Chinese Journal of Sociology, 2(3), 447-476. https://doi.org/10.1177/2057150X16659019 (Original work published 2016)
  13. ^Hesketh, T., & Zhu, W. (2006). Abnormal sex ratios in human populations: Causes and consequences. Proceedings of the National Academy of Sciences of the United States of America, 103(36), 13271–13275.
  14. ^Jiang, Q., Feldman, M.W. & Li, S. Marriage Squeeze, Never-Married Proportion, and Mean Age at First Marriage in China. Popul Res Policy Rev 33, 189–204 (2014). https://doi.org/10.1007/s11113-013-9283-8
  15. ^Doron, Itai. "Male prostitution and fashion: Dressed to thrill." The Routledge Handbook of Male Sex Work, Culture, and Society. Routledge, 2021. 61-82.
  16. ^Whyke, Thomas William, and Joaquin Lopez Mugica. "Love, Friendship, Fraternity, and Sexual Pleasure Between Men in Pu Songling’s Qing Dynasty Tale Huang Jiulang (c. 1740)." Sexuality & Culture 26.3 (2022): 974-993.
  17. ^Mann, Susan. "The male bond in Chinese history and culture." The American Historical Review 105.5 (2000): 1600-1614.
  18. ^Wu, J. (2003). From “Long Yang” and “Dui Shi” to Tongzhi: Homosexuality in China. Journal of Gay & Lesbian Psychotherapy, 7(1–2), 117–143. https://doi.org/10.1300/J236v07n01_08
远山微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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